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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皮纸扎人 ...

  •   “醒醒,起来了。”

      沈赫被推搡着起来时,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庙外寒风呼啸,灌门而入。

      他迷迷瞪瞪地坐起,身上的热气瞬间退散,这才发现从身上滑落下一件银白色大氅。

      这是,师父给他盖的……

      剑痴早已静坐,双目自然而闭。

      “坐好,调息凝神,凝神调息。”

      沈赫不敢耽误,连忙推开了大氅,此刻也顾不得冷了,像模像样地也将腿盘了起来。

      “身体放松,你学那佛门五心向天的双盘论做甚?你见过哪个道教神像是双盘的?”

      沈赫身子一僵,悄悄地打量了一眼仍闭着眼的师父,心里默默想道,他连自己那个小院子都极少出,何谈见过道家神像。

      “不可妄动杂念,方可感受自然,腰背打直,方可通气全身。”

      人活着,即便静坐于此,又怎可能什么都不想呢?

      师父也不多讲,只说‘调息凝神,凝神调息’。

      到底什么是‘调息’,什么又是‘凝神’?

      沈赫呼气又吸气,吸气又呼气,小小的脑壳里却有无数的想法。

      他一直这么胡思乱想着,后来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所感知的周围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改变。

      呼啸而来的北风似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直到,风静止了。

      好像连带着时间,也静止了。

      沈赫忍不住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空白。

      仔细去看,隐隐发现其中暗藏在白雾之下光景,如同笔酣墨饱的水墨江山图。

      “师父?”沈赫轻声唤道,不敢惊扰圣境。

      却不料下一步踏空,直坠云霄。

      “天地阴阳,人分肉身神魂。勿妄动,稳神魂。”剑痴看小徒儿周身所萦绕的紫气,暗暗心惊。

      天赋竟至此。

      什么是神魂?他不就只有一个他吗?

      突然,一团金光闪过,围绕着他。

      下坠感消失了,直到踩在实感的地面上,沈赫才敢睁开眼。

      那金光,让他莫名的亲近,不自觉便伸出了手。

      金光散去,才发现是一条游走的蛇,它的头是带着光泽的黑鳞,身上却由黑与紫以及零星的白编织出繁丽的暗纹。

      “你是谁?”

      黑蟒张嘴,欲吐人言,但耳旁的风声越来越大,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寂于黑暗之中。

      “感觉如何?”

      沈赫睁开眼睛,本以为不过片刻的冥想,但却发觉外面的天亮了。

      “腿麻了。”他如实回答。

      剑痴点了点他的脑袋“能不麻吗?还双盘着?”说着,又捏了捏他的腿。

      沈赫麻得全身一哆嗦,竟就这盘腿这动作,仰倒在地,一动不动。

      “还不起来?”剑痴收好了蒲团,背上了剑。

      “师父,我,我不敢动……”腿上像是有无数小虫在攀咬。

      不敢动,是真的不敢动。

      剑痴轻哼了一声,不禁笑了出来。

      “出息!”

      说罢,出了庙门“缓过来就赶紧跟上。”

      村中的大雾已经散去,但老天似乎都不想将天光赐予这,所以看起来还是暗沉沉的。

      “叮——”清脆的铃声在空气中迅速传播。

      原本无人的小路隐约看到人向庙的方向走来。

      为首之人双手扶着九尺之高的竹杖,走一步就重重敲上一下。

      竹杖上挂下白色轻纱,裹挟着铃声,一阵一阵地传向远方。

      “活人祭祀,敬奉上神,一,跪——”那声音像山羊一样,颤抖而凄厉。

      话落领头的人便带头跪下,竹杖竟自己牢牢地矗立着,明明无风,铃铛却响个不停。

      而那白纱之下,若隐若现着一张人脸,静静地凝视着下面的人们疯狂的仪式。

      沈赫从侧边的小门一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脸上顿时被吓得血色全无。

      “嘘。”剑痴捂住了小孩的眼,掐了个决,将二人身形隐藏了起来,却并未离开,静静地看着。

      “二,啼——”

      空气中瞬间瞬间多了咽呜声,这种咽呜声更像是例行公事的干嚎。

      但好像也有一两道压抑的哭声,真的在传递着悲伤。

      “今,封澜村封家女,以身祭祀,以魂饲神,求神庇佑。起——”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他们似乎每走一步就要进行这样的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行进的队伍才逐渐展露出它的庞大。

      为首举着竹杖的人头戴羊头面具,身后跟着的十几位手捧兽首的人则戴猪头面具。

      而什么都没拿的人又分穿红衣和白衣,男子无论红衣白衣,头上戴蓑帽,帽檐扣得很低,将脸隐在阴影中。

      而女子则白衣白伞半撑遮面,红衣红色帽围遮住了全身。

      “二,啼——”

      那些红衣女子像是失了魂一样,只是呆呆地跪在地上低着头,而有些白衣女子则哭得像要断了气,手里的伞险些握不住。

      竹杖上的铃声再次响起,风将白纱吹起一角。

      沈赫朝着竹杖顶端看去,这一次他看清了,那是一张诡异至极的女孩的面庞。

      那不像一个真人,更像是画的,就像是丧葬时的纸人。

      眼睛大得出奇,并未点睛,眉毛鼻子像是扎彩匠喝多了酒,线条颤抖而浓重。

      唇形也不是他在府中见到的绛朱唇,是长长一条,像是强扯出来的笑容。

      而纸人的面皮,在光下像是要化去的透明,能看清皮下流动的血液。

      再一看,那分明未曾点睛的人脸却好似在看着他。

      沈赫吓得一缩脖子,低下了脑袋,不敢再看。

      “今,封澜村封家女,以身祭祀,以魂饲神,求神庇佑。起——”

      一直到了庙门前,那冗长的队伍沈赫伸长了脑袋也不见尾。

      一个小小的村子里真的有那多么人吗?

