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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三日·三:动情生物 ...


  •   潭钚找到了,花美的出乎她的预料。她为这朵花命名为大美花。它不仅美丽,而且强势,如一位海外漂来的霸权者,洒下硝烟弹雨,收获俗世净土。体型庞大的要把大美雪山的生机吸干殆尽。潭钚在花边上,娇小的如个刚破壳儿的拇指姑娘。
      大美花的形状恰似国泰民安的牡丹花,色如傍晚的那盘太阳,红通通的,长着一张喜庆的笑脸。花瓣上排布满密密麻麻的凸起纹路,咕噜咕噜地游走着,跟动物类的抽动的毛细血管一样。它是雪山的奇迹,辱没人的智慧。万幸目前只有一朵。

      潭钚对着寒风眯着眼苦笑,献给大美花一个飞吻,用有违常理又刁钻善意的谎言道:“花在期盼春天……但春天是死亡的季节。花等的太久了,开的累了,不想再开了。”
      她是为欣赏,也是为毁灭而来的。她握住肩上背的氧气瓶,猛吸了一口,拽下氧气瓶,连续不断地狠砸在大美花上。
      大美花脆弱的跟寻常的花差不多。咔咔!花瓣碎裂掉落一地,氧气瓶没两下就被她砸坏了。她的气力惊人,大美花覆灭了一大半。
      而这还远远不够,紧接着,她跳入花的正中心,疯疯癫癫地跺脚。姿态有着打动人心的美感,如是在荒凉的冰原之上,她与艳红之花表演唯一一支合舞。
      花汁如血液流出,沾上光秃秃的冰冷岩石就结一层淡红色的冰。她越跳越热,冰的颜色越来越深……铺开的血红毛毯。
      她跳啊,她跳啊……血红的毯子裹住了她。她吃力地停下来了,笔直地悬在血泊之上,尊荣可被视为大美花的墓碑。

      她有自知之明,察觉到她有一点点意气用事,一点点疯狂,但不会被人嘲笑的。她很正常。她是正常的。整个世界的人要么与她一样,要么比她还过,可没资格嘲笑她,除非是一些看不明白的傻冒:比如年纪尚轻、脑子一根弦的凡图。

      但天暗得深沉了,大地也没有一点包容人的颜色。她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的山顶,还是狼狈地哭了出来。
      别人嘲笑不了她,她倒是嘲笑了自己。她想着唐吉坷德号应该很热闹,众人正在周楠的指挥下紧锣密鼓地布置,或是隐藏着心事胡吃海喝。没有人会在意她,她只有花之死作陪,就同无数次与人之死作陪一样。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我的拥抱、我的一切,好不好?”
      “人生下来是要做什么事的,花呢?你呢?你是为了什么?无私奉献你的美吗?”

      潭钚突然不想活了。她爱这朵花。她把力气都奉献给了花,花也伟大的奉献给了她死。她变得超脱些了,她想让死亡的躯体和可爱的花待在一块。死亡才最配陪伴死亡。她成功成为花的陪伴者了。
      她想通了,喜悦地拍拍手,哼着神秘的歌谣,踏过破裂的边缘花瓣,注视着淡红的汁水流淌,忽然倒下,侧枕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呼出的白汽越来越稀少,她对着一颗星星举起的手越来越低。

      突然,在她快大功告成之际,传来踩踏的声响。浔东神出鬼没般的出现了,轻飘飘地踹了她的脑袋一脚,单只手粗暴地拉她起来。
      “小潭妹,你在做什么?”
      潭钚挣扎着,双膝跪地,垂着头嗤笑道:“如你所见,给它们点颜色。漂亮吧!”
      “啊……见识到了,你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善人。”
      “那您就快滚开,好好先生,别耽误我行善事。”潭钚弱声声地道。

      “这样不对。”浔东屈膝半蹲下,拍拍她惨白的小脸蛋,低声道:“废柴,你别忘记了,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乌龟是一家,咱俩目前才是一对。你有责任,不能潇潇洒洒地抛弃指挥官周,也不能一声不吭地抛弃我这个共事人。”
      他揍了潭钚的左眼角一拳,为了让她醒一醒,音量提高了些。
      “总而言之,你现在不能死。等周去往北地政权的糟心事完了,你爱怎么矫情、爱怎么死,随你的便。”
      “你们不缺我一个。”
      “我们就缺你一个。你是个累赘,我们也要。你必须得活着,跟我一块儿。”
      潭钚顿了顿,含着泪水问:“您为什么执着于我?”
      “你为什么执着于花?”浔东问完,翻翻嘴皮笑了,“跟你一样,我也是个大善人。”

