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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祂是世界对他的告别赠礼 ...

  •   他们要了一间房。狭窄的过道,人影晃动着,粉笔的墙壁上只有件黑大衣挂着。尽头的门不大,贴的磨砂玻璃更小。
      “天已经很晚了,关灯吧。”
      “嗯。”

      依偎着他苍白的面颊,看着他的眼泪化成一颗颗星滑落。祂的心潮澎湃,油然而生一种幸福,但又无法言说。踏实的双手岿然不动;能吐出清风的孱弱双唇搅碎了星的影,夺去了祂所有的关注:“我爱你。”
      在清晨,他们同时醒来,同时出门,同时去向想去的地方。

      “你听过最快乐的一句话是什么?”周楠眯着眼问,长靴踩在焦叶子上。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嘞。”
      “哈哈哈,你有迷茫的时候吗?”
      “一直一直。我根本理解不了爱,我理解不了对你的爱,但我爱你爱得深沉。这么说,我又好似每时每刻都不迷茫了。”原笙转向周楠说:“迷茫会让你看起来很聪明。我喜欢表现得聪明的你。”

      “我不迷茫的时候是蠢的吗?还是说,你喜欢迷茫的聪明蛋。”
      “不,我的意思是你百样好,我希望你能接受茫然的自己。”

      周楠给了原笙一个拥抱,没有再出声,很快松开祂,抽出胸袋里别的一支烟,踌躇而孤独地抽了起来。

      原笙远离他而走,走得很笔直,一直在周楠注视他的一条线上。马路宽的让人透不过气,两侧排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地上散布着纷乱的黄碎叶。风从祂的身外游走,像水一样在手心里打了个踉跄,带走身内的尘埃。

      祂走到路的尽头,抚摸粗糙的树干,看到树的影子和祂的影子融合在一起。世界也是迷茫的,迷茫的世界看起来也很聪明。
      拥抱这个世界吧,拥抱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吧,即使它再怎么糟糕,再怎么立场不明,它也孵化了他,孵化了他的爱,孵化了他对祂的爱。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祂生命,又给了祂死亡。

      周楠独自去找了红夫人。红夫人正为保健而散步,他说这样对心情、体态和影子好。
      “我想跟您聊聊天。”周楠直接说。
      “好啊。”红夫人斜靠在花缎沙发上,吃着蓝莓果,拿着鼻烟壶,率先开场道:“在一个民族遭到灭顶之灾的威胁时,往往会出现一个英雄。”
      “我是那个英雄?”周楠问。

      “我是那个灭顶之灾。凡事总有例外,这一次没有英雄。”
      “你是造英雄的英雄,灭顶之灾是英雄的战场,很多人,很多值得信赖的人,会因你而诞生的。”
      “我想到死亡,想到孤独,我想到不能跟我其余爱的再见面,想到无数人对我的谩骂,想到幸福的人因为我不幸而不幸的人也没能幸福,我就无尽地惶恐”
      “亲爱的,不要为未知的而担忧,你永远是活在当下的人,洞察未来不是你的能力。”

      “我没有办法,我总是在胡思乱想,意志消沉。唯有在原笙这个坚定的糊涂蛋跟前,我才两眼一抹黑得什么都不想,专心爱他就够了。”
      “我也没有办法解决你的困惑,但我如你信任祂,想祂能做到。我把你交给祂了,”红夫人牵住周楠的手,缓步绕了个圈,把他递给迎来的原笙。

      “多般配的两个混小子!”红夫人吹了个口哨,鼓了两下巴掌,喜悦不是那么喜悦,气愤也不是那么气愤。
      相较于周楠,红夫人平静多了,最起码从表象来看是如此。

      周楠和原笙手牵着手,朝他的故乡走,走去他儿时的梦,他俩迷失在光和树叶的迷雾里,迷失在他早已忘记名字的童年伙伴的笑声中,迷失在穿行在林间的串串脚印中……多么拥挤的人群,多么拥挤的情感,周楠处于其中,迫切地想找到一个出口。他能找到什么出口?他没有什么出口,他只有原笙可以依赖,他只有原笙与他一起生存或者灭亡。

      “为我唱一首歌吧,或者我为你唱一首歌。我们没有这么做过,初次的新奇会把我的害怕冲走。”
      “我们有很多事都没有做。”
      “别说丧气话了。”周楠惊恐地说:“我们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歌唱是最契合的场景表达。来吧,唱吧,我们唱什么呢?”
      “祝酒歌?”

