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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

      我温顺地坐在铜镜前,看着身后的赵颍认真地为我梳理鬓发,神情专注。

      但看见镜中姿容妩媚的自己,我心中的恼恨成倍增加。

      但是我只能暂且先同赵颍这么虚与委蛇着。我发现他这人真的软硬不吃,无论我是恨声威胁亦或是服软讲理,他都是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看着好像应了声,但我知道他根本是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种无法沟通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不过我现在暂时还不敢做出太过刺激他的举动,我怕他真的对我做点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待我试好了赵颍为我准备的凤冠霞帔,走到他的面前,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浮现出的惊艳与迷恋。

      我真的想不明白这种难以启齿到近乎疯狂的感情他到底是怎么生出的。

      门被打开,我侧身看去,一个身披甲胄的健壮男子请见,目不斜视地走过来跪下,目光锐利如刀。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我曾经在战场上经常见到。

      所以我很快意识到,这是宿卫军。前些年赵颍专门培养出的一支贴身军队,当时我还因为他的怕死而哂笑过。

      赵颍皱了皱眉,似乎对被打扰而感到不悦,但到底是没说什么,接过密函,随意地扫了几眼,接着神情凝重了许多。甚至都没和我多说两句话便带着那人匆匆离去,我感到有些诧异。

      我还在心里猜测那上边究竟写了什么能让赵颍这么着急,随后听见外边似乎有人声叫嚷,一声比一声大,我心里有不妙的预感,接着便闻到了空中弥漫开来的焦糊气味。

      “来人啊,走水了——”好像有人这么嘶吼着。

      我立时意识到着火的正是我所在的宫殿,反应过来的瞬间立刻疾步往殿门外跑,顺便将头上那些碍事的钗环扯了下来扔到地上泄愤,还差点被裙角绊了一下。

      门是锁的,我拍了半天,但是竟无人应声。我暗恨,赵颍难道是死在外边了吗,我都快要活活烧死在这殿内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救我。

      火势越来越凶猛,我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伏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好在这时门开了一条缝,我用尽全力扒开门,已经奄奄一息。

      “殿下,得罪了。”来人俯下身轻声道。

      *

      我不知道谢筠是怎么将我带出来的,谢府的马车在皇宫内有如入无人之境,竟没有一个人来阻拦。

      方才看到谢筠出现的那一刻,我松了口气,无比安心。

      谢筠一身水青色长衫坐在我的另一侧,一派名士风度。我偷偷看过去的探寻目光被谢筠抓了个正着,他的神情很清冷,淡淡地看着我。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仍是一副女子装束,脸上的妆也没卸,难堪得脸都有些发烫。

      所以我躲闪了他的视线,正兀自尴尬着,忽然听见谢筠清冽的声音:“很好看。”

      这算是夸赞吗?想了想,我朝着他尴尬地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我没忍住再次朝谢筠的方向悄悄看去。我发现他似乎也在看着我,心底升起几分难言的雀跃。但很快我发现他好像在走神,视线游离在我的身上,看不懂神情。

      我被我心中突如其来的失落惊到了,接着迟疑片刻,捻起帘子的一角,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街道上无比静谧。明月高悬,月色如银,一地清辉散落在青石板路面,如一幅诗意的水墨画。万里长空,只有踢踏的马蹄声划过这片宁静。

      我看得入神,北疆的月亮从不会这般旖旎温柔。上京城的一切于我而言也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让我始终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

      “到了。”我听他道。

      *

      我整个人裹在谢筠的披风内,嗅到他身上沾染的风雪气和淡淡的皂香,感受着他残存的温度。然后被他牵着手,走进了他的卧房。

      一路上我不敢随便乱动,只能顺着谢筠的动作,手脚都有些僵硬。

      待到了他的寝居,我见他姿态从容地关上了门窗,见我冻得发颤,一边燃起了炭火,一边轻声朝我解释了这些天发生的事。

      “殿下失踪数日,宋副官来府上问了些话,虽然没有提及殿下失踪一事,但臣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故擅自调查了一番,最后发现您在宫内,所以今日出此下策,实在抱歉。”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正月初三,陛下便要迎娶周央的女儿为皇后,在此之前,便委屈殿下在臣府中停留几天。”

      我松了口气,心道赵颍总算还是疯得不算太严重。这一放松下来,便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些天的见闻对我造成的冲击力是前所未有得大,再加上我晚上也没能睡得好,白天还要同赵颍虚与委蛇,更是痛苦。