      潭钚惨然正式道:“我坦白,我道歉,我无能为力。我赋予了花的葬礼,花也赋予了我的葬礼。有福的人,您应该为我祝福。”
      ……
      浔东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牧民盯着他的羊群,那么认真和空泛。呼出的白汽攀升着,绕在浔东的眼周,两颗人造的眼珠子散发着无机质的寒光,犹如被唐吉坷德号同化的彩色玻璃碎片。

      十几秒钟后,浔东用舌头扫了下后牙齿,说:“没了吗?你低着头沉默的样子,让我很想把你砸进地底。”
      他猛然失了控,双手扯住潭钚的长发,把她像条死狗拖了两步。尖锐的冰棱子摩擦她的后背,伤痕被刮拉出来。拖了有一段距离了,浔东把她甩出去,落在靠近悬崖的一块巨石山边。
      她喘了两口发昏的气,浔东又近到跟前,长靴的尖头踹了她的腹部两脚,在她痛苦呻吟中说:“我不是好打发的,你必须给我多交代点。”

      她偏过头咳嗽着,扯起嘴角笑,但还没叫唤,一头就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该死的!”
      浔东烦躁地双手抱头,皮鞋狂跺着,转起一个个晕眩的圈,大喊:“我讨厌不回话的女人。没礼貌的丫头。”他往嘴里撂了颗原味松露巧克力,嘎嘣一声咬碎,又踹了她两脚。
      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只闷哼了两声。

      他更狂躁地叫骂着,宛若得了狂犬病,揪起来她的长发,把她死拉着扯到面前,摆弄着她饱满的头颅,气急败坏地吻了她的额头两下,再是手臂一甩,扛起了她。
      “我带你去向明路……”
      任何一个女人,浔东都爱,因为在她们的身上,他都能见到冬的影子。潭钚还有点不同,他觉得这女人跟他一样不配活着。说不来的感觉,可能是她让他这么认为的:他不认为他会在女人身上得到什么启发,一般都是女人主动赋予他启发。

      “狗屎,狗屎有福的人!狗屎!狗屎!”他愤愤不平地咬破嘴唇,在浓烈的巧克力的气味中,吸了口罪人的血。逐渐,他抽搐不止的面部变得平静,恢复原先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动了两下被哈气染白的刘海,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你年纪轻轻,貌美如花……你身负罪恶,忧郁的像杀了人……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他走到那条混种的死狗的位置,三五脚把狗踹散架,拐回头又走了几步,从腰包里取出一枚炸弹,俯下身往坚硬的膝盖上一磕,甩了出去。
      轰!潭钚留下来的烂摊子被搅得更碎,大美花不复存在。

      浔东用胸膛托住潭钚的上半个身躯,登上雪地摩托车,点燃发动机,追着隐隐约约的星光,凭着直觉往前冲。他不是傻瓜,他的直觉足够敏锐。夜中的雪越下越大,恬不知耻地都囊在一起,集体做.爱一般。

      “呸。”
      眼前忽来一道璀璨的光亮,浔东差点以为是一颗星星掉下来了,定睛一看,才看出来光亮是由前方出现的一堵人墙传过来的。
      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朋友……
      浔东暗暗骂着,冷静地低低头,跺了跺冻僵的脚,拧动把手到底。涡轮发动机啸叫着全速倒车,卷起一层肥厚的雪沫沫。星光被翻涌的钢铁般的匀称云层挡住了。

      “该死的,别堵住路!!”浔东抖抖双肩的雪,额头砸了仍处于昏迷的潭钚的后脑勺一下,冲挡在前面的周楠等一批人喊。这群家伙即使是朋友,在烦躁的他的眼中就是来找他干群架的。
      周楠的大拇指揿了下组合枪上的氙气闪光灯,嘴唇含着欲掉未掉的金色登喜路,枪管子瞄准浔东,盛气凌人道:“下车。”

