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30、棋局（一）

　　齐秉昭听闻，扔下戒尺转眼消失不见。

　　今早见面之时，陈玄身上只是隐隐有一丝魇气，没想到竟然发展的如此快速。

　　素枝理顾不上自己心中杂乱思绪，快速跑出书房。

　　此时宁为玉扛着陈玄落到小院中央，她将陈玄放到地上，甩了甩胳膊，“这老小子看着瘦，没想到还挺沉。”

　　齐秉昭灵识扫过随意峰四周，见无人快速收回灵识，重启大阵。随后紧随宁为玉其后落地，取出镇灵符封住陈玄的灵台。

　　齐秉昭沉声问宁为玉，“你俩回来时，没人察觉陈玄的异样吧?”

　　眼下魔气未有完全驱除之法，若是有心魔，无法根除，只会被就地斩杀。

　　太清剑宗内，绝不允许出现入魔弟子危害人间。

　　宁为玉凝神，脸上难得的严肃，“未曾，我俩御剑而来，其他弟子难追上，且陈玄极其能忍，一直到随意峰山脚敲了半晌阵法不见回应，可能心急催动了魔气，这才对我发难。”

　　齐秉昭松了口气，“你俩替我护法。”

　　宁为玉和素枝理齐齐点头。

　　此时躺在地上的陈玄眉头紧锁，眼角猩红，左脸颊被宁为玉一拳打的肿胀起来，发冠掉下头发散乱，本来秀气清俊的脸此刻变得很是凄惨。

　　尤其是眉间的魇气，已经奔腾而出，似乎在找下一人寄宿其中，鸠占鹊巢。

　　素枝理的灵识悄悄散出一缕，扫过陈玄识海，好在，他灵识只被魇气覆盖了一半，魔气正在加快魇气的传播，银针和镇灵符清除魔气的作用根本赶不上魔气侵染速度。

　　齐秉昭取出银针将要施展之际，素枝理拉住齐秉昭的手，“大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灵识是识海的事情，虽说□□上的束缚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治标不治本。

　　齐秉昭道：“用万仙盟最初的治疗之法，帮他压制魔气。”

　　素枝理看着他的眼睛，满是焦急没有一丝作假。

　　他似乎并不知道入梦帮助压制魇气。

　　素枝理不确定，问道：“大师兄不是灵识强大么，为何不直接帮三师兄一把？”

　　刚刚她与魇气小黑人纠缠，是齐秉昭的灵识带她出来的。

　　既然他能帮她，自然可以帮三师兄。

　　齐秉昭了然，素枝理在试探她。

　　齐秉昭解释道：“魇气能感染，我能将你拉出来，全然是你自己灵识强大，保留自己的意识，我不过助力。”

　　如此说法，素枝理是不信的。

　　不过，眼下有一个好机会验证齐秉昭话的真假。

　　齐秉昭灵识敏感，很有可能是同行。若是同行的话，一入梦便能得知身份。

　　即便不是不是同行，只凭她的灵识根本无法进入陈玄的梦中拔出梦魇，得需要一人跟他同行。

　　素枝理问道：“大师兄，三师兄的灵识厉害吗？”

　　修炼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大乘、通天、渡劫九个阶段，此修行主要以灵气为主。

　　灵识亦有相对应的九个阶段：感灵，蕴灵，灵转，灵动，灵出、灵凝、灵成、玄灵、灵通。

　　而绘梦师因主修灵识，自创了新的划分。

　　入梦可对应感灵阶段，识梦则对应筑基、金丹修士的蕴灵和灵转境，识梦阶段后期，甚至可以直接与元婴修士对抗。

　　而进入记梦期后，绘梦师灵识暴涨，甚至可为分神修士绘梦。

　　眼下陈玄被种下魇气，此时魔气横生，若想根治，还得需深入梦魇，拔出魇气，而后才能进一步扫清魔气。

　　若是陈玄灵识强大，又被魇气全然侵染，她与之前触摸那有心魔的弟子一般无力抵抗。

　　但现在陈玄灵识尚存一半，只需进入梦中唤醒他的意识，他便可自行清除，而后闭关几日，自无大碍。

　　齐秉昭看了素枝理一眼，问道：“他修行推衍之道，灵识较我只略逊一筹，约在灵转中后境，你要做什么？”