      “酒?我还没真正喝醉过。”周楠怀念地说。
      “那就边唱祝酒歌,边喝酒吧。不醉不休。”
      “我突然又想去散散步了。”周楠又说。他们想做的事越来越多,他们能做的事越来越少,没有人在催他们,他们自己在催自己。
      “那就散步到小酒馆,喝着酒唱祝酒歌。”
      “牵住我的手,我带你去人类世界逛最后一圈。”

      凉风习习,紫蓝色的妖娆西边天空,漆黑的多云东半边天空,橘红色的地平线,跳动的人影步履不停,静悄悄地往西北方。戴墨镜的老大娘,提着收音机走过,播撒了一段《让我留在你身边》。

      大街有大街的盛况,角落有角落的美景,一对希腊的新人在举办新婚典礼,手风琴为他们伴奏,亲属街坊围着他们边跳舞边唱歌。
      “你别难过周先生,我的死亡是我自己促成的,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为此高兴。”
      原笙扮了个怪相,怪笑着调侃道:“我为我自己难过不行吗?毕竟我的死亡也是你促成的,你个死神。”
      “你那不叫死,那叫回归神的怀抱。”周楠道。
      “太长了,还是死好记。”

      “复活怎么样?”
      周楠问完,歪斜着腰,从布置在沙地边上的香槟塔里取了两杯,一杯交给原笙,与祂互碰而饮尽。“干杯,为复活!”凑着这场游动的婚礼,他俩也算是美美的举办过婚礼了。

      走到天黑,他们手牵着手返回,来到那颗果实之下。原笙突然面对面对向周楠,羞涩地背着双手鞠了个躬,“我为你表演一支舞。”祂跳了周楠小时候经常模仿的疯帽子之舞。种子在祂肢体的扭曲中长出来,变成青绿色的苗,再是一根茁长生长的树,祂的身影渐渐融于树中。周楠笑着笑着,捂住嘴哭了出来。他为融于中的祂走去,献上一段滑稽的脱帽礼,吻了一下祂消散的唇。
      “我曾梦见,你抬头仰望天空,定格成铁锈色的雕塑,留于人世间。”周楠吐露沉甸甸的话语。
      “被人崇敬,还是被人唾弃?”
      “……你永远被我崇敬。”周楠恋恋不舍地说,“我是你的死神,我也是你的信徒。”
      “我已满足。”祂的唇绽放微笑,转瞬即逝。

      魔法之树开始了祂掠夺式的生长,所有人魔法朝树身汇聚。周楠也受到波及,他的魔法丧失了一大半,他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逐渐狰狞怪物化的树,他在第一眼看到祂时最先展露的心理师不安,他怕祂忘记与他的约定,真正变成一个怪物。

      周楠闭了闭眼,集中感受到魔法被抽离的阵阵麻意。他展露出了微笑,因为他有过魔法被剥夺的经历,他还以为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痛楚,但在此时,在原笙的运作下,他没有痛苦的感受,甚至是有点幸福,恰似是睡了饱饱的一觉,醒来之后发现手臂被枕麻了。
      当树长到停下时,一个狰狞的怪物从腐烂的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祂变小了很多,只有十几米多高,长着瘦瘦长长的,像是裹在硅胶白膜里的一匹超高长颈鹿。

      周楠没让这碍眼的玩意多留,他忍住哭意,模仿着祂留于他体内的温柔,闭上眼,说:“咚咚咚,您的头掉下来了。”
      恰似是个魔法咒语,祂自杀了,扭断自己的脖子,把头稳稳当当放在周楠跟前,身躯轰然倒地,砸在腐木上,扬起一圈灰尘。
      周楠站在祂的口边,俯下身子吻了吻祂略开的巨口,“你还是那么帅气。原笙,我的名字,我的孩子,我毕生的一切。我好像还没夸过你呢,原先生,今日我想夸你:你还是那么帅气,把我迷得要死我为你神魂颠倒。”

