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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割韭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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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很隐蔽,进去也很容易。和尚带着她走得很快,她对那孩童只来得及匆匆扫过一眼。逐渐,她越走越深入,越走也越冷。她见到了许多的人,见得越多,她就能归纳出这些人的两个特征,一是他们的额头上都被打上了黑色的雪花符号,二是他们都很冷——意思是人的体表温度是三十六度,而这些人的体表温度不到三十度。
“怎么回事?”凡图一路上沉默,终于在快出铁网时再问了一遍。
和尚同样没有回答,他也沉默,他只是说:“迷宫出来了。”
“迷宫在哪呢?我只看到一群掉入冰冷地狱的鬼魂。”
“已经走出来了。”和尚重复说,双目仁慈地闭了闭。
凡图不蠢,立马明白了他是在说铁丝网内是迷宫。她回头看那层层绕成的冰冷死人堆,嗤笑道:“神仙,你还是不要动凡心为好。”
“我也只能是看看,若是看看都被你说,那我连凡人都不算了。”
“你知道什么是人,什么是神吗?”凡图问他,发现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说:“我见过,但不是什么好东西。”凡图顿住,气汹汹地嘶吼:“我从来都不信神,和尚,我跟你的道不同。”
“我原来也不信的,信人都忙不过来呢。可信着信着没人能信了,换成信神了。”
“我也从不信人。”
“很好,不信人和神的小姐,我来告诉您发生了什么——”和尚激动地挥舞手臂,“北地政权大搞全球变冷,实验了几次,导致了一大批的人遭殃。他们就是这么一群人。”
“风暴弹?我曾见过,它是唰得爆开,降下掩埋的冰雪,根本不会把人给冻住。”
“很好,您知道风暴弹,但您应该不知道,还有风暴弹二号三号等等,最致命的是风暴弹五号——科技和魔法结合的产物,依靠的是风传播,只有原子大小,被人吸进肺里之后,就会爆发。无药可救。他们中的只是试验品,潜伏期不定,但一定不超过三个月。”
“魔法师被我杀了。她很强大,被称作风暴女王,我依靠红夫人永生的魔法才做到。但我做错了。风暴五号的储备量足以杀死所有的人,我没有找到在哪,即使杀了风暴女王也无法挽回,此乃错一。错二乃是北地政权尚有仁慈之心,风暴五号不是最终的产物,他们不想让人类死绝,正在往降低威力方向研究。然而,因为我把风暴女王杀死了,研究只能停止,所以,风暴五号定格在超绝的杀伤力之中,就同死神定格在人的躯体上,不可挽回了。”
“你应该留着风暴女王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很后悔,有的时候,事情在最糟糕的时候别草率地去解决,还是要等一等的。”
“你不想生灵涂炭,你肯定不善罢甘休,你有什么打算?”
“找神帮忙。我得到个消息——祂能把魔法蚕食殆尽,失去魔法的风暴五号,只是好应付的废物。”
“那样的话,极地政权就能回家了。”
“小姐,您会帮我吗?”
“不,我只对什么季节捉金翅雀感兴趣。”凡图拒绝道。
穿过三条街道,他们遇到了一群示威游行的年轻人,打着解散盾冬教会的标语,认为盾冬教皇与君权都改解散,并让极地政权回来家园。队伍很长,大概有三百多米。
最前方的一位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身上绘制了神秘的符号,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羊角小手杖,每走一步就在鞋子的右边敲一下。随后是一辆缓慢行驶破旧的装甲车,守护在装甲车的年轻人的脖子上配着水枪和催泪瓦斯。
与示威者们交锋的不是警卫队,而是极端的“教权主义者们”——也就是拥护盾冬教会的魔法精英们,他们人很少,不到百人,什么武器都没有带,批判示威者死雅安帝国的叛徒,耀武扬威的劲儿让示威的青年们火大无比。
和尚居然是个凑热闹的,“我在操纵人群,人群也在操纵我。”他拉着凡图进入示威的年轻之中,再被人流冲着向前,来到了两派交火的位置。
凡图大喊着问:“嗳,和尚,要是我帮你,你会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把周楠杀死,把原笙重伤。到那种地步,原笙会吸取所有的魔法来治愈伤痛。魔法将不复存在。”和尚冷漠地说。
“那原笙呢?你不担心祂酿成更大的灾祸。”
“这本就是一场赌。我赌原笙对人类充满爱,除了魔法,祂不会动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祂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两派的战斗打响了,主要是一逞口舌之能,宛若浪推浪一样,喊叫声推着喊叫声。那维护盾冬教会的一派肯定位于下风,场面逐渐不受控制,激烈的魔法发动了,一个魔法师仿佛是疯了一般,揪住一个戴着贝雷帽的男人,发动雷电魔法。
“切莫杀人。”和尚行动了,制止了魔法师,把贝雷帽男人护在身后。
“你是哪一边的?”魔法师质问。
和尚坦然地说:“我哪一方都不属于。无论怎么样,我能选择的只有怎么活着。魔法——你最好把魔法收起来。我是魔法师,但我厌恶魔法。在我看来,魔法更像是进化而来的捕猎能力,极其适配于杀戮,位于顶端的魔法师,往往都是杀戮者。我希望的是没有魔法。”
魔法师狰狞着面容,正想与和尚一决高下,但有人比他早动了——那位被和尚护着的被保护者从外套内取出一把刀,偷袭了和尚。
“我讨厌没有立场的人!我讨厌没有立场的人!”
