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个山神》信马悠悠耶

2、“一个男人。”

　　　　庄梦没有跑远，就在屋门口的竹林里。他蹲在小黄面前，拍了拍小黄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黄，我们是一家人。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有的时候，你也要扛起更多的责任。”

　　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回到屋门口，透过缝隙观察屋里人的情况。

　　只见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表情很是痛苦，身体好像不能动弹。

　　还活着就好。

　　庄梦决定趁现在好好表现一下。去装了一碗清水过来，推开了屋门。

　　他端着水走进屋，目光与少年警惕的眼神对上了，他装作惊喜的样子，说道：“呀！你终于醒了。”

　　“口渴吗？”他半蹲下身，欲将少年扶起身。

　　少年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庄梦，嘴皮子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

　　庄梦听不清，耐心地将身体伏低了些，问：“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这次他听清了。少年说：“我要杀了你。”

　　庄梦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他假装没听见，温和地笑着，将水碗递到了少年的嘴前，掰开嘴，灌下去。

　　“都听不清你要说什么。”他轻笑着说，“不着急，先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再慢慢说。”

　　直到少年被呛得咳嗽了，他才将水碗拿开，又殷勤地用自己的袖子给少年擦嘴。

　　紧接着无视少年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神情，转头去收拾床铺。

　　他一边收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今日我那顽劣的小狗不知从哪里叼回来一只玉葫芦，我刚从它嘴里抢过来就碎成了两半，紧接着一道金光飘出，变成了你。此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景象，真把我吓了一跳。”

　　正此时，小黄顶着颗肿胀的大脑袋走了进来。

　　庄梦立即指着小黄，激动而坚定地说：“就是它！就是它把你叼回来的！”

　　毫不知情的小黄摇着尾巴跳到庄梦眼前。

　　少年看庄梦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不信任他。

　　庄梦心里也犯怵，不知道少年了解多少实情。他想杀了自己究竟是因为确定了是自己把他装进了宝葫芦里？还是因为醒来之后发现在陌生环境里，以为自己是要对他图谋不轨？

　　虽然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是更好的选择，但是庄梦是个正派的人，即便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个凶神恶煞的山贼，他都不会趁其虚弱而杀之。更何况这个少年极有可能是大琅山的山神。

　　他想问清楚少年的身份，但目前少年说话很费劲，也对他充满了敌意，不是一个好时机。

　　如果这个少年真的是山神，他现在开始好好表现，说不定还是可以获得对方的信任的。

　　庄梦整理好床铺，折回少年身边。俯下身抱住少年的肩。

　　庄梦的脸贴近，头发垂到了少年的脸颊旁，他左手从少年右肩绕过去拖起了少年的脖子，右手则从抬起后的左肩缝隙下穿过去，握住了少年的右边胳膊。两人呈一种类似拥抱的姿势。

　　这个姿势只停留很短暂的时间，庄梦收回了左手。尽管如此，少年瞠视着他的眼睛里还是迸发出浓浓的杀意。

　　少年虽然用尽身上仅存的每一丝力气绷紧自己的肌肉，但都是徒劳。他的挣扎在庄梦那双因每日劈柴挑水而充满肌肉的手臂里就像是一团蓬松的棉花，毫无威胁力。

　　庄梦左手换而拖住少年腿的位置，稍稍调整一下后，轻巧地将少年抱了起来。

　　他将少年安放到了床上，给少年脱下绣着金色云纹的长靴，怕少年腰间坠的几块苍玉硌人，顺手将苍玉摘下来放到了床头，最后将被子盖上，抹平被子表面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像欣赏完成的手工作品一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少年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庄梦想，还是需要多给对方一些时间，获取信任也是一件不能着急的事情。

　　于是他安抚了少年几句，便带着小黄出门了。

　　今日还有很多活儿要做，给菜地除草、拾柴、烧饭是昨天就定好的事情，因为小黄藏鞋多出了个挑水的活儿。虽然都比较轻松，但是也要费不少时间。

　　他选择先去担水，扁担串上两个木桶，又朝小溪边走去。

　　这回，他脚步沉重迟疑了些，一路上心事重重。

　　他觉得那个少年十有八九就是山神了。就如他早先想的那样，这山里除了山神沉琅和山神的坐骑凤娥，哪里有什么妖魔？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有神庇佑的地方，一般妖魔都不敢接近。

　　要是他早点想明白这点，刚收了山神的时候将其放出来，或许也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其实他挺想找个明白人问问，如果山神被关进宝葫芦里被炼化得奄奄一息了该怎么办？

　　但是给他宝葫芦的少女也是个糊涂蛋，山下的道士十个有十个都是骗子，负责祭祀山神的人也不过是些普普通通的百姓，他实在想不到能问谁。要是能遇到一个云游的仙人就好了……

　　还是祈祷吧，祈祷那个来路不明的宝葫芦要不了山神的命，祈祷神是能够自愈的。

　　要是让他下半辈子都照顾一个全身瘫痪的神，他也吃不消啊。

　　庄梦跑了五趟，将水缸装得满满当当。抬头看天，已经正午了。

　　他跑到屋内，看少年的情况。

　　少年依旧躺得规规整整，眼神比刚才更加凌厉了。

　　庄梦无视少年的敌意，点点头说：“嗯，气色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些。”

　　庄梦又讨好地问：“你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吗？”

