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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

      这些天我辗转反侧夜夜不寐。

      一闭眼那日的噩梦就会重现。

      我怕极了,但谢筠却不再来看我,这让我很不安,直至此刻我才惊觉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如此依赖他。

      就像此刻,我蜷缩于榻上的一角,只能不停地想着他,去摆脱这难言的恐惧。

      *

      在我六岁以前,宫中流传着很多捕风捉影的传闻,无非就是些鬼神之说,但说的人多了,而且越传越邪,尚未拥有明辨能力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母妃当年是难得的美人,出身低微却在一众舞女中被帝王一眼相中。听宫中旧人说,当年她一曲霓裳惊艳四座,裙裾飘飞,腰肢袅娜,盈盈水眸如月下秋水,顾盼生姿。

      虽然我不曾目睹她当年的风华,但也能从铜镜中自己的容貌离窥得一二她昔日的影子。

      因为大家都说我生得像她。

      遗憾的是,她的宠爱没有超过三年,至少我不曾享受过。其实自我有记忆起,她就是一副神神鬼鬼一惊一乍的模样,她比后宫中同龄的女子衰老的都快,俨然一副脱了相的怨妇模样。

      她性情大变的原因已经无从考究,她究竟是先失了帝宠才变成这副模样还是先疯了才失去帝心的,我无从得知。

      总而言之,从我记事起,我就有了一个早早夭折的弟弟和疯疯癫癫的母亲。

      景和苑和冷宫也没什么大区别,也正因如此,母妃那些怪异的行事风格愈发肆无忌惮。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我误入了她为我那位弟弟精心布置的灵堂。

      一片诡异的漆黑中,停着一口封死的小棺材,被摇摇晃晃的烛火围着,上边贴着各种奇诡猩红的符咒,梁上悬着飘飞的白幡。

      阴风阵阵,我已经生出一身冷汗吓得头皮发麻,隐约的直觉告诉我不能出声。于是我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轻轻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在将熄未熄的灯烛未曾照到的盲区,我竟不知有人正跪在那里,神情中带着奇异的虔诚,面容扭曲。

      猝然间,她猛地转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她的眼睛里不知是什么摇摇晃晃的倒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被吓傻了。

      她瞪大了双眼,面容狰狞,嘶哑的尖叫划破了夜色,神情瞬间扭转成疯狂,像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一般,如同索命的厉鬼,我只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扑倒我身上把我掐死。

      我吓得赶紧跑了。我跑得很快,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只感觉肺都要烧着了,面色涨红,但我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我怕是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所幸是她没追上来,我无比后怕。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度过那个难捱的夜晚的。只隐约记得,次日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但她却如往常一般嘴里念念有词、视我于无物。

      一切如常,如同那晚我撞见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个梦。

      但我没办法将这一切当成没发生。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是自己一个人住,但好像从那日起,夜晚就变得格外难熬。

      我总觉得空荡荡的房内好像不只有我一个人。

      窸窣的响动,隐约的黑影,一切的一切都会让我从浅眠中猝然惊醒,直至再难入眠。

      据说景和苑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宫人没有这么少,只是母妃精神不正常后,那些神神叨叨的举止经常吓到人,这里的宫人也都争先恐后抢着调出去。出多进少,也就渐渐冷清下来了。

      其实倒也正常,如果能选,我也不想留在这陪着一个疯子。

      唯一在这长久干下去的是一个宫中的老人,大家都叫她刘嬷嬷。不过我觉得,能在这里呆的久,恐怕精神也不正常。

      但那时我毕竟年幼,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觉得她和我母妃比那可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如果没有还算正常的她对我照顾有加,我怕是也活不到这么大。

      那段时间睡不好觉折磨的我精神恍惚,再不找人倾诉一下恐怕我也迟早要疯。

      于是,听完我全部哭诉的刘嬷嬷面露奇异而神秘的微笑,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附在我耳边小声道:“那是招魂。”

      我只觉得背后发凉,又觉得抽象得难以理解。刘嬷嬷耐心为我解释了什么是招魂,听完我头皮发麻:“那些鬼魂真的存在吗?”

      刘嬷嬷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会不存在呢?”