和尚连中八刀,血腥的场面震惊了所有人,但还没有完,魔法师哈哈大笑,双手一合,让和尚的身体轰然炸开!
“这是……在搞什么啊?!!”一个人一愣,进而心里一阵阵发瘆,凄厉地尖叫。
“啊!死人了!”
密不透气的墙壁为反抗提供滋生的营养——红夫人认为,所以他的管辖区总是很松散。
警卫队早就安排在附近了,就是为了控制这种局面。警笛鸣叫尖啸不断,绕过一辆停靠的98路公交车,来到了罪案现场,驱赶聚众的人群,把贝雷帽男人牢牢扣住。
随后是救护车,担架放下来,脚轮还未滚下救护车厢,但救护人员一看和尚的情况,都认为用不着了。
一直看戏的凡图行动了,她小心地放出两只龙螳,一东一西,悄无声息地做掉了贝雷帽男人和魔法师,几步跃上前,她制止要将和尚肉块捡走的救护人员。
“他是红夫人的人,把他留在原地。”
凡图坐在和尚肉块跟前,解下红围巾铺开,严严实实地盖住他。
“南无观世音菩萨。”她心平气静地念了一句。
红围巾底下的肉块在颤动,大概一分钟之后,颤动停止了,红围巾也不见了踪影,只留着那片阴暗的血泊。
和尚端详了几眼凡图,双手合十,闭目道了一句:“愿你吉祥。”凡图别着双腿,从地上爬起来,说:“这话你还是对自个儿说吧。”
和尚睁开眼,浅笑着点了点头,左手按住右手的脉搏,开了一道血口,血滴滴答答地流动,他的两根手指钻进血口中,从脉搏处缓缓抽出来那条破旧的围巾。他抖了抖血液,用魔法烘干,递还给凡图:“小姐,你的东西。”
和尚又解释道:“我还没碎成渣子过,所以把外盖的围巾当成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凡图别过头,盯着那摊血迹,说:“我不需要了。”
“嗯。”和尚便轻轻颔首,把围巾缠了几圈,温吞地围在了脖子上。城市灯光像烟花一样闪现、绽放、成虚影。
凡图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悲伤,好像是有悲伤之人存在的地方准有他。
突然,叮叮叮叮……
凡图同样收到了浔东低声的留言——带上和尚到红天鹅城堡的左前门,有个人需要见一见。
“出什么事了?”
“浔东告诉我,有个人需要见一见,但我不认识路,和尚,只能靠你带我去红天鹅城堡的左前门了。”凡图道。
红天鹅城堡距他们只有一两公里,单靠两只脚就能行。途中必经了一条热闹的小巷子,杂货摊贩从头排到尾,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烧烤、化学用品、下水道的味道,反正人有多么千奇百怪,货物和气味就有多么千奇百怪。
凡图在一株夺目的生命前驻足,询问和尚道:“买一支水仙吧。”
“这是韭菜。”
“那又怎么了,它的好看程度不减。”凡图思索了下,伸了伸手,却还是放弃了,“算了。我想要水仙,它听起来很动听,韭菜花听着就傻兮兮的。再走走吧,说不定前面有花店能买到水仙。”
“我送您一朵吧。”里雾从卖羊绒摊贩和卖酱料的摊贩之间走出来,浑身轻飘飘的,半点没有所处地方的烟火气。她如一位名为花的天使一样,从怀中的水仙花中抽出了一支水仙花。“我买了很多水仙花,送给你这一支吧,它跟你看上的韭菜花很相像。”
“谢谢!但我们只是陌生人。”
“也可以是好关系的陌生人。”里雾看了眼和尚,转身向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和尚点头对她示意过后,目送她抱着水仙花远去。
“她很漂亮。”凡图把水仙花放在下巴处,目光追着里雾的背影,看她登入了一架套马车里。
“也很可怕。”和尚双手合十,宛若在梦中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