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如山不动

12、第 12 章

　　一向严厉且不苟言笑的班主任难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杨雨的班主任是个严厉且要强的中年女性，在年级里以严格著称，被学生一度称为学业界女魔头，但实际上学生们并不讨厌这个女魔头，因为在对待学生的学习上，她付出得比谁都要多，她真心希望每一个都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在杨雨重新回校之后，她一直关心着杨雨的学习，后来杨雨父母强制让杨雨辍学，她痛心不已。看见这么一个热爱学习又努力认真的孩子辍学，她无论如何做不到袖手旁观，于是每天逮着领导在校的机会，软磨硬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杨雨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做保证，把杨雨的学籍压着，转圜余地。
　　一边又积极地联系杨雨父母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可他们总是拒绝沟通，于是她便带着校领导直冲杨雨家的小卖部，非要当面给杨父杨母讲清这个理儿。
　　一向有威严的班主任语气出奇的温和，循循善诱，劝导着杨父杨母让杨雨回到学校，跟他们分析一个女孩儿读大学能迸发多大的价值，对她的人生将多有意义。拉着校领导保证说，给杨雨申请了奖学金和免费住宿……
　　这些事情是在很多年以后，班主任去世了，杨雨去拜访退休校领导才得知，出门时她眼睛酸涩，心中流泪。
　　小卖部，杨雨和讲得正激情的班主任面面相觑，最后班主任抵住手，咳了两声才缓解了场面的尴尬。
　　杨母见杨雨进来，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也没有了那天的敌意，停滞片刻，她轻飘飘地问道：“你叫班主任来的？”
　　杨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杨父杨母鞠了一个躬。
　　杨母不解，杨父直接问：“杨雨，你这是？”
　　杨雨：“妈妈，爸爸，我想跟您们道歉。”
　　“我知道您们养育了我十几年很辛苦，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弄得小卖部和家里被别人说闲话，我真的很抱歉。”
　　杨父杨母无言。
　　杨雨又鞠了一躬，言辞恳切：“另外我恳求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回到学校。”
　　一旁的班主任和校领导别过头，眼眶泛红。
　　杨母神情难堪，但至少有所松动。
　　杨雨抓住时机，立马接着说道：“妈妈，我想跟你们签一个合同，这些年花的钱，大学毕业之后我一定都还给你们，上大学的话我会申请助学贷款，自己挣生活费，不会再花你们的钱。”
　　“只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就像……”
　　“……”
　　“给那些不能上学的女子一个机会一样。”
　　杨母沉默了许久，安静的屋子里情绪涌动。
　　就在杨雨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杨母终于松口：“好吧。”
　　杨雨的求和起了作用。
　　杨雨热泪盈眶，转过身去看季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季知对面站着那天在医院外碰见的记者，两人正看着自己，露出欣慰的微笑。
　　季知看向记者，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说道：“看来不用了。”
　　记者扭头微笑地望着远处的杨雨，说道：“看来是的。”
　　“不过我还是会把你们写到报纸上，我相信老师也会希望我这样做的。”
　　季知点头，两人像是达成了某项成就，对视而笑。
　　小卖部里眼尖的校领导发现门外站着那人，竟像是X市出名的远记者，他热心慈善行业，揭露了不少慈善业的内幕，打下了很多贪官小人，落实慈善事业。后来更是在市内一次持刀杀人案中挺身而出，险些丧命，赢得了全市的赞誉。
　　校领导立马跑出去跟远记者打交道，不过几句话就称兄道弟，在得知远记者是来采访杨雨时，笑得像熟烂了的柿子，那叫一个甜蜜灿烂。
　　于是乎，最后，那边新闻稿的最后硬是加了杨雨的学校名字，还顺带夸奖了学校的校风校级，狠狠地给校领导长了面子，见谁都显摆这事儿。
　　在和家里达成和解之后，季知也仿佛完成了任务。
　　杨雨知道，季知这些天每天都会接很多的电话，跟那头说着抱歉，其实她早就应该回C市工作了，是自己一直拖住了她。
　　杨雨很舍不得季知，季知一离开她的视野，她便心慌焦急。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难以克制内心的情绪。
　　现在季知再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她很想跟着季知一起走，最后在季知笑骂“笨蛋”后，又不得不认清了现实。
　　季知要走了，记者却又给她们打了个电话，记者说想给她们拍张合照登在报纸上，她们同意了。
　　照片是在老太太生前第一次救了一个想要跳河的小姑娘的古桥边拍的，杨雨和季知并肩站着，年轻的脸庞上充满善意与希望，就仿佛多年前的老人一样。
　　这是杨雨和季知的第一张合影，她激动，心情雀跃，直到过了很久，报纸出来之后，她买了一份报纸，把相片裁剪出来，过塑，保存了很久很久。
　　记者拍了很多张照片方便选片，季知和杨雨两人长相好，面相也好，照片拍得都没什么问题，只滑到一张照片时，看到杨雨对季知的眼神，他有些怔愣。
　　他拍过很多有故事的照片，新生的死亡，年迈的求生，热烈的孤独，还有这张……
　　这是女性的崇拜，还是爱慕？
　　最后，记者取消了删除，把照片保留了下来，却谁也没发。
　　季知要走了。
　　杨雨送她到了机场，她很想跟季知说些什么，但是一路上的季知接了很多电话，竟和她一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季知去登机，也没能和她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季知的背影越来越远。
　　季知走了。
　　杨雨站在原地，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无措，她对于命运永远都是这种失控感，无力，难过，痛苦，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她在机场等了很久，等到她觉得季知已经到了C市，回了家，她找工作人员借了手机，给季知打去电话。
　　她说：“姐姐，我会长大的。”
　　她想，未来不应该再是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