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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小童无命又有命 ...

  •   树梢青黄,打起了卷。
      宁平县起风了,最西边的谢府站满了人。十来个作短衫打扮的精壮汉子围成一圈,圈里是谢府的一家老少,十七个活人,一个死人。
      死的不是别人,是谢府的大少爷。
      谢宣石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当时的谢府大少爷,谢宣石的父亲谢佻留下十六字“世无天朗气清,夜无雨打风吹”便癫狂出走。
      同时留下的还有一颗珠子,黑黢黢的一颗珠子,没人放在眼里,谢佻出走时只听得他口中喃喃有词“阴负尸.....阴负尸.....小童无命又有命,穿金珠,嘴里救大命....”。

      棺材里的如今已是一个死人,就是有再多的陪葬品也挽回不了分毫,谢家老爷想让孙儿干净上路,一副棺材里未见半分陪葬品,只在谢宣石嘴里塞上了谢佻留下的那颗珠子。
      多少年过去了,谢家老爷没把谢佻留下的那颗珠子看的多么重要,但下葬时却突然想起谢佻出走时留下的那句话,穿金珠,嘴里救大命....
      起风,封棺,风停,上路。

      宁平县往东至永宁县交界地带有处小庙,庙后有个山坳,庙里有个和尚叫阔和尚,阔和尚把山坳卖给谢家老爷,这便成了谢宣石的入棺地。
      与平常人家的墓并无二异,谢宣石的墓只在墓前多了两具石狮子,石狮子嘴里含上了金珠,珠子外镶上了黑色的木壳。这是宁平县有名的风水师安得巧给谢家老爷出的主意,说后七有庙宇菩萨坐镇,前七有金珠衔命,死了再活也只是命数机运。
      墓后的小庙高窗在月光的照射下现出了怒目的菩萨面容,一对怒眉,一双怒目,注视着这谢府的十七个活人,一个死人。
      死人没有睁眼,剩下的十七双眼睛看着棺材入棺,墓成人该散,无魂也做人,谢家老爷道“该走了”。

      谢府一行人走时还未下雨,一刻后便雷鸣不止,雨将山坳里的土砸出异响,新立之墓遇大水,凶兆。
      清脆的铃铛声在大雨里听得不真切,若隐若现,但又似越来越近,行至墓前便越发清晰。
      只见来人左手腕戴一支银镯,镯上镶有四个铃铛,花纹各异,有蛇又有蚯蚓,有龙又有鲤鱼,手腕的主人皮肤苍白,袖口宽大,不似平常打扮,头发没挽髻,一条辫子垂腰,神情凝重,对着墓一阵端详,呢喃着墓主的名字“谢宣石”。

      “大水天,新墓,土作泥,可为我用”,两道黄符贴至狮头,墓中开始有动静,墓中人也似有挣扎。又一符抛向半空,引雷电至墓顶端,噼里啪啦,墓毁棺毁,只见谢宣石突兀站在雨中。
      “赤脚马、川中狗、百姓眼、阴负尸,爪门子门下四人,我是阴负尸,门中最小。从今日起,你便为我所用,助我找到门中其余几人。”阴负尸说罢,走到谢宣石身旁,从上袍里掏出了一张半身长的符,符上前半段是地府慧难经,后半段是爪门牙生令,密密麻麻覆盖的是鸡血点和香灰印。
      阴负尸将符从谢宣石的脖子贴至腰处,再以虎口三滴血封住他的心口,大雨不止,雷声吵嚷,挡不住一双眼睛兀地睁开,“成了”。

      只是一次平常的下山历练,走时师傅的叮嘱,师兄师姐的玩笑跟往日没有任何异常,可是再回到门中时,全都变了。师傅爪门子,大师兄赤脚马,二师兄川中狗,还有三师姐百姓眼全都不知所踪,可怪就怪在门中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不似寻仇,可为何全都下山,不留任何话。
      从再次下山的那一刻起,阴负尸就下定决心,师傅和师兄师姐不管身在何处,自己都要探个究竟,是生,就要问清来龙去脉,如若是死,将仇人变尸体,她必须去做。
      去哪儿找,阴负尸全无头绪,只记得下山前师傅说接了个活儿,在山下貌历县中有户王姓人家,近十多年来所有新出生的男丁都活不过三年,镇上厉害的命首先生都被请来,但都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王家家主便寻到爪门,爪门从来只做死人生意,给死人定魂,为死人伸冤,叫死人难看,王家这是默认了是死人在作怪。
      师傅说这件事并不简单,需要门中人一同前往,便说等自己回来后再一起去。如果事情有变,师傅和师兄师姐也有可能先行下山,但未留任何话着实古怪。但现在确实没有任何头绪,阴负尸打算先去貌历县看看。

