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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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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给正处于战役里的联军带来些麻烦，总有人会在泥泞的地里摔个狗啃泥，但没时间停留，倒霉的人只能急忙爬起来继续前进。
雨点重重砸进泥地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并且翻滚起一股放线菌的气味。来往的人们顾不上裤腿上溅到的泥点，所有人在雨幕里穿梭。
“怎么样？”诺娃负责伤员的转移，尽管已经穿上雨衣，雨水还是顺着她的脸庞，浸-湿了她的衣服。在倾盆大雨的浇灌下，诺娃几乎睁不开眼睛。
雨声嘈杂，她要大声嘶吼才能确保阿米莉亚能听见她的声音，然而经过一天一-夜的忙碌，她已经快要声嘶力竭了。
他们现在在索姆河，这场战斗一打响，铺天盖地的炮弹地雷就瞬间出现，打得人简直晕头转向，无数士兵从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的尸体，有的人甚至留不下一具全尸。
后方的伤员必须尽快撤离，以免在康复前就再次受到战火的摧残，部分士兵因为子弹的无情以及身体的残缺已经开始崩溃，诺娃在尽力陪护他们的同时还要留意他们的精神状态。
阿米莉亚几乎要说不出来话了，她的嗓子早在一天前就变得嘶哑，再不复往日婉转动听。两人中间隔着厚厚一层雨帘，她只能重重地点头，向诺娃传达信息。
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五个月，每个人都早已筋疲力尽，诺娃在撑起一副疲惫的身躯时只能偷偷往同事的水壶里加一点提神药剂——量只够保证他们不会在工作时因为过度劳累而晕倒。
“我此生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战场成为了秃鹫的自助餐，我甚至能看见它们在撕扯死去战友的遗体。”诺娃刚刚做完一个士兵的截肢手术，不知道是谁——他的脸完全被泥巴和烟灰糊住了，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生死难料。
诺娃靠在床边沉默地写着：“我现在在伤兵营里，空气里是血腥与死亡的味道，中间夹杂着不愿逝去的灵魂对生的追求。”
“现在是冬天，一切都寒冷刺骨。”
一名士兵突然痛苦地呻-吟，诺娃丢下笔冲过去，焦急地查看他的情况。
失去左臂的士兵在床上翻滚，像一条在砧板上跳动的鱼，头顶是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尖刀。
他尽力用残留的右手捂着伤口，想抑制那摧残人心的疼痛，这份疼痛不只是生理上的，也有心灵上的创伤。诺娃尽力地避开他的伤口把他按在床上，如果不这样的话他的伤口就会再次裂开。
“嗨，嗨，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诺娃徒劳地企图用言语安慰这个饱受摧残的中年人，他看上去和诺娃的母亲是一辈人，这个想法让诺娃鼻子酸涩，“挺过这一次，挺过去就好了。”
黯淡的月光下，男人惨白的脸在黑暗里挣-扎。
“我不行……”男人绝望地抽泣，心理防线已经彻底被击垮，在寒冷的环境下，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眼眶里和脸颊上眼泪的滚烫。
一种孤独且无力的感觉席卷而来。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经受这一切的是我?”诺娃听见他发出绝望的呢-喃，断断续续，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语音在此时已经变得贫瘠无力，诺娃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
“我……我还有妻子……我的女儿……她才一岁……”男人已经拼尽了全力，用他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嘶吼，但这一切听起来就像是蚊子发出的细弱的嗡嗡声，无力且绝望。
冷漠的月光透过窗户照映在他脸上——
他死了。
死时的一切表情被时间凝固住，怒睁的双眼明亮却骇人，让人想到鱼的眼珠，凸起且无神。
瞬间一个生命饱含-着对战争的愤恨与对亲人的思念与愧疚离去，诺娃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寂静。她沉默地帮男人合上双眼，无力地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在这里，一切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生命迅速逝去，瞬间又有一队人马补上，诺娃麻木地看着眼前穿梭的人群，空荡荡的脑海里比施展了大脑封闭术还干净，抬着担架带着遗体离开的士兵与他擦肩而过，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保护死者的尊严。
那是唯一一块白净的布。
