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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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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州城最后一场大雪的落幕,换来春雨罗袖添香。
京郊高府。
高宴眼尾皱纹中酿着笑意,手中捏着琉璃茶盖,悠闲撇去茶水浮沫,边斜了眼面前那道颀长身影。
“太子殿下今日怎得想起光临寒舍,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高宴诧异道,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却并未起身相迎。
“大人说笑了,孤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于大人。”苏简行平静道,清俊容颜在氤氲的茶汽中半遮半掩,矜贵与清冷浑然天成,宛如雪后松竹,令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这副容貌当真是生得极好,也怨不得高云那孩子整日念着他,就连有时在睡梦中有时也是呼喊着他的名字,高宴心中暗叹。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臣不大明白,难不成是臣有意做了什么事让殿下为难了?”
高宴低头品了口清茶,又顺势坐于一旁的红漆描金太师椅上,抬眼扫了眼苏简行,又猛然将手中茶盏砸向恭敬站立一旁的侍女,起身怒斥她道,
“废物,见殿下来了也不知道请坐奉茶!”
琉璃茶盏重重砸在那侍女额上瞬间碎裂开来,锐利的边缘划开她的血肉,滚烫的茶水混着血水从那侍女额间成股淌下,她顾不上疼痛便快速跪地告饶。
“婢女知错了!还请大人饶我一命!”
见高宴冷眼相待不作理会,她又挪动膝盖转而跪向苏简行,“殿下救我,求殿下救我!”
侍女不断地朝两人磕着头,额间伤口随着她的动作又深了几分,可她好似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眼中充满惊恐之色。
“她许是无意,还望大人绕过她这次。”苏简行有些看不下去,牵动唇角道。
“既然殿下开了尊口,那我便饶过你这一次,还不快滚。”
侍女望向苏简行,面前人一袭墨色衣衫立于光影之中,眸底盛着怜悯,仿佛悲悯众生的神祇。
她拼命忍住眼泪,朝苏简行道了谢便退了下去,又忍不住回头望向那道清绝身影,仿佛一束照亮她一时却终究抓不住的光。
一场闹剧结局,先前的话题早已被打断。
“对了,殿下方才说什么来着?”高宴故作疑惑道。
苏简行闻言眼神微暗,掩去眸底情绪,喉结轻滚,
“那日宴会上是孤一时兴起想听宁贵妃用那虞弦弹奏一曲,却不想为那乐官招致来杀身之祸,此事与林姑娘无关,还请大人放了她。”
“殿下说笑了,臣虽不知林姑娘现在何处,但定会派出精锐助殿下寻她,只是还有一事,臣听闻今日有人在酒楼出言不逊,暗讽当今圣上昏庸,不如早日让位贤能,臣还听闻……”
高宴停顿下来,视线别有深意地落在苏简行身上。
“大人但说无妨。”
“臣还听闻,那人便是太子曾经的门下幕僚——李鸣屿。”
“陛下派臣彻查此事,想查出李鸣屿背后是否有人指使,殿下只需在这张字据按下手印,承认曾与李鸣屿相识便可,好助臣早日查清这件事,当然,臣也会派出精锐助殿下寻到林姑娘。”
高宴说着捏着手中字据,缓步走到递到苏简行面前,凑近他肩侧细声道,可见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好似早就料到了此事一般,不由沾上愠色。
也罢,那也只不过是他宫中一个婢女,即便除夕宴上苏简行肯为她说几句话,但想让苏简行舍下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本就不可能。
高宴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苏简行,他如今的处境,连自己宫中一个婢女也无法护住,朝堂上除了程初和江盛,手中握有实权的朝臣几乎都一边倒向背后有皇后和高家支持的三皇子苏简承。
太子?早已徒剩一个虚名罢了。
可手中的字据却突然被人接了过去,高宴瞪大眼睛,直至宣纸的末端扫过指尖才堪堪反应过来,再去看时,那张字据已出现在苏简行手中。
他、他、难道要为了一个婢女,认下这有可能会断送他前程地罪名?
苏简行他莫不是疯了?!
苏简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字据,看了眼上面的内容,食指轻点红色印泥,便按在了字据的右下角。
“还望大人说到做到,孤自会配合大人调查。”苏简行凝眸扫向高宴,眼神锐利如鹰隼,将高宴盯出森然冷意。
“那、那是自然,殿下放心,臣定然确保林姑娘性命无忧。”高宴结巴道。
疯了!苏简行绝对是疯了!竟当真为了个侍女,走进这明知是为他而设的圈套?
苏简行走后,高宴跌坐在软椅上,心中久久未能平静。
出了高府,苏简行本欲先回东宫交代一些示意,却忽地脚步一顿,转而向另外一个方向。
“殿下!怎能就这般轻易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苏简行手下的暗卫云钦气得顿足,面红耳赤道,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往日那般胸有丘壑的太子殿下,今日怎会行事如此草率,轻易就入了高宴那老贼的圈套?
