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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惶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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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烛荧煌，满殿温温，一角处时歇时起的咳声，众人窥去，终是嫌恶那位小公子增添的不详病气。
“虞稚舟，你是真要病死了不成？”
傅聿望着虞稚舟眼尾处因急咳而生出的绯红，上前一步要去捉他的手腕。
虞稚舟避不及，却见一截青袖从眼前掠过一道薄薄冷冷的颜色，晃得他一怔。
“皇兄。”
傅尧攥住了傅聿伸来的手，他垂着首，甚至做到了一个冷落皇子的低眉顺眼，略淡的声线中却少有地生出锐度来，“你要做什么？”
“呵。”傅聿冷冷地眯了下眼，手腕一挣便挣脱了他的桎梏，“怎么，傅尧，长了胆子了？敢这样跟我说话？”
砰——
酒盏砸上傅尧的手背，随即滚落案几上，碎了一白瓷边，可见力道之狠。
虞稚舟抬眼望向傅聿，眼角跳了一下。
傅聿是皇贵妃所出，势焰凌人些也是当得。其母族上安云氏，三世拜两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溦帝立储之时大半朝臣站在傅聿的后头，若非当年因疫城一事朝堂生变，或许傅聿可成太子。
若非如此锋芒，当年太子死后，虞稚舟也不会选择将那把匕首捅进他的胸膛。
所谓三分天注定，七分看报应。
虞稚舟真没想过杀死傅聿的匕首，后来会割进自己的脖颈。
不知何处入的风簌簌摇过，他觉得脖颈有些冷。
身侧的虞稚舟很安静，傅尧的手愣在半空中，未被安抚的疼痛清晰分明地告知他，少年的心变了。
这个连他的衣衫薄了都要难过许久，他伤了疼了就要红了眼角，甚至为他豁了命的太极殿四日长跪的少年人，如今可以如此平静冷淡地望着自己的不堪与疼痛。
他早该知道的。
倨傲纨绔的少年，如何会将心安分下来放置在一人身上。
狩猎场当时，情意起的那般随意，又如何不是薄情人的好料子。
傅尧望着光下虞稚舟的脸，那双漆黑的桃花眼沉沉，青鸟无踪。
少顷，他收回目光，温和的眼底虚虚浮浮，却露了几分凌厉，“皇兄，我为何不敢呢？”
傅聿嗤笑，一双薄冷如霜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虞稚舟，又落在傅尧的身上。
所谓燕过留痕，他如何会探索不至虞稚舟藏匿于京都之中的情意，少年莽撞，情意也横冲直撞，招摇得很。
“胆子确实大了。”他冷冷讽道，“博了个金贵傻子的心意，竟也能养野了心，我倒是小瞧了你。”
溦帝近年常因病恙罢朝，皇子野心攒动再正常不过，只是傅聿没有想过傅尧会将心思动到虞稚舟的身上。
傅尧这心思动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傅聿睨了一眼虞稚舟，横生烦躁。
这种傻子，该丢去吉北山掰苞米，掰死得了。
...金贵傻子。虞稚舟缓缓眨了眨眼，好像是在骂他。
“我不明皇兄的意思。”傅尧上前一步，遮住了傅聿的视线，双目微垂，好似态度谦卑。
傅聿拧了眉心，不耐与他纠缠，陡然虞稚舟的咳声又起，就隔在傅尧身后。
他没有回应的傅尧的话，只是窥着傅尧未挡尽的少年身形，声音尽是讽意：“得鱼忘筌，不明此理的，死得比病秧子更快些。”
虞稚舟一怔。
过了一瞬，他才迟缓地从傅尧身后走出，却只望见傅聿离去的背影。
“得鱼忘筌...”