      要去貌历县就得经过宁平县,阴负尸本不打算打死尸主意,师傅说近年来能作大用的死尸越来越少。
      但行至没名的小庙时,铃铛突然有动静,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当走进山坳时,异样更强烈,阴负尸直觉墓中主人生前定不一般,加之大雨立新墓,天时、地利、人和,便是要让自己刨开墓用上一用了。
      开棺现人,阴负尸想,确实很不一般,但不一般的是面貌,她就算不曾经历男女之情,也知这样的面貌算得上是英俊的,但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厉害之处,身量高大可算不上魁梧,也没有任何嗜血、肃杀之气息,反而穿着打扮有股子文人味道,但无论怎样,谢宣石便在这样的机缘下成为了阴负尸的跟班。

      乍看与旁人无异,但看得久了便会诧异,这人的眼珠怎么不会转动,靠得近了更会惊惧,这人没有体温。
      门中徒弟四人,虽都跟死人打交道,但擅长的领域却不同。大师兄赤脚马擅给死人难堪,活着的时候作恶多端,死了便也不让他好过;二师兄川中狗擅给死人做媒,但从不做活人跟死人的媒,只做死人之间的媒;三师姐百姓眼擅为死人往生,尤其是极阴极怨之人,助他们少受地府之苦;而阴负尸擅用符让死尸跟自己做伴,言听计从不多言的伴,死人最合适。

      虽说常跟死人打交道,但让死人复生不是门中派路,阴负尸就算符用得再好,也不能让谢宣石看起来跟活人一样。
      以至于总有人发现,总有人作死。
      去往貌历县的路上,阴负尸专挑僻静之地走,但要想去往王家,就必得经过迎春街。

      阴负尸发现这街上的女子竟这般少,跟她以往去过的地方相比,街上的女子穿着打扮都无甚异常,只是数量少。
      “诶...让让,让让”没来得及细想,阴负尸就被商贩喝到了一旁,看来迎春街是繁华地带,商贩聚集。
      但繁华地带也少不了走街串巷的闲人,李二便是县内出名的小流氓,人穷,胆大,无一技压身,但下三路的招式极为擅长,他便靠此谋生。

      阴负尸带着谢宣石进客栈的时候,李二便注意到了这一人一尸。
      “店家,住店”
      “几间房?”掌柜歪着头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拿不准二人的关系。
      “看什么?”阴负尸觉得这个胖掌柜的眼睛像绿豆,歪着头看人就像一个歪头王八,立马侧身挡住了谢宣石的脸。
      “哎哟,我能看什么,我问你们几间房?”掌柜翻个白眼回答道。

      “一间房”,阴负尸其实有点不习惯,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着死人在人多的地方走,她好像从未真的差遣死人做一些大事....怕黑时,她会让死人帮自己打着灯笼;走累了,她会让死人背着自己;东西太多时,她会让死人驼着行李.....
      阴负尸吸了吸鼻子,突然有点丧气,这不是山上,也不是门中,身边也没有师兄师姐,这也不是小打小闹的历练,她开始独自一人踏上寻找他们的道路了....
      “给,二楼尽头那间房”
      阴负尸连忙接过钥匙,牵过谢宣石的手迅速说了声“走”,只见谢宣石亦步亦趋地跟在阴负尸后面上了楼。

      这一切都看在李二眼里,只见李二鬼鬼祟祟地挪到掌柜旁边“掌柜的,你觉不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奇怪?”
      “有啥奇怪的,我见多了,不就是家里的小姐跟穷书生私奔,不好意思说跟情郎一间房呗”掌柜的斜着眼瞅着二楼,头还是照样歪着。
      “掌柜的,你看走眼了吧,那个女的打扮看起来像小姐?倒是那个男的穿的还像大户人家的”
      看着李二一脸得瑟的样子,掌柜的用一种“你真没见识”的眼光盯着李二“穷书生吃软饭,俏小姐还能光鲜得起来吗!”
      “哎呀,掌柜的!我是说你觉不觉得那个男的不像个人?”
      “把人家家里的小姐拐跑了,那能是人吗?”
      “掌柜的,你话本看多了吧,不是穷书生就是私奔!”

      李二看跟掌柜的聊不到一块去,便又撅着屁股挪到饭桌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楼梯,余光若有若无地飘到二楼尽头。
      二楼房间,阴负尸推开窗户望向街道,她看到空中隐隐一股黑气,只是辨别不出方位。
      她又看向王家的位置,王家算是在貌历县的中心地带,靠近迎春街,背靠水聚街,从方位上来看并无太大问题,但上方团着一块似有若无的阴郁之气。

      在阴负尸观察王家的时候,谢宣石就在门口站尸,阴负尸一进门就松开了他的手,爪门牙生令实际上就是一种“契”,二人结了“契”,死人便听活人的话,死人便做活人想要他做的事。
      “我看过你碑上的名字,你叫谢宣石”阴负尸关上窗户走到谢宣石身边,终于有时间好好查看这具为她所用的身体。
      “你很新鲜,没有尸斑,手脚没有僵化,除了温度你几乎与常人无异,比我此前用过的所有死人都要新鲜”
      “你的墓是新墓,可以把你的新鲜归结为你刚下葬,可是为什么你会给我一种强烈的感觉,我的铃铛一靠近你的墓就响个不停”
      “你生前是什么人,可不管你是谁,你得帮我”

      没有人回答,一室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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