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29、魇气

　　到了随意峰，齐秉昭一言不发，取出令牌，手一挥，随意峰峰头便被一股淡蓝色光罩拢住。

　　素枝理看向天空蓝色广罩的时候，齐秉昭已经推开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他回头看着正楞在门口的素枝理，冷声道：“你在等我请你进来？”

　　素枝理打了个寒颤。

　　大师兄还在生气怎么办？

　　素枝理不敢拖沓，快速步入书房，站在门边，想若是一会儿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就跑。

　　齐秉昭冷笑一声，“开了峰门大阵，峰门内弟子没我允许，不能出去，你想往哪儿跑？”

　　素枝理讪讪一笑，“没有想跑……”

　　此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她硬着头皮往里走，挪到这半年来修行的老位置上，站定，悄悄觑着齐秉昭的脸色。

　　“啪”的一声，书房大门关上了。

　　素枝理打了个颤。

　　齐秉昭斜依坐在太师椅上，长腿交叠，手撑着头，一身的深蓝色法衣显得他严肃庄重不可冒犯，桌上手边放着那把从墙上取下来的黑戒尺。

　　听宁为玉说，这戒尺是当年师兄特意找阳善峰的长老定制，用来惩戒她和陈玄的。

　　不过，大师兄极少用。

　　毕竟，大师兄奉行身体疼痛不过辅助手段，大多时候心里的难受，更能让人铭记。

　　这么正式的教训，素枝理还是第一次经历。

　　齐秉昭静静打量着素枝理，眼神幽深，素枝理看不透。

　　素枝理站在桌前，心乱的很，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直接认错她不该睡觉，还是说她不该触碰那小黑人？

　　还是问齐秉昭的身份，为何会知道那小黑人？

　　还是问那小黑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脑门的疑惑还未解开，如今又被当做稚子一样对待和教训，她还一肚子委屈无人说呢。

　　两人一坐一站，久久没有说话，房间内安静的素枝理能听见她的心跳。

　　又是这样，等她冷静自省自己的错误，还是等她坚持不住，自乱阵脚和盘托出？

　　素枝理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僵硬开口道：“大师兄，我错了。”

　　齐秉昭轻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点着桌面，没继续往下说，探究的目光一直没离开素枝理。

　　宁为玉和陈玄一个比一个倔，犯了错从来是梗着脖子，自认有理，绝不认错，教导他俩倒是好办，强行压制后细说道理就行。

　　但素枝理不一样。

　　平日看着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她很会察言观色，推断对方现在的情绪，进而做出反应。

　　嘴上说着错了，实际上心里依旧是我行我素，有自己的想法。

　　齐秉昭看着素枝理的眼睛，问道：“错哪儿了？”

　　又来了。

　　齐秉昭探究的目光像是在看她的内心。

　　说真的，素枝理有时候挺烦他这么事事儿都要插一手的。

　　她想了一个理由道：“不该睡觉。”

　　齐秉昭摇头，“不对。”

　　素枝理抿嘴，“那我就不知道了。”

　　齐秉昭斩钉折铁，“你知道答案。”

　　齐秉昭面无表情，寒气逼人，比之刚刚更严肃了。

　　素枝理低下头，避开齐秉昭的视线。

　　她就知道糊弄不过去。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一些。

　　她抬头盯着齐秉昭的眼睛，问道：“大师兄怎么知道会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出现？”

　　齐秉昭眼底划过一丝欣赏，在面对他的质问的时候，还能为自己找到一丝空间，实在聪明。

　　齐秉昭道：“那台中弟子身上的魔气很是怪异，而你的灵识又极其灵动，似乎会散出体外，所以我才会提醒你不要乱动。”

　　素枝理心里一惊，眼底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灵识一向隐蔽，预言梦中即便在瑞南峰百年，也鲜少有人察觉，今日不过是碰了一下，齐秉昭是怎么觉察的？