少年齿间缓缓磨出声音，傅尧看见他回头看自己，那双清清如水的桃花眼锁着他。
他一时竟不能直视。
“傅尧。”虞稚舟道。
傅尧忘了回应。
窈窈月来，丝簧声歇，玄色衮袍掠过众人眼底，高台御座上帝王神情不见喜怒。
朝拜万岁后，王公贵戚谈笑䜩䜩，氛围雍睦。
永安殿内席座有空，太子未出席，其亲近的二皇子、五皇子也未至。
虞稚舟略略皱眉，微低着头，心头间生着的惶惶不安因溦帝未央温室殿的话，而愈发重了。
他想抬首探一眼溦帝，却按上发疼的额角，屏了呼吸。
“稚舟？”
上位者沉沉唤声压下，连着众人视线一齐覆压过去。
早有闻虞家幼子短短时日两度遇刺，多少是有些晦气在身的。
那些皇亲国戚望着虞稚舟笑了笑，如何不晦气呢？父亡母随，除却虞为抑的二子，诺大的虞家一月内退离京都避世，连远的旁的支系都不曾在京都留下一个人。
如今虞家长子战场建功，手握兵权，而这位依托圣上垂怜而活在皇城的虞家幼子，又有何本事呢？
最好无甚本事，如今这副病苦的身子就很好。
在圣座之前的的澍王眯着眼睛笑看着虞稚舟因溦帝唤声而惊颤的手。
虞稚舟来不及平稳乱了的呼吸，起身上前行礼，“臣在。”
溦帝垂了眼眸，又道了一句，“稚舟？”
虞稚舟以为溦帝不曾听见，又应了一句，“臣在。”
溦帝伸出手轻扣了下桌面，语气有些柔和：“方才见你与聿儿、尧儿在一块儿，可是有不愉快？若是他们欺负你，可与朕说，朕来收拾他们。”
虞稚舟微怔，袖袍下的手颤得攥了起来，方才溦帝就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们吗？
“二位殿下皆是蔼然仁者，稚舟又怎会与二位殿下有不愉快。”
傅聿已从席间起身，来至虞稚舟身边，朝溦帝行礼：“父皇，儿臣与稚舟自小和洽，又怎会欺负他。”
呵。
虞稚舟冷笑，原来拳拳到肉也叫和洽。
傅尧看着两人的身影，去到了虞稚舟的另一侧，“儿臣与稚舟倾盖如故。”
虞稚舟悄然翻了白眼。
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会说鬼话。
是把匕首捅进他脖颈的倾盖如故吗？
虞稚舟往旁睨了一眼身侧的傅聿，心想论交情还是他俩好些，死都死在同一把匕首上。
溦帝抬目，眉目间浮掠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肃声道：“胡诌到朕面前了？那杯盏是如何摔的？”
虞稚舟顿感背脊间生出一层冷汗来，旁人见此会道他圣眷之浓，而他清楚溦帝并非是真要为他撑腰，不过是借他一用罢了。
“臣不敢。”傅尧拂袍而跪。
“父皇，”傅聿似是不惧溦帝生怒，仍站着笑道，“儿臣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虞稚舟他从来会气儿臣，从前也时不时动手，父皇如今是要为他向儿臣找场子吗？”
“这副纨绔样子，倒是朕将你惯坏了。”溦帝笑了，从手边的琉璃果盏拿了个青桃朝人砸了过去，“去给你七弟和稚舟弟弟道歉。”
果桃青青，似是未熟的样子，傅聿接握在手，转身后稍稍弯了身，探抓虞稚舟袖袍下的手，在摸到少年因紧张而攥握成拳的手时，眼眸微眯。
虞稚舟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嗤声。
“稚舟弟弟，是本殿下性子不好，吓到了你，这青桃与你赔罪。”傅聿轻轻将他的手掰开，把青桃放在其手心。
“殿下言重。”青桃上的绒毛抵在手上，虞稚舟有些不喜欢，眉峰微微蹙起，盯着青桃的眼睛久久后，望向了高阶之上的溦帝。
溦帝也在看着他，沉沉如鹰的眼眸却凝着笑意，见虞稚舟望来，甚至又从琉璃果盏中拾了个青桃朝人晃了晃。
倒真像一位温和的长辈一般。
虞稚舟的心随着溦帝的动作一齐颤晃着，耳边不禁又响起未央温室殿中溦帝溦帝在他耳边说的话。
——“孩子，朕给你个机会。”
他又忍不住攥拳，手中的青桃却成了阻碍。
傅聿未察觉他的动作，已去了傅尧身边，亲手将人扶起，“七弟性子温和，想来不会与我计较。”
“自然。”傅尧望着眼前裹带鄙夷轻视的双眸，冷冷怼道。
两人的对话自然被溦帝收尽眼中，他也不曾干涉，目光仍落在虞稚舟的身上，少年人犹如手中的青桃一般稚嫩青涩，目光游移地，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帝王的探究，似乎是惊惧得很，又不好叫旁人看出来，只得强装镇定。
溦帝探了一杯酒盏，酒滚入喉咙，叫他神思也不得清净。
“酒易伤身，圣上注意身子。”澍王在座下提醒道，神情很淡，似乎天生是冷淡之人，很难从其表情中看出这是句关切之语。
溦帝停杯看着澍王，心中竟起涩然，“朕快有数年未见你出席这种宫宴了，从前你最喜来宫宴闹腾。”
澍王面上细微地一僵，垂首回道：“世事有变迁，人有逝亡，臣弟自然也非一成不变。”
酒盏磕在桌案上，发出不轻的声响，溦帝的眉头轻轻地凝了起来，双目蕴着冰寒，冷漠道：“澍王，你要提醒朕什么呢？”
“臣不敢。”澍王的表情有些木然，拂袍跪地。
玄色衮袍掠过，溦帝的声音犹如带血无情的寒霜，“为个死人，你要怨朕多久？”
听到“死人”二字时，澍王一直犹如静水深澜的双眸颤颤地动了，他缓缓抬手去看溦帝，而那位帝王已然离去。
陈桧上前扶人，面上忧切，“您与圣上是同胞兄弟，再亲近不过的。您久不归京，常居黎奉，圣上时常念您，您这才回来便如此，实在寒了圣心。”
澍王只是淡淡回了座，偏头望了远处撑腮正发呆的虞稚舟，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方才那两声“稚舟”，众人皆不明，只以为溦帝是未听清，唯有澍王清楚溦帝那露出来喂狗都要被嫌弃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感谢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