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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买命 ...


  •   偌大的厅里铺着一整张红毯,摆放着数张牌桌,顶上挂着许多盏水晶灯。筹码、纸牌、骰子,还有各色酒瓶,全都散乱地堆在各个桌上,看起来这些桌上的牌局并没有结束,桌子边上却没站一个人,显得有些空荡。

      房顶中央有一盏大水晶灯,照着底下一张桌子。

      几乎所有人都围在这张牌桌前了。

      桌子一端的底牌翻开,房间就像将沸的水一般开始冒泡,只等桌子另一端的底牌让整锅水彻底沸腾起来,按在那张底牌上的手只轻轻抬起一角,便僵住不动了。

      众人屏息之时,有人推了一把底牌主人的肩膀,带得那只手踉跄一下,牌面被抖开,靠得最近的几个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被掀底牌的人跟着抖了一下,光着的膀子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四周的人纷纷向那张牌涌去,把光着上身和双脚的人挤到一边,许多双眼睛被牌上的图案点亮,喝彩声此起彼伏,好些人的巴掌拍得通红。

      远离人群,一个身高腿长、五官轮廓分明的年轻男人正倚在吧台边上,看了瑟缩在人群之外的身影一眼,摇了摇头,从房间一角的偏门走了出去。

      略显昏暗的走廊尽头,拉闸门被推开到最大,往下的楼梯间逼仄狭隘,散发一股地下才有的阴凉气味。男人躬身走下去,拧开底下的一道木门,木门后是一间窄小的房间,他低着头走进去,拉出书桌下的椅子坐下,踢了一下木板床的下缘。

      侧身躺着的人转过来换成仰卧,原本曲起的双腿伸直,脚伸出了床尾,眼睛没睁开,床铺随之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他输得就剩条底裤了。”坐着的人说。

      床上的人睁了眼,坐起来伸手去捞放在床尾的一个小旅行包,提起来轻轻甩到说话人的脚边,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扔给那人。

      那人扯开包的拉链,几张红票子突破阻碍冲了出来,他把包拉上,看看手里的烟,又看看已经躺下的人,又踢了一脚床沿。

      “烟不够自己再拿一包,多了不行。”床上的人又换回侧卧的姿势,背对着人说。

      “林丁,这点钱不够他玩的。”那人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说:“他一把就得玩完。到时候你从哪里找钱给他?是把你的衣服也捐得剩条底裤,还是再拿你的手脚下注?”

      林丁没动也没回答,那人等了一会,叹了口气,把烟扔到床头柜上,说:“要算得这么清楚?”

      “你还是拿着。”林丁翻了个身,又从抽屉里拿了包烟出来,把两包烟一块扔给那人。

      那人接住东西,犹豫了一下,扔了一包烟回去,拎了包起身出去,丢给他一句“死心眼”。

      林丁盯着墙壁上的石纹,心想事情还是当时算清楚比较好,以后再翻出来,谁知道会要他拿什么来偿还。

      他起身换了件衬衫,矮着身子进到旁边的厕所里。

      四周的墙壁凹凸不平,如同山洞石壁,地是平的,没铺任何板砖,狭小的空间看起来像个石室,还算干净。

      洗手台上的镜子缺了一角玻璃,林丁对着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从剩余的玻璃上看见一张神情漠然的脸。

      他有一对剑眉,却无俊逸之感,一双丹凤眼没什么光彩,眼神有些空洞,他的鼻子生得立体,配上他的表情却显得十分生硬,薄唇并不紧抿,却散发一种冷淡的气息。他的肤色偏白,耳朵也生得漂亮,长得算是好看,但五官就像僵硬地挤在脸上,不生动,也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出门上到走廊,绕过偏门继续爬了两层楼梯,来到一扇落地玻璃前。玻璃后的房间宽敞明亮,陈设简练,摆放着许多古董,却空无一人,他站在那里,视线只落在眼前的玻璃上。

      房间的主人进来时,就看到一个白衣黑裤的长条玩意,杵在落地玻璃外面,身后是昏暗的楼梯间,他像个从地底深渊爬出来的脏东西。

      玻璃门被打开,林丁走进去,站在一张檀木大桌前。

      给他开门的女人身着一套绛色西装,扎着一把高马尾,头发微卷,长相浓艳,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一些,神情比他更为冷漠。她一下窝进桌后的宽皮椅里,从扶手边的暗格里取出一支烟,挑眉看了林丁一眼。林丁从桌上的置物架上挑出一个打火机,走到女人身边,女人叼着烟凑过来,又从暗格里抽出一支,递到林丁手边晃了晃。

      “我不要。”林丁说。

      女人笑笑,把东西收回去,吸了几口烟,说:“你不抽,平时还买那么多。”

      林丁把打火机扔回置物架上,说:“我买来有用。”

      女人搡了搡头发,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林丁还站在她旁边,她歪着脑袋闭上眼,说:“你有什么事?”