谁料苏简行表情轻松,唇边甚至浮起一抹浅淡的笑。
云钦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抓了抓后脑勺,苏简行脚下一顿,便朝云钦道,
“去幕府,找程初。”
*
暗室中,空气阴冷潮湿,不见天日,墙角几只肥硕的潮虫在地上漫无目的的爬行。
男人手持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刃,唇角勾笑,右颊上的刀疤更显狰狞,遂整个人撑着膝盖弯下腰,将短刃凑近林芊雪细嫩白净的腕上,缓缓划开一道口子。
血肉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翻滚开来,殷红的血珠顺势滴落,林芊雪纤长的睫毛轻颤,痛的拧眉,脸色惨淡如霜,额间渗出的冷汗将烟发打湿,紧贴着雪白肌肤。
方才刀疤男的话终归是让她心中作怕,林芊雪低下头,眼根微湿,忍着眼泪,纤柔的身躯止不住颤抖。
上次总归是她幸运,遇到苏简行将她从那死寂之地带出来,可他如何能次次相救?
“大哥,主上让俺们听他指令再动手,眼下他还未发话,不如,不如咱先吓唬吓唬她得了。”另一个个头偏爱的将刀疤男拉到一旁道,又转头瞄了眼被困于木架上的林芊雪,不自觉吞咽口水,
“再说,这么好的品貌如此作践了也怪可惜,大哥说呢?”
这么貌美的可人儿,若是娶回家里,村里那些同他一样还没娶着媳妇儿的老光棍儿还不得羡慕死?不!何止是老光棍儿,那些娶了媳妇的也得羡慕他!
刀疤男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冷哼一声,道了句我自有分寸,便将矮个儿提溜着领子丢在一旁。
这夯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等货色就算不杀,也轮不到他这癞蛤蟆肖想!何况按照他跟着主上这么多年的经验判断,杀掉此女只是迟早的事。
遂又拿着短刃,忽地抓起林芊雪另一只纤瘦的胳膊,便要刺上去,林芊雪紧闭双眼,死死攥着衣袖,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颊边滚落,砸在带着血迹的干草上。
父亲、母亲、还有弟弟林鸢,雪儿这就下来同你们团聚,还有……
还有苏简行,你那日的相救之恩,我来世再报。
“住手!”
暗室门被推开,来者一身玄色衣衫,面容用巾幔遮地严严实实,叫停了刀疤男后,将他拉至一旁低声耳语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次算你命好,主上大人有大量,饶了你一命,不过就此将你放了也怪可惜,不如……”刀疤男上下打量着林芊雪,笑得猖獗,紧接着,林芊雪的双眼便被人后面用一块黑布遮了起来,遂被带出了暗室。
几日后。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东郊烟云巷的盏盏灯火逐渐亮起,最显眼的不过“落仙楼“三个烫金大字,在红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
落仙楼前,车水马龙,达官商贾,文人墨客络绎不绝,他们多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神色期待又兴奋,却一边又互相礼让着。
“柳贤弟先请。”
“不不不,还是陈兄先请。”
“不不不,还是柳贤弟先请,贤弟眼光毒辣,今日定能再淘几个上等货色……。”
此话出口,柳之元和陈文熙相视一笑,不分先后地进了楼中。
随着一阵丝竹之音悠扬入耳,脂粉的香气混着各种果香茶香扑面而来,几个红牌官妓一见是熟客,便扭动着水蛇似的腰肢上前将二人团团围起来,谈笑打闹间玉指轻点胸膛,勾上他们腰间佩带,将二人的魂儿也一并勾了去,几人嬉笑推搡着上了二楼。
事毕,柳之元同陈文熙同坐于二楼雅间,柳之元一边品着手中上好的香茗,一边闭眼回味着方才怀中诱人的香软尤物。
陈文熙扫了眼青楼内一众风尘女子,个个儿都是眸中含笑含妖,媚意荡漾,一举一动皆散发着妖媚,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
俗物!竟是些俗物!岂能入得了高公子的眼?
再看看一旁的柳之元,只见他正一脸陶醉,双颊泛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遂指节弯起用力敲了敲桌面,
“贤弟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为高盛公子挑选一位可人儿。”
“那是那是,自然不敢忘。”,柳之元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便装模做样地打量起一旁正为他斟茶的乐妓,不一会儿,两人便开始眉来眼去,陈文熙心中暗骂,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各位!”
一楼舞台中央,老鸨笑得一脸谄媚,轻敲手中玉杯。
“今夜,我这落仙楼中,有一物,非金非银,却能让诸位公子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