邓布利多也有这么一块布。
诺娃茫然地想起邓布利多教授在给他们上课演示的时候，他会猛地掀开盖着投影机与白屏的幕布，那时幕布后是知识的殿堂。
现在她眼前的这块布却引诱人走入死的坟墓。
“Jack Be Nimble Mister Rhythm - Mister Rhythm‘s Mother Goose Adventure…
“Jack， be nimble…
“Jack，，be quick…
“Jack jump over the candlestick…”
阿米莉亚在她身边坐下来，头靠在她肩膀上，小声唱着这首童谣。
那都不能称为唱了，只是断断续续的念叨。
“蜡烛?”诺娃和阿米莉亚靠在一起，意识朦胧，感觉自己下一秒要在她的歌声里睡着了。
过了会儿，阿米莉亚闷闷的声音从她的颈窝传来：“是的，跳过这支蜡烛，只要它没有熄灭，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诺娃没有听过这首在麻瓜间流传的童谣，但她还是搂紧了瑟瑟发抖的女孩。
“一切都会好起来。”
诺娃默念无声咒让阿米莉亚渐渐陷入睡眠，她调整姿势，以便让阿米莉亚能睡得舒服些。
脖颈间传来女孩一呼一吸带来的触感，使诺娃短暂地回神，她眨眨眼企图清醒大脑，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
不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路过，男人似乎看见了这边的情景，转头向这边走过来。
“你还好吗？”
诺娃看见来人是多日未见的忒修斯，沉浸在战争硝烟的大脑一瞬间又回到了魔法界。哦对，他也是一个巫师，是她的朋友。
“不怎么样，不过你看起来也不太好。”诺娃揽着阿米莉亚让她继续睡，自己抬头看着站在泥地里的忒修斯，双眼里是遮不住的疲惫，眼睛里有红血丝，嘴角干裂，下巴已经冒出胡茬。
“现在怎么样了？”诺娃努力回忆小时候瑞文是怎么哄自己睡觉的，依葫芦画瓢轻轻拍着阿米莉亚的背，“你终于从指挥营里走出来了。”
“中校把我们赶回来，让我们休息，他自己却一个人在帐篷里踱步。”忒修斯在她身边坐下望着不远处亮灯的帐篷，又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他仔细斟酌着自己的用语，尽量严谨地传达信息：“有迹象表明，再加上我们的推测，不出意外的话，敌军就要从索姆河退兵了。”
“真漫长啊，这一场战斗。”诺娃的神经在极度绷紧后再放松，一时间大脑空空，说话漫无边际，“可是还会有下一次的，对吗？”
下一次战火袭来，他们还会像这次一样面临无情的摧残，最终麻木到生离死别都是家常便饭的程度。
身边人没有说话。
阿米莉亚已经熟睡，靠在她的肩膀上休息着，而忒修斯即使疲惫至极，却依旧端坐着。
中间的诺娃一动不动。
今晚没有明月，本该以温柔的月光抚摸大地的月亮被黑云藏起来，只能偶尔透出几缕微弱的月光。
今晚也没有星星，或许是因为星星上的已逝之人不忍看亲人丧命，自己藏了起来。
这个夜里静悄悄的。
“你已经尽你所能了，诺娃。”忒修斯尽力抚慰诺娃疲乏的心。
忒修斯用魔杖给二人施加了悄声咒，出于保守起见，还给睡着了的阿米莉亚施了一个障碍咒——防止他们接下来的谈话被她听见。
诺娃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动作，她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有什么事?”
即使是用了悄声咒，忒修斯还是压低了声音，他贴近诺娃耳边说道：“敌方有黑巫师被抓住了。”
“黑巫师?”
“是。”
诺娃很惊讶地看着忒修斯，“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你……”
“不，不是我。”忒修斯冷静地说，“我只是在战场上发现了这个黑巫师的存在，然后暗中联络了我的同事，他们解决了这件事。”
“那个人已经被捕了?”诺娃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忒修斯笃定地说道，“已经移交至德国魔法部，他们不会轻饶他的。”
“希望如此。”诺娃心有余悸地轻轻摸了摸阿米莉亚的头。
忒修斯叮嘱道：“但是我认为，这样的巫师肯定不只有一个，你要多小心……”他的声音压低了，若非诺娃正在认真听，也许根本听不见他的话，“我们这边也许也有。他们的目标可能不仅是麻瓜，巫师也许也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诺娃，不要让你的魔杖离身。”
“Got it.”诺娃表示明白。
说完这些，他们之间又回到了沉默的氛围，在一场令人身心俱疲的战斗之下，二人紧绷的精神正慢慢放松。
她看着忒修斯，心里隐约冒出个想法：忒修斯·斯卡曼德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
对所有人都尽己所能地包容，像个大哥哥一样关照身边的所有朋友并真心地为他们着想吗？
诺娃想起忒修斯说过他有一个弟弟（“他叫纽特。”忒修斯说）。
独生女诺娃有点羡慕未曾谋面的纽特了，羡慕他有这么好的一个家人。
她无意指责母亲的忙碌，毕竟瑞文独自抚养她确实很辛苦，但她总有没顾及到的一面:作为一个放纵甚至过于放纵儿女的母亲，瑞文没有给予诺娃适当的管束与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