　　素枝理道：“如大师兄所想，我确实灵识强大，也有与魇气对抗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宁为玉抬起脸，柳眉紧皱，焦急道：“那还等什么，快救他啊！”

　　齐秉昭抿唇，面带思索。

　　他知道素枝理绘梦师的身份，刚刚也是怕她的身份在训斥的时候暴露被他人听去，所以才封闭了山门。

　　但眼下，素枝理却主动要绘梦救助陈玄。

　　若是被他人发现……

　　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之法。

　　见两人都不说话，宁为玉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乱转，在身旁走来走去，“你俩再不说话，我可就要有个魔修师弟了！”

　　素枝理盯着齐秉昭脸上的表情，继续施压道：“他尚在昏睡中，意识薄弱，可轻松进入识海，若是醒了……”

　　话音刚落，陈玄眼睑长睫毛轻轻一动，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宁为玉一听，更急了，一拳砸在陈玄另一半脸上，陈玄还没睁开眼，头一撇，痛苦得闷哼一声，又昏了过去。

　　这下一张俊脸完成肿成了酱猪头。

　　宁为玉摸着手，无辜道：“小师弟，你醒了千万别怨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素枝理：……

　　她合理怀疑，宁为玉是趁机报复。

　　宁为玉说完，又看向素枝理和齐秉昭，“大师兄，小师妹你俩到底能不能行？可不能再有下一拳了，这张脸都没好地儿了。”

　　齐秉昭看向素枝理，神情严肃，“好。”

　　素枝理继续道：“不过，我现在灵识弱，得需要一个人，与我同往。”

　　宁为玉道：“我去！”

　　素枝理摇头，“二师姐你主修锻体，灵识只怕暂时无法跟上。”

　　她说着，看向齐秉昭。

　　齐秉昭脸上倒是没什么波澜，叮嘱宁为玉道：“我去吧，你为我们几人护法，我们三人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你的了。”

　　素枝理没想到，齐秉昭竟然答应的这么畅快。

　　绘梦师能深入梦境，探查别人心中所想，一个梦境中有两个绘梦师，同样会想办法查探对方记忆。

　　是以，即便是至亲，有时候都不会允许入梦。

　　没想到，齐秉昭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难不成，他不是绘梦师？

　　素枝理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想法，回房间收拾了床榻，并让齐秉昭将陈玄搬了进来，放到她平日睡得摇椅之上。

　　随后又取出一张竹床，放上一个藤枕，拍了拍竹床，对齐秉昭道：“我这里暂时没那么多舒服的床具，大师兄你委屈一下，先睡在这里。”

　　齐秉昭坐在竹床上，道：“好。”这竹床还是他奖励素枝理坚持七天达到目标后做的奖励她的，没想到他竟然也会睡在床上。

　　坐下后，取出令牌，手指在令牌形成的虚空纸张上写写画画，似乎在处理工作。

　　宁为玉好奇问道：“师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素枝理取出熏香，道：“睡觉啊。”

　　宁为玉：“啊？”

　　素枝理一边点着熏香，一边解释道：“睡觉后灵识活跃，这个时候灵识碰撞连接最为方便。”

　　宁为玉似懂非懂，看着素枝理接下来的行动。

　　素枝理点了两根熏香，香气弥散的很快，两个呼吸已经盈满整间屋子。

　　初闻是清新的松香，随后是淡淡的桂花香，很是好闻，身体似乎都随之轻松了许多。

　　齐秉昭闭上眼睛深呼吸，他已经四十多年未曾闻见这股香气了。

　　还以为这辈子都闻不到了呢。

　　宁为玉狠狠嗅了好几口，问道：“小师妹，这是什么，怎么这般好闻？”

　　素枝理解释道：“这是舒神香，帮助舒缓灵识。”