      “我想要钱。”林丁的语气和“我要吃饭”一样平常,“和之前一样,先给钱,你要干的活,另外交代我。”

      “你上回拿的钱这么快就用完了?”林丁还没说话,女人又接着说,“你要钱要个没完,你养了只吞金兽啊?”

      “有完的。”林丁看了眼桌上精致的小铜钟,说:“我有数。”

      女人嗤笑一声,掸了掸烟灰,声线极富磁性,“林昶又找你了?你说你有数,你给我个数,把自己儿子输掉的赌狗,需要几个数?”

      女人睁开眼,一手撑在扶手上,支着头看向眼前这鬼玩意。林丁也看她,面上神色不变,双手垂在裤边,站得笔直,他说:“五年。还有五年。”

      女人闻言,盯着林丁的脸看了一会,小东西的五官像是此刻才突然舒展开来,容颜一朝变幻,个子一下拔高越过了自己,宽厚的肩背、扎实的身材瞬间把记忆中发黄的白T恤撑开,人站在身边,灯下的身影刹那放大,已经可以完全罩住自己。

      她猛吸了口烟,脸上绽出一个笑来,说:“都十年了。你是个大家伙了。”

      林丁继续说:“数我给了,你想好要我干什么,给我钱。”

      女人把烟放下,敛起笑容,说:“我很好奇,你给林昶的数是十五年,你预备给我几年?”

      林丁又看向那口铜钟,答道:“你买下了我的命。”

      林丁转头去看女人,眼里一片寡白,嘴上仍是那句“我要钱”。女人又拿起烟,自己从置物架上挑出一款打火机,吞云吐雾间分明笑得得意。楼下的动静一直没停,林丁又说:“想好了没,给多少?”

      “我为什么要给?”她夹着烟的手指朝玻璃后不见天日的通道点了点,说:“这动静,他可能一只手已经没了。”她瞧着林丁微微闪动的眼神,继续说:“你那点钱不够他玩一把的。输到这个份上人都疯了,你在这看了十年还不清楚?”

      林丁皱了眉头。她缓缓吐了个烟圈,又道:“他今天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你那五年用不着给他了,从我这里直接扣吧,多划算,你说是吧。”

      林丁没答她,看了她一眼,便要往玻璃门那走去,房间的正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捶得人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女人踹了一下桌脚,低低骂了一句,吼道:“进来啊!”

      “老板!有人……有人……”那人一冲进来就喊,气却没顺过来,瞥到林丁在旁边,眼神一变,缓了缓又继续道:“林昶那桌出事了。”

      林丁大步跑到玻璃门边,按下墙壁上的一个开关,打开门下楼去了。

      女人把烟摁灭,说:“出什么事了?”

      “林昶输红眼了,拿自己手脚下注。”

      女人毫不意外,对那伙计说:“直接说后面的。”

      “来了个人,买他的命。”

      林丁打开房间的偏门,所有人还围在那张桌子前,整个厅像滚过一轮的开水,亟待第二轮沸腾。一个背影瘦削的男人光着屁股,抱着双腿缩在旁边一张桌子底下,林丁一眼认出来那是林昶。帮林丁送冤枉钱的那人正挤在人群外缘。

      没给众人足够多屏息的时间,此刻站在林昶之前所在位置的人直接翻了底牌,一句“我赢了”从人群中轻飘飘地升起。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身着皮衣的男人,他指了指摊开在桌上的三个大保险箱,说:“钱归你们,人归我。”

      “去拿钱。”桌子另一端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林丁听出来,是这里的庄家好手。几个人从她身后出来,很快把保险箱抬了出去。

      缩在桌子底下的男人还在发抖,赢了钱的男人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朝林昶走去,蹲下身要把他扯出来。

      林昶一被那人扯住手臂,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另一只手死死抱着两腿,那人用了点劲,林昶便一把抱住桌腿,两条腿也缠上去。