      周楠松开双手,回头望向空无一人的后方,朋友般对所有人告别:“祂是个无比悲观的人。当祂把祂的悲伤表达出来,当祂把祂追求我的想法展现出来,祂就是人。祂堂堂正正地存在着,值得任何一个人尊敬。祂是我的先生,祂是不被定义的人,祂是人心底的怪物。我希望你们为有祂存在的今时今日祝福。求你们了,让祂享受一场吧不单单是我的爱吧,只在今日,唯有今日。”

      他没有等待回应,他有些急促,走入祂已然全部张开的巨口中,“把我吃了吧,原先生。”火焰燃烧,他在祂的口中感受着,嗅到了柴火的气味。他没有痛感,他在火中,看到整个世界在他眼中被烧着。

      周楠到现在才正视,这个世界很美好,细节也很美好,是他对自身的绝望,才让他活不到三十岁。但他还是选择一往无前地改变,比较再美好的东西,看得腻歪了也不太好。他把左手举到嘴边,亲吻左手手腕的那道伤痕,“再见了,我的酒。”原先生,火力这么猛,再为我最后点一支烟吧。”

      火焰带走两人身影的下一瞬间,魔法赋给每个活着的人身上。

      红夫人嘘了一口气,嘴里含着一口海水的气味,心有余惊道:“老天,还好还好,我可爱的孩子还是照顾我这个老东西的,要不然我就成一抔无人问津的黄土了,连影子都会是小小的。”

      每个人也都含有了海水的味道。今日是最隆重的庆典,是属于每个人的图腾宴,他们都分了一口原笙。他们感到有些惊奇,感觉世界好像变了,细细探索,好像又没有变。

      周楠把夜间的魔法尽然返还了,可能他是想见证一位史上最可笑的一位帝王的诞生,或者只是想促成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周楠有些懂得夜间了,他只是太爱里雾,爱到想一直追求她,如同夸父追日或者是猪八戒追嫦娥。或许吧,周楠在原笙口里时的心情极佳,看个摧残人的变态都顺眼了不少,说不定阿德教皇若是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能大大方方地给他一个善意的拥抱。

      红夫人大步向前走,拥抱了一道清风,“我感觉到了你,我的孩子。很高兴,你接受了我的陪伴。接下来,我要做别的事了,顺带追逐追逐你。”红夫人为要做的事叹了口气,但他还是下定觉醒,手指在风中舞蹈,剥夺着他曾赋予过的生命。

      三冬瓜穿破风墙,站于红夫人面前,说:“善哉。求您,给我一句说再见的时间。”
      红夫人将一缕清风勾到三冬瓜的唇边,“说吧,我可怜的伙伴。”
      “再见。”一念永成,三冬瓜倒地而死。
      “居然是自胸性气结而死。”
      红夫人判断出三冬瓜的死状,笑着勾起飞起的红围巾,点了簇火,火化了三冬瓜。他的手指弹掉蹭到的灰尘,把红围巾套在了脖子上,斗志昂扬地甩着膀子向前。他要去找他的影子,他要去见更多的光明和黑暗。

      在很远很远地方的凡图,沿着被虫啃吃得坑坑巴巴的绿叶丛,走过破烂的头盔,走过被风干的自行车,走过一个个剪纸般的人,走过旋转着翅膀贴着墙壁飞翔的水蚁……她拿起小摊贩上的一个风车,她在此留了步。呼呼,风车转了,她盯着风车地转,听到了三冬瓜对她的再见,淡不可闻却又感情至深。她流出了泪,潮润的泪水让眼睛更加机械化,真情也显得不太自然。

      “再见,和尚……”

      风车不转了。她仰望天穹,用从未有过的虔诚眼神,转而,雨落了下来,敲击地面的声音是那么热闹。她又开始唾弃自己,变得失控般的忧郁。她感觉她失去了所有,但她明明本来就是一无所有。
      她应该去望哪里?她又应该去往哪里?在这一片热闹的雨声中,她静静聆听着是否有召唤她去的前奏,注视着青青的小草的摇摆有何深刻的寓意。若是雨停,她还不知所终,那就待在原地,当一个自娱自乐的浮起来的鬼魂。下一个让她有所期待的一天,她再进行有关何去何从的聆听和观望。

      “雨下大了,我还是先去买一把伞吧……”她放下了风车,亮出一抹雨后彩虹般的微笑,打算先去买她此生的第一把伞,遮住她早被淋湿的中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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