　　简单来说，是能帮助入梦的好东西。

　　她做的不如娘亲做得好，不然香气还能更放松，入眠时间会更快。

　　素枝理一回头，见齐秉昭还坐在竹床上，精神抖擞，半点要睡觉的意思没有，她忍不住道：道：大师兄，你要不先躺下，酝酿下睡意？”

　　“抱歉，再等我一会。”

　　齐秉昭手在空中划过，留下淡金色字迹，随后快速没入令牌，一炷香的时间事物还没完全办妥。

　　素枝理不得不又点了一炷香，好在陈玄受香的影响，倒是睡得很深。

　　好在，这炷香燃了不过半指，齐秉昭处理好工作，收起令牌道：“好了。”

　　素枝理心里不由得暗叹，好好的一个人，可惜生了个操心老妈子的命，睡个觉都睡得不清闲。

　　齐秉昭和素枝理躺到床上，宁为玉搬了个椅子守在门口，为他们三人护法。

　　素枝理有些不放心，闻了舒神香的一般睡得都很快，她躺在云梦床上，叮嘱宁为玉道：“二师姐，你可千万别睡过去啊。”

　　宁为玉点头，“放心吧，我精神好着呢。”

　　她打一天的铁晚上都不一定会睡着，简简单单两根舒神香，她怎么可能睡着。

　　素枝理放下心来，闭上眼睛调动灵识覆盖陈玄和齐秉昭两人，随后，也陷入梦境。

　　随意峰无比安静，淡蓝阵法流光在空中运转，宁为玉手持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而谁都没发现，一条白色的身影在窗口探头探脑看了一眼，随后房门开了条缝隙，眨眼缝隙合上，从未开过。

　　——

　　日头渐渐偏西，红日斜照，狼烟弥漫。

　　素枝理站在山头，身着黑铠，红色斗篷在空中飞舞，眉头紧皱。

　　陈玄的梦魇，比她想的复杂得多。

　　他灵识根本不是一半被浸染，一半干净。

　　深入梦境后才发现，这些干净的灵识，更像是被魇气浸染所生出来的魔气驱赶出来，聚集在一处，好让这些顽固不被浸染的灵识，彻底绝望。

　　她入梦后便成了这未被污染的灵识所幻化的士兵的将军，守在梦境一角，而魇气魔气则幻化成了敌方，占据唯一的城池清州城不放。

　　敌方实力强大又擅长打配合战术。

　　她未曾学过兵法，对着排兵布阵，指点沙场一窍不通，她想出的策略能守住这一片天地就已经极为不易，更不用说去救被围困在中央的陈玄。

　　若不是她以自己的灵识滋养陈玄意识，不断补充士兵，只怕这块土地，也早就被敌方侵占。

　　而大师兄齐秉昭至今不见踪迹。现下魇气四散，她怕被魇气沾染，不敢放出灵识去搜索。

　　素枝理敢保证，齐秉昭绝对一起入梦了。

　　难不成他怕暴露绘梦师身份，隐藏起来了？

　　素枝理想到此，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报！”一红领士兵快速奔来，“将军，我们在交战不远处捉住一古怪魁梧老妇，说是与将军旧相识！”

　　素枝理眉头一皱，什么古怪魁梧老妇？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号人物啊。难不成是陈玄灵识所化重要人物？

　　“快快带我去看看。”

　　素枝理随着小兵快步走到营帐，之间营帐中央的桌子旁，确实站着一个相貌堂堂的老妇人。

　　老妇身材极其魁梧，比之将士都有过之而不及，坐在那里如一座小山，穿着的淡蓝色粗布花裙子都被紧紧绷起，胸间不似普通妇人，僵硬的似乎是塞了两个大饽饽。

　　在往上看，老妇大约有四十岁，头发半黑不白，相貌却是清秀，眼神锐利，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似乎是一个顾家的老妇人，又像是一个杀猪匠。

　　“噗嗤”一声，素枝理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大师兄在这梦境里，怎么会是这般形象？

　　她入梦的时候，也没特意叫他幻化成这种形象啊。

　　齐秉昭忍不住扶额，他早在素枝理发动与魇气的对抗战争后就到了。

　　只是战争期间，魇气作乱，不能前往相认，且他实在受不了自己如此扮相，又因无论他怎样调动灵识，外形上没有一丝变化，而战局暂停，他才得以来见。

　　素枝理拍着他的肩膀问道：“魁梧老妇，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齐秉昭无奈，“小师妹，别打趣我了，还是想办法尽快除掉这魇气吧。”