      有人瞧见这一出,“噗”地笑了出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人也齐齐大笑起来,第二轮沸腾在众人对林昶屁股的忧虑中引爆。

      林昶的一条腿已经被掰开来,挣扎中他的头磕在桌腿上,眼见另一条腿也要护不住了,他开始胡乱叫起来,不一会整个人就被斜着拉扯起来,光溜溜地像头从圈里拉出来的生猪,满场喧闹兜头浇在他身上。

      林丁走近一点,林昶就瞥见了他。

      一瞬间他几乎是拼了命般朝林丁大声嚷嚷,使出比刚才更大的劲去挣脱,甚至捶打对方。

      林丁站着没动,他看见林昶的眼神浑浊而充满惊恐,那男人转头去看林丁,林丁却没在看他,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两人眼神交汇的刹那,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扯紧林昶就要动作,林丁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他一动,人群中的十几个人几乎同时动了起来。

      “连海!”林丁往前的同时大喊一声,刚才给他送钱的男人搡开几个人便冲进了人群,瞬间和人交上了手。十几个人很快翻倍,在人群中缠斗。沸腾的开水炸了锅,躲不及的人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拳脚推来搡去,有些被砸到的也出手砸回去。

      连海纠缠着对手往林昶所在的反方向去,引得其他打斗的人也偏离过去,人群涌向动静小的地方,那男人揪着林昶闪避不及,被围得水泄不通,四面挨挤着冲不出去,手臂冷不防被狠狠踹了一下,林昶被摔在了人堆里。

      人们骂骂咧咧地把林昶推开,那男人甩甩手又要去抓他,林丁一脚劈了过来,他往后躲开,两人连累得许多人跌倒在地。

      那男人还没稳住,拳风又砸了过来,那人迅速出腿格挡林丁的攻势,林丁也不往后,偏过那人的腿,拳头直接逼向那人的面门和被踹的手臂。那人的小臂刚才被踹得卸了劲,被林丁一把扯住,胸口旋即遭了重重一脚,摔在一圈人的包围里,很快和另外十几个人一起被扭住了手脚。

      “来了‘十八弯’都是客。”女人招呼人把被绑的皮衣男人摁在檀木桌前的椅子上,“你们真看得起我,统共过来十九个人。”

      “早听说‘十八弯’的游黛老板霹雳作风,手下有不少好手,自然不敢怠慢。”那人道。

      “客气话少说,你们还有多少人在外面候着?”

      “游老板也看得起我们。”那人哼笑一声,说:“我们那点人,根本不够外面那群人看的。”

      游黛眉心微皱,说:“‘十八弯’招惹了不少人事我知道,但用一个废物死猪做噱头划不来,一上来就干,胜算才大。”

      那人露出一个苦笑,说:“奈何我等真是冲那头死猪来的。”

      “现在还没露面的那些也是?”

      “如果我猜得不错,都是。”那人摇了摇头,说:“我们讲规矩,你们做事不地道。”

      游黛笑笑,说:“你想教训我?”

      “不敢。只是死猪不尽快处理掉,容易发瘟灾。”那人笑得有些阴了,说:“本来收了钱交给我们,‘十八弯’是进财消灾。”

      “我直接一把火烧了死猪,才是真正断了瘟灾的源。”游黛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凌厉的眉宇呈现一种气势逼人的风情。

      “那游老板有没有想过,死猪并不是真正的传染源,你只顾着烧它,却没防备它引来的更多的瘟鬼。”

      “你的意思是,我即便今晚就烧了它,那些瘟鬼还是会来找‘十八弯’的事。”游黛挑出一个打火机在手上把玩。

      “实不相瞒,直到现在,我也没法确定,‘十八弯’究竟知道多少,那些人自然更是认为,‘十八弯’阻我买命,也和他们一样,是为了那个真正的源头。”那人继续说:“要是你烧了那头死猪,只怕更为不妥。”

      游黛把打火机抛回原位,正色盯着男人,没有发话。

      那人眼神微动,似乎是想到什么令人捧腹的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说:“我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出手抢人的那小子,他不想让你烧了那头死猪,却绝不是为了什么源头。”

      游黛眼神一凛,那人笑得更加放肆,她轻轻抬了抬下巴,那人脸上便挨了一拳,嘴边溢出血来。“我也没想到有人会买那废物的命,那头死猪到底有什么能耐,他知道源头,还是能带你们去找源头?”

      那人朝地上吐了口血沫,敛了笑意,说:“你听过‘十万山,九万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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