　　少年眼睛不眨一下，依旧死死盯着庄梦。

　　庄梦只好说：“还不能说话吗？那我随便做点儿，你先将就吃点儿。”

　　随即遁出屋子。

　　事实证明，讨好小狗小鸡很容易，讨好一个神有一些难度。而且还是一个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敌意的神。

　　中午，他蒸了一碗嫩滑可口的鸡蛋羹。

　　不出所料，喂少年吃饭有些困难。他只能像哄小孩一样，脸上带着笑容，声音温柔地劝慰。少年依旧十分抗拒，始终不肯张开嘴。

　　十几次劝食失败后，庄梦突然垂下端着碗和勺的手，脸上失去了表情。

　　少年觉得庄梦变脸有些吓人。少年眼神紧张，仿佛在问：你想干什么？！

　　只见庄梦沉重地颔首，说：“为了你能尽快恢复，只能得罪了。”

　　庄梦手指出其不意地用力捏开了少年的嘴，迅速将蛋羹倒进对方喉咙里。一勺、两勺、三勺……

　　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只能吞咽。

　　庄梦松开了用力的手，看到少年咽下了蛋羹，满意地点了点头。

　　少年欲哭无泪。好可怕！这个人好可怕！我一定要杀了他！

　　庄梦又勺了一勺蛋羹，正准备伸手捏开少年的嘴，少年立刻主动张开了嘴。

　　庄梦愣了一下，旋即恢复了笑容，温柔地将蛋羹送进少年的嘴里。

　　少年并不觉得蛋羹的味道和口感讨厌，甚至最后几勺他们一送一迎有了默契，吃得非常丝滑。但是他依然在心里咆哮着，坏人投喂的便是毒药！

　　庄梦挪了下少年的身体，让他能躺的舒服些，临走前还贴心地给少年擦了嘴。

　　庄梦心里想着，会好的，会好的，他会理解我对他没有恶意的。丝毫猜不到少年心里酝酿着一场怎样的风暴。

　　下午，庄梦又去忙活了。

　　傍晚，从菜地回家的路上，意外发现了几颗野萝卜。野萝卜虽然瘦小，但是味道比自己播种的更浓郁香甜一些。庄梦心想，拖了山神的福，这是好东西。于是高高兴兴地拔了回家烧菜。

　　他将萝卜和牛肉干一起放进锅里，煮得飘香四溢。煮到软烂，先盛了一碗吹凉，送到了屋内。

　　少年还躺着不能动。

　　庄梦给少年调整姿势。

　　少年看着庄梦，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已经可以说话了，他想告诉庄梦，他并不需要吃这些凡人的食物。

　　但是他四肢还没有力气，十分害怕庄梦有什么大毛病，又像中午那样强行喂他。一想到中午的情景，屈辱感就在五脏六腑里翻腾，折磨得他想吐。

　　他强忍着难受，吃了庄梦递过来的第一勺糜状物。这一口，味道奇特，一股通透感直逼颅顶，他顿时眼神发亮。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味道，总之就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他吃了一勺又一勺，很快就吃光了整整一碗。

　　庄梦很欣慰地说：“感觉你好多了。”

　　他没有回应庄梦。

　　庄梦问：“还要再来一碗吗？”

　　他差点就回答了“好”，立刻咬紧牙关，话口拐了个弯，说道：“不用。”

　　“说话都不喘了，看来你恢复得真的不错。”

　　“……”

　　到了夜深时分，山谷空寂，月光攀上门扉。

　　小小的茅草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亮着。

　　庄梦在床和桌案中间的位置打了个地铺，离少年大约有三四步的距离。

　　平日睡在床上，关上蚊帐之后就不怕晚上有蚊虫了，他也就不关门窗。今天将床让给了别人，只能睡在地上，不得不将门窗关紧了。

　　小黄晚上要起夜，便把它留在了屋外。

　　少年从晚饭之后就没有再跟他说过话，他给少年驱赶蚊虫、整理蚊帐时他也一言不发。

　　庄梦躺在地铺上也睡不着，便开始跟少年搭话。

　　“你叫什么名字？”庄梦问完，看向床上。

　　蚊帐很薄，依稀可以看见内部的轮廓。少年望着蚊帐顶，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

　　庄梦不抱希望，悻悻然地收回视线。

　　没想到少年突然开口了，道：“沉琅。”

　　就像木槌敲击到了一张巨大的鼓面上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庄梦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一颤。

　　他果然得罪了一个神。

　　他故作镇定地说：“沉琅……这名字真好听，还有些耳熟……”

　　他突然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少年的方向：“我们大琅山山神的名字也是沉琅。”

　　“是我。”少年淡淡地开口。

　　庄梦愣了一下，突然完全坐了起来。

　　“你……你是山神？那你怎么会被关进葫芦里？”

　　少年答道：“我正在睡梦中，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答应了一声，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到了葫芦里。”

　　“……”

　　庄梦终于知道那宝葫芦的用法了。可惜那宝葫芦害他闯了祸后便早早碎成两半了。除了惹祸，没有一点用！

　　他当时一边装水一边念叨了一句“这山里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有沉琅、凤娥之类的山神灵兽”，也是那时候怪事开始了。原来是因为他念了沉琅的名字，沉琅应了声，导致法宝被催动了。

　　“那你知道叫你名字的是谁吗？”庄梦拇指按压着手心，强压着内心的紧张。

　　沉琅将脸偏向庄梦。

　　庄梦心里发毛。

　　沉琅冷冷地说：“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