　　想起梦中的那场大雨，素枝理不由得想，他会是绘梦师么？

　　她曾尝试过查探齐秉昭的灵识，但他的灵识极其灵敏，每次稍微散到他身边，便被察觉。

　　她只得收回灵识。

　　大师兄，是绘梦师？

　　素枝理道：“你怎么会察觉我的灵识？”

　　面对素枝理的质问，齐秉昭神情淡淡，解释道：“我是金丹期大圆满，小师妹是认为，自己一个炼气期修士的灵识，能夸两个大境界而不被发现？”

　　素枝理没说话。

　　她现在识梦四层，不说夸两个大境界，但现在与筑基期大圆满的修士灵识对抗的话，她不会落于下风，即便面对金丹期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加之修炼绘梦一道后，灵识极为缥缈隐蔽，她不觉得，一个普通的金丹期修士能发现。

　　再说了，台上那么多的长老都没发现，齐秉昭一个金丹修士，怎么发现的？

　　那只有两种可能，齐秉昭是同行；齐秉昭不是同行，但是灵识逆天。

　　不过，她更倾向于，齐秉昭是同行，不然灵识怎么会比绘梦师还强？

　　但他是怎么隐藏起来的？

　　齐秉昭见她抿唇不说话，冷着脸继续问道：“那你呢？我提醒过你，你的灵识在碰什么？”

　　齐秉昭面无表情，他的语气和神情太坚定了，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幽深如深潭的双眼静静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撒谎，等她慌不择路，等她自己露出破绽。

　　素枝理低下头，心头霎时间划过千万种思绪，最终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笼罩。

　　是在害怕黑灰，还是在害怕齐秉昭早已将她看穿？

　　素枝理看不懂自己的害怕。

　　素枝理看着齐秉昭不容置喙的认真眼神，她被齐秉昭教导半年，自然知道，现在的他容不得商量和糊弄。

　　她此刻只懊悔，她这半年沉醉于齐秉昭事无巨细的照顾和温柔中，忘了隐藏自己。

　　素枝理深呼吸，冷静下来，道：“我确实碰了一种，黑灰。”

　　齐秉昭点头，示意素枝理继续往下说。

　　素枝理看他毫无波澜，似乎早有预料，心道，他难不成真的是同行？

　　素枝理压下心中的疑惑，将在路灵台中的灵识触碰黑灰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当然，没说娘亲出现的部分，只说是靠着自己灵识挣脱了。

　　齐秉昭严肃道：“也就是说，你触碰的黑灰，实则是台上修士身上的魔气。”

　　素枝理摇头，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不是，魔气是灵气转化而来。而那种黑灰会侵染灵识，诱导人心而生魔障，污染的是识海，魔气和黑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齐秉昭若有所思，神情不如刚刚严肃，似乎恢复成了往日那个引导她学习的温柔大师兄，他问道：“你觉得，那黑灰是何物？”

　　素枝理陷入沉思。

　　她自幼在凡人界生活，凡人界中没有魔气，她娘只说梦魇是由人心中执念所产生，黑气就是梦魇产生的一个标志。

　　但她从未说过，梦魇与魔气有关联。

　　而《素十梦经》一书中也找不到相关的资料。

　　黑灰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之前的资料无记载。

　　经齐秉昭这一追问，她不得不往深处思考这期间的关系。

　　黑灰如蛆虫攀附在灵识之上，污染灵识，侵蚀识海，使人产生邪念，进而产生心魔而生梦魇；灵气是外力转化为修士自身的灵力，修士入魔，则灵力变化。

　　佛道说：“相由心生。”

　　想来这黑灰与魔气，一个是内，一个是外。

　　黑灰与魔气像是根与茎叶，黑灰影响内里，而魔气是黑灰呈现在外的表现。

　　如此一想，素枝理瞬间清明。

　　齐秉昭再度问道：“可有结果？”

　　素枝理道：“黑灰影响道心，使人产生幻象，似是在梦魇之中，或许可称呼为魇气。”