　　素枝理咳嗽一声，脸上的笑意收敛了。

　　刚刚搭上齐秉昭灵识的瞬间，素枝理知道齐秉昭为何会这幅样子了。

　　被梦主陈玄的灵识影响。

　　也就是说，在陈玄的心里，齐秉昭是这幅样子，所以，齐秉昭灵识进入梦境后，才会化身魁梧老妇。

　　他若是绘梦师，应当可以改变自己的形象，而不是认了这幅形象。

　　他是没有能力，还是说不想幻化呢？

　　而且齐秉昭认识她，自然知道这是在梦中。

　　素枝理看着齐秉昭，忍不住笑，随着齐秉昭问起现在的情况，素枝理的笑容这才收敛了下去，详细说明这几次战斗情况。

　　显然的棋盘厮杀阵法，若是还不快出兵破开黑气围攻，只怕是他们的气，要被黑棋全部绞杀，到时候陈玄入魔，再想解救，难于登天。

　　齐秉昭面色一凝，“小师妹在这梦魇中可还能飞行？”

　　素枝理点头，这梦境是她以陈玄的灵识为主绘制而成，她也算半个梦主，这点掌控能力还是有的。

　　她攥住齐秉昭的腰带，眨眼间两人浮在半空中。

　　纤陌纵横的大地呈现一个巨大的棋盘，而他们所在的白棋子被梦魇形成的黑棋，逼到一个小角落里。

　　齐秉昭皱眉，“好一个绝地险棋。”

　　素枝理看不懂，直接问道：“大师兄可有解决之法？”

　　齐秉昭摇头，眼睛盯着下方棋盘：“我对棋道研究不深，若是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素枝理眉头轻皱，“那怎么办，我们当中也就陈玄会下棋了。”

　　两人相识一眼，都明白了其中的意图。

　　“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解这棋。”齐秉昭叹了口气，“现在就看你我两人，能否杀入这棋中央，寻得陈玄。”

　　齐秉昭说着，指向清州城最中央的一处府邸。

　　清州城内宛如一处炼狱泥沼，四处黑红魇气魔气不断咆哮，陈家府邸就是泥沼里的落石，深陷其中。

　　素枝理有些头疼，神情严肃，“那就是魇气为根的地方，想来是三师兄心中有执念未解，才会让魇气快速蔓延开来，寻常之法怕是救不得。”

　　齐秉昭若有所思，“那就是说，只要要他自己出来，就可破开这魇气魔气？可要如何让他自己走出来？”

　　素枝理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看向齐秉昭，“你说，可不可以我们进去，将他当成白棋换出来。”

　　齐秉昭瞳孔一缩，要他们去顶替陈玄被魇气所侵蚀，且不说能不能把陈玄换出来，若是一个不慎他们感染上魇气，后果不堪设想。

　　素枝理见齐秉昭嘴唇轻抿，面无表情，还以为他又要训斥自己不知轻重以身犯险，她连忙道：“大师兄，你我二人携手同去，相互扶持，不算是以身犯险。”

　　齐秉昭反应过来，眼里划过一丝玩味很快就恢复了正色，道：“我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指着陈家府邸东南方向，“在此落子，或许将他换出去。”

　　素枝理顺着方向看去，东南方向，正是府邸中央的一口老井。

　　素枝理摩拳擦掌，安慰齐秉昭道：“放心吧，你我灵识强大，就算是硬闯，还是能将陈玄的神识换出的，就看他自己的意识如何了。”

　　齐秉昭低头看向素枝理。

　　少女眼睛神采奕奕，毫无恐惧之色。

　　明明才十一二岁，还不到他胸膛高，遇事虽有些偏激但依旧镇定，总能走出一步出人意料的致胜险棋。

　　罢了，日后她再胡闹或有危险，自己守在她身边看着好了。

　　齐秉昭收回目光，随素枝理往城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