      我知道谢筠这一番话是想委婉地安慰我,但我被赵颍软禁甚至试图强娶的事情被他的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我现在依然是一副女子的装束。想到这些我在谢筠面前就有些不自在,但我不能赶对方走,更何况谢筠有恩于我,只是面子上依然有些挂不住。

      我抿了抿唇,见谢筠一副有些走神的模样,我踟蹰片刻,轻声道:“多谢谢相筹谋。”

      他停顿了片刻,温声开口:“私下见面,殿下用字称呼我便好。”

      撞上他眼神间氤氲的笑意,我犹豫片刻,还是有些叫不出口:“多谢了。”

      他轻轻颔首,接着视线落到我身上过于艳丽的红色婚服,微微皱眉。他看不下去是正常的,我在铜镜中仔细看过,这衣服不合规制,在腰间做了收束,勾勒出我的腰身。颜色也并非端庄的正红,看起来透着几分诡异的妖冶。

      我简直想把赵颍脑子里的水倒出来,不要脸的明明是他,现在却要连累我在这丢人。

      “我着人准备了热水,殿下先去沐浴,换一身轻便的衣服。”

      我感激地点点头。

      *

      窗外有人在弹奏琴曲。

      琴声悠远,似泉水似幽兰,悠悠荡荡,余音切切,回味绵长。我忍不住拍手称好,甚至想以长笛相和。

      所以,在换好衣服后,甚至顾不上仍在滴水的发尾,我匆匆迈出房门。

      我孤身一人沿着曲折环绕的回廊行走,抬头能看到谢筠端坐在水边轩榭中,夜色深沉,他的身影隐在那片如水墨般的竹林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如此寂静冷清。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忍不住这样评价。

      不过,我觉得今夜的谢筠和平日不太一样。青簪束发,褒衣博带,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面前的孤桐琴,一副超然出尘之态,和平日里正襟危坐的君子模样判若两人。

      谢筠并不知晓我的到来,意识到有人靠近他时,抬眼间,神色骤然变得锐利而清明,紧接着看到来人是我,神情和缓了下来。

      “殿下怎么来了?”

      谢筠忽然注意到我半干的头发,神情再度冷了下来,起身替我擦拭长发。我不知所措,半晌讪讪开口:

      “听到你的琴声,被吸引过来的。”

      我为他的琴声感到心动,便忍不住想要用华丽的辞藻去称赞他的琴艺。

      “殿下喜欢?”闻言他缓和了语气,见我的头发已经干到不再滴水,叹了口气,接着坐了回去。

      我的视线专注地落在他的身上,只见那双修长的手拨弄着琴弦,旋即乐音如流水淙淙、泉水潺潺倾泻而出,伴着一缕清风,在我的心上泛起层层涟漪,心旷神怡。

      月光也格外眷顾他,凝在他的侧脸上,在谢筠敛去笑意的时候周身萦绕着同样的清冽气息。明明对方就坐在自己面前,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我由衷地希望这一刻能为我停留得久一些。

      我忽然被这一幕蛊惑住了,忍不住自顾自开口道:“其实很久之前,在我做噩梦的时候,就恍惚间梦见过有人弹过这首曲子,那时候我已经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

      我神思恍惚,似乎被记忆拉回了那段不算美好的回忆,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接着我被风吹的咳了两声,忽然看向他,巧笑倩兮:“不过他弹的没有你那么好。”

      乐音骤然停止。

      我讶异地看过去。

      谢筠垂眸看着崩断的弦一语未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接着谢筠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原来殿下记得。”

      那一句话说得又快又轻,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疑心自己听错了。

      四下陷入了寂静。我有些尴尬,下意识转了话题:

      “今日一事,你不怕赵颍追究?”

      我直呼赵颍其名,谢筠看着也没什么反应。谢筠安静了片刻。

      “陛下不知道。今日傍晚直到此刻,宫内仍旧忙着救火。而且,”谢筠停顿了,轻嘲:“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第一次见谢筠语带讽意的模样,有些呆愣。也是,谢氏大周第一高门,看来也并不如何将赵颍放在眼里。

      我不禁对赵颍生起几分怜悯。

      谢筠对宫内的了如指掌让我心惊,一边忍不住在心底嘲讽赵颍,你天天忌惮人家,但人家谢氏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

      一边我又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谢筠都不将赵颍放在眼里,是否也表明了是对皇权的藐视?那他对我这个刚被羞辱过的王爷,有能几分真心实意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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