      “封氏女,起——”

      队伍中间一个软轿停下,帘子自己掀起又放下,却不见有人出。

      队伍里的人都低着头,但站在沈赫的高度,却发现那几个路上哭得凄厉的几个女人悄悄地在伞下抬了头。

      下一秒,庙门就大开,几乎和那羊头人的话落的速度差不多,仿佛那大门是被他尖锐的嗓子喊开的。

      羊头人放开竹杖,回头似乎朝着剑痴二人所在方向看了眼,很快就走进了庙中,庙门也随即关上,半晌发出了奇怪的啃食声。

      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下面的人却一个比一个高兴,大喊着。

      “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求神保佑啊!”

      就连那几个哭得凄厉,偷偷抬头看的人,好像也高兴了起来。

      一直到神庙外的人散去,沈赫还是一脸迷茫。

      万千疑虑汇于心头,成了一团打结的线团,无从下手。

      剑痴低头看了看他,拎起了小徒弟的后领,缩地成寸,没几步就到了村外的山林里。

      “师父,我们去哪?”沈赫扯着自己的前领,以防真的被勒死了。

      “猎山鸡。”顿了顿,他又敲了敲小徒弟的脑袋“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故言出必行,方为君子。昨日答应了你给你猎山鸡,就绝不食言。”

      剑痴从脑子里扣扣搜搜半天,才想起从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读书时学到《论语》。

      他从前并未收过弟子,自己拜师时早已是弱冠之年,怎么教这么一个小童,他也不知道。

      但他想,修炼一事暂按不说,总得教会他做人。

      而为人之学,千万人之间,于寿几十载,又有多少真正学会。

      沈赫点了点头,乖乖地待在原地看师父猎山鸡。

      此时正是凌冬,虽然山间野物本就少得可怜,但封澜村周围的山陵却尤为苍凉。

      剑痴回头看了眼站在小山丘下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他,轻啧了一声。

      看看这孩子,多么信任地看着他,他如何能辜负了孩子呢。

      当即召出碧铜来,御剑出了山陵。

      而在他走后,沈赫追出去几步,仰头看着渐远的身影,最终沉默着回到了原地。

      商州上洛县。

      灰暗的城墙走近了才看清上面布满的干枯的青苔,已经十分老旧,墙角落下薄薄的一层积雪,但偌大的城门却是上好的精铜,雕刻着道家的符篆,镶嵌有葫芦形的阗青白玉。

      这可是大手笔。

      守城禁军肚子上的黄铜甲垂直挂下看不出一丝弧度,面色有些惊恐之后的惨白又有些消瘦的蜡黄。

      将士身上若没有些肥膘如何撑得起铠甲,又如何挥得动手中的刀剑?

      剑痴敛下心中疑惑,收起了佩剑。

      他们见从天而降的剑痴,也不再多加盘问,唤了句“仙师”便放行了。

      剑痴在一家烧鸡摊子前停下。

      “来一只烧鸡。”从腰间取下唯一一吊钱,解开了绳子,余光看向铺子旁的成衣店“多少钱?”

      “四十文。”老板的速度很快,迅速取下铁钩的上烧鸡,用油纸整整齐齐地包好。

      一直到动作停下,老板脖子上挂着辟邪的铜钱串才没了声音。

      剑痴将腰间的吊钱数了又数,将四十文递了出去。

      接过了油纸包,他又掉头去了那家成衣店,屋檐角的帝钟静静地挂着门旁还悬挂着苇草编制成的绳索。

      “苇索仍专捕鬼权,苇索桃符岁事残。”这苇草编制的草绳,年节时悬挂门旁,为的可是除邪鬼。

      突然一道妖风拂过,裹挟着尘沙。

      剑痴用手背微遮着眼,隐隐听到有啾唧如羣的哭声。

      待那风过之后,再竖耳仔细听,却什么也没有,好似真的只是风声。

      剑痴心中有了计较,收回了眼神,大跨步进了店内。

      上好的布匹堆在柜上堆得高高的,用油布盖好,成衣整齐地挂在墙上。

      “郎君买布还是买衣?”掌柜的一手拨着算盘,一手拿着毛笔记账。

      剑痴撩起墙上挂着的成衣一角,成衣后的墙与暴露在空气的的墙有着细微的色差。

      显然,这衣服已经挂这很久了。

      “要一套小孩的成衣,还有棉鞋。”暗自收回了手,他又比划了比划身量,要了一件厚实的棉衣棉鞋。

      “一共一千文。”

      这下好了,全身家当也只剩下了四百六十文。

      剑痴颠着瘦了大半圈的钱袋又去米粮铺中打算买点干粮。

      一进铺中就见掌柜在收拾东西,看他进来了忙摆手道“店中已经没有了,你去别处看看吧。”

      他顺着那存放米粮的米槽看去,果然不剩什么了。

      剑痴又去了几家,依然一无所获,最终只买到了几个胡饼。

      看了看掐着晃都听不到声的荷包,剑痴拿着沉重无比的棉衣棉鞋,回了封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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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抱歉啊宝子们,最近更新的不是很规律。因为最近有一些考试所以比较忙,这个周末可能会有一章,等忙过这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更新。 喜欢的宝子可以先放书架养一养,我会有修改完善,希望把更好的成品呈现给大家。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