      “喂!他可真横!”一名舰员对原笙道。
      原笙故作风趣道:“所以才被猴子视作不好惹的螃蟹吧。”

      浔东停下雪地摩托,疯了般问周楠:“快告诉我,你是因为担心我而来找我的。快告诉我!你不是来绞杀我的,快告诉我。”

      周楠慢慢地撤开拿枪的手臂,手指一松,枪掉落雪地里,说:“枪是用来照明的。你的脑子有些冻坏了。”
      “好吧,你人不喜欢肉麻的话,从动作中能看出来你是来救我的。我很感激你的出现。”
      浔东利落地扔开雪地摩托车,怀中的潭钚丢给最快迎上来的一个小子。五名舰员快速涌上去,围着潭钚哭爹喊娘。

      “你真的担心我?”浔东抽搐着眼袋,扫向一边数星星的原笙,“不是怀柔政策?”
      “太晚了,这门是不能留了。下雪了,不太安稳,我是真担心你们出事,大美雪山只要有生命逝去,就会下雪。”周楠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肚子,抖落烟灰和一片雪花。
      “你怎么知道?”
      周楠语气轻松道:“猜的喽。”

      浔东没再追问,搓搓冻坏的手背,解释道:“确实是有生命逝去,那朵巨大无比的花死了。太恶心了,”
      “应该也是,要是你们俩之中的一人死,这雪应该更大,毕竟罪孽更深。”周楠指了指在地上的组合枪,示意浔东捡起来,他走向原笙,牵住祂暖热的手,先行一步。

      *

      潭钚快被冻死了,额头发烫,两只手臂邦邦硬,身上盖了三条羽绒毯子,也暖不回来的状态。
      唐吉坷德号上的女舰员不少,不过在潭钚周围凑着的女性可就只有凡图一位。当西伺提出用身躯温暖潭钚的方法时,这个小妮子就从一众男性舰员中杀出来,脱掉繁复的厚外套,留下两件薄衣服,蹦跳进潭钚的被窝里,脑子抽了般哼唱句:“亲亲我的宝贝。”
      这句歌的威力惊人,在场的人保持了最起码有一分钟的沉默,才爆发能把头顶的玻璃吊灯震碎的哄笑声。

      凡图的脸登时变得又红又紫,手臂紧紧把潭钚的脑袋捂在怀中,护崽子的老母鸡般恼怒地瞪着这伙人,嘶吼着:“滚开!一群死鬼!”

      “滚吧,滚吧,我们都滚。”浔东垂着眼,最先往外走,拍着路过的舰员的肩膀。
      “不,浔东,你回来,我需要你。”凡图招了招手。

      浔东再颓唐地掉转回头,胳膊半举起,转着亮闪闪的小刀,轻飘飘地说:“好吧,我留下,其余的人要么离开,要么步入天堂。还有,把你们身上带的所有糖留下。”他愉悦地咧开嘴一笑,回头看向凡图,“我是不是变得文明多了,都没用滚字。”
      “文明大使。”凡图够给面子。

      “够了,别大使,周给我颁了个和平大使都够我受得了。”
      舰员们互相望望,翻着口袋,丢出一大堆的糖果,火速逃开了。有个家伙居然带了一枚冰淇淋,还是香草味的,洒了满满一层的巧克力碎片,浔东对这个味道非常喜欢,只是奶油放得太少了,不够香香甜甜的。

      周楠和原笙没在关切潭钚一行人之列。他俩早翘班了,没回到唐吉坷德号里的301号宿舍翻云覆雨,而是脑袋抽了般去吹冷风。
      由于原笙——这位不太正常的生物,提议去看几眼星星,便领着周楠占据了高地守备营的一座简易的板房。

      板房刚装好没几天,房内飘着一丝淡淡的封胶水味,寒冷的气息很浓郁和青嫩。坐在低矮的窗户边观星星一会,什么都适应地闻不到了。
      今夜有雪也有星。寥寥几颗星,散发着稀薄的光亮,宛若化在咖啡里的一抹丝滑轻盈的糖之痕。幸好没人会对遥远的天空之物苛责。事实上,任何的存在,都能被解释出美的道理,怪物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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