　　“魇气存于心，以心底情绪为根，根向上生长，在识海中占据一定的空间，便使人产生心魔，致使灵力变化，而变为魔气。”

　　“而且，魇气似乎有传染性。”

　　之前的黑气所产生的梦魇，只是对梦主有所影响，为什么魇气会传染。

　　这一点素枝理想不通。

　　齐秉昭点头，“你所感知不错，那修士身上携带的魔气不得放出灵识沾染分毫。”

　　素枝理不解问道：“为何会这样？魔气之前也这样么？”

　　齐秉昭摇头，“这是近几年魔域封印破损才出现的。不过你刚刚将他们区分为魇气和魔气，倒是一个新的思路。”

　　素枝理听出他话里的鼓舞，进而问道：“这么说，我也是做好事儿了？”

　　齐秉昭一笑，“你事后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做好事，不必在我提醒你之后，依旧要冒险。被我发现了倒是无所谓，你可能想过，若是被其他的长老发现了，他们会如何想？”

　　素枝理不说话了。

　　齐秉昭笑容一敛，冷声道：“想你沾染魔气，想你与魔道勾结，意图不轨？”

　　素枝理的手猛地攥在一起，预言梦中的结局在脑海中上演。

　　齐秉昭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因为为陆沧舒解开梦魇之后，有些托大了，自认为梦里暂时无对手，所以才会放任自己去触碰。

　　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就是如此吧。

　　过了许久，素枝理低下头，闷声道：“大师兄，我知错了。”

　　只听耳边传来清冽严肃的一句：“你昨日练剑，剑走偏锋，我如何告诫你的？”

　　记忆复苏。

　　素枝理当即反应过来，抿了抿嘴，小声道：“不可用性命冒险……”

　　“若是再犯？”

　　素枝理脸腾的一下红了，嘟囔道：“决不轻饶……”

　　“伸出手来。”

　　素枝理猛地抬起来，齐秉昭手持戒尺站在她身侧，眼神坚定，不容置喙。

　　不是吧不是吧！

　　这一点小事儿，她记住不就好了么！！

　　况且在路灵台她已经得了教训丢过人了，何必再像稚子一样教训？

　　素枝理自知逃避不过，咬牙，战战兢兢伸出两只手，摊平放到齐秉昭身前。

　　齐秉昭稍微用力捏住她的指尖，“念你再犯，只打三下，谨记，下次万万不可枉顾性命，贸然行动。”

　　素枝理脸红成了柿子，心道要打快打，说这么多废话。

　　但齐秉昭看着她，迟迟没有落尺。

　　素枝理不得不开口道：“弟子谨记。”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无尽的委屈，红着脸老老实实的摊平手，看起来着实可怜。

　　不过，若是日后因冒险而受伤，倒不如现在就让她张记性。

　　日后小心行事。

　　齐秉昭举起戒尺，戒尺在空中还未落下，素枝理抬起头，可怜巴巴道：“大师兄，我知错了，轻点可以吗……”

　　谁不怕疼啊！即便只有三下，她也不想多挨。

　　能屈能伸，方为大女子。

　　齐秉昭心中一软，嘴上冷硬说着：“不可。”

　　话音刚落，“啪啪啪”的三声响起，听着声音很大，实际上，戒尺高举轻落，快速打了三下。

　　素枝理两手掌心只有一道淡淡的红痕，甚至还不如她鼓掌的时候，用的力气大。

　　齐秉昭松手的瞬间，素枝理瞬间抽回手。

　　疼是其次，主要还是羞。

　　素枝理手背在身后，默默搓着。

　　齐秉昭忍住心疼，放下戒尺，刚开口要继续训话，忽然，一道红线从眼前划过。

　　宁为玉的声音在房内炸响：“大师兄，不好了，陈玄身上好像有魔气，刚刚要打我，被我一拳打晕过去了！你快打开阵法放我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