      我怕的浑身打颤,刘嬷嬷见状忍不住嘿嘿一笑:“别怕,那是你的骨肉兄弟啊,怎么会害你呢,喜欢你还来不及啊。”

      我终于觉得她的言行举止十分怪异了,之后我也刻意躲着她。

      不久之后她好像也死了,不过我记忆十分模糊,也记不清了。

      虽然怀疑,但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听进她的话了,当晚我就做梦梦见一个鬼婴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爬向我。我想跑,但它爬的永远比我跑得快,最后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并没有转头看它,但我脑海中却有它的脸。

      我猛地惊醒。

      窗外电闪雷鸣,枯枝透过纸窗投下黑影,我蜷缩起来,终于不堪重负地哭了出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他出生时我才两三岁,他的死与我何干。

      而且,活着就那么好吗?如果有的选,倒还真不如死了,投胎到哪不比这里强。

      但我终归还是胆小,我怕疼也怕死,更怕未知的恐惧,这种未知像凌迟一般折磨着我的神经,生不如死。所以次日,我偷偷找了个荒僻的地方给他烧了点纸钱。

      “算皇兄求你了,别再给我托梦了,你安心投个好胎吧,我会为你祈福的。”我喃喃道。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安慰,总之,当晚,我真的就没有再梦见他了。

      但好景不长,紧接着就是我母妃被谋杀,又是被新一轮的噩梦折磨。

      但这一次我没办法自我安慰置身事外了,因为是我视若无睹在先,她肯定是恨我的。

      我同样恨她,她死了其实我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意,但她同样也没有让我有多好过。

      我已经忘记了我是如何走出那种濒临崩溃的阴影感。

      而此刻,我死死地盯着面前明灭不定的烛火,只感觉难以喘息。

      谢筠故意的吧。

      他明明知道我怕。

      他明明是知道的。

      我有些脱力,眼前明灭不定的烛火在我意识恍惚间幻化成细长的鬼影,我忽然咬咬牙,恨恨地想着——

      索命就索命吧,有本事你就别让我活。

      心脏抽痛,反胃。我还是怕,这仿佛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我闭了闭眼。

      闭上眼,总归就看不见了吧。

      泪水划过眼角,黑暗浓稠如墨让我近乎窒息。

      直到一声轻唤在这份寂静中如此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我怔怔看着眼前那片虚空,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陛下。”

      “陛下?”

      我无动于衷。

      直到他走得更近了些,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猛地伸手扯着他的手腕狠狠一拽,他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下朝我的方向踉跄两步。

      他手中的灯笼也随着动作坠落在地,扑闪两下,灭了。

      我将他抵在榻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吻上了他的唇。

      我手脚冰凉,从他的身上我感到让人安心的温暖。我近乎贪婪地渴求这份难得的暖意。

      他回吻住我,将我吻的发晕。良久,他放开了我。

      果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觉察出他并没有动情,而是准备起身,于是我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黏黏糊糊地又靠了上去。

      我将他的衣带钩松开了,继而想将手伸向他的下摆,他攥住我的手腕,面色微变,眸色也随之暗了几分。

      可能是我蓄意勾引在先,所以他对我真的不算温柔。他用那束缚我的链子一圈圈缠住了我的双腕,让我失去了后悔的机会。

      *

      真的很疼。

      但我从这天旋地转般的疼中品出了些如获新生般的快意,这似乎证明了我还活着。

      我无声地笑了。

      我素来浅眠,一旦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但我现在还不想起,索性就这么继续躺着。

      我知道谢筠比起我恐怕也不逞多让。他醒的比我还早,所以我向他凑近,恶意地去撩拨他。

      “赵蘅。”他捉住我的手,神情冷了下来。

      可我不怕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我笑吟吟地看向他,接着凑到他的耳畔呢喃低语:“谢筠,我想要你,我离不开你。”

      他的神情很清明,目光也更冷了。恶作剧没能够得逞,我有些兴致缺缺,但倒也不再纠缠。我伸手同他十指交扣,心满意足,毕竟,只要他不离开我就够了。

      我阖了阖眼,准备闭目养神,忽然左腕传来阵阵刺痛的辣意。

      我将手举到眼前看了看,昨日挣扎得狠了,磨破了皮。

      链子带起的细碎声响惊动了谢筠,他冷清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于是我央求他道:“你将这链子解开好吗?我的手好疼。”

      接着我让他看那擦出血的红痕,来佐证我没有骗他。

      他轻轻抚上我的左腕,似乎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怜惜。

      “臣替您上药。”他温声道。

      ……不是解开。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也随即冷下面色。但他对此视若无睹,起身为我取了药膏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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