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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困局 ...

  •   顾一澜没被遥生捡回有座山时,她跟着她娘顾宁四处流浪,从记事起她娘就在为了生存奔波。她经常听顾宁说的一句话就是:
      “我好后悔。”

      但是她从不说自己后悔什么,她不对别人说自己姓什么,只说自己叫宁儿。

      可是却叫顾一澜“顾儿”,似乎她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姓氏,在顾一澜这里能得到允许,于是她每天“顾儿顾儿”地叫,无论她出去时有多不顺心多难,只要回来看见她的“顾儿”,她就会开心。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知道母亲对自己很好很好,所以她也要对母亲很好很好,等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好事情了,她就出去找事做,帮母亲分担。可是她又小又瘦,没有店家愿意要她,路过医馆,她看到药材商给医馆药材,换取了银两,她暗暗记在心里,费力搞到一本记着各类草药的药谱,认真辨识,等到全部记下后,她就背着家里的小篮子,拿着工具跑到山上去挖草药,第一次挖到的并不多,还差点迷路,最后是山上的猎户把她带下山的,母亲见她回来时浑身狼狈,吓了一跳,她连连安慰母亲无事,就是出去玩摔了一跤。

      她没有告诉母亲自己去做什么了,挖到的草药她藏起来了,没拿回家,晚上躺在床上,她脑子里计划着挖草药的方案,如此日复一日,她终于能熟练挖到草药并且安全下山了。

      她拿草药去医馆换取银两,医馆大夫见她可怜,就收了她每次拿来的草药,见她似乎对草药辨别十分熟练,就让她在医馆里抓药,有时还会教她一些医术。

      她每日能得到一些铜板,这样也够母亲和自己生活了,她把钱交给母亲,母亲问她是哪里得来的,她说自己在医馆找了事做,医馆给的。母亲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她真乖。

      于是她就告诉母亲,不用母亲再出去做工了,她每天可以领到铜板,够吃饭了,母亲却笑笑不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出去做工。

      母亲无事时,之前嘴里总是喃喃着“我好后悔。”,后来就经常对着一枚玉佩发呆,那玉佩小巧,上面还刻着“宁”字,她问过母亲这是什么,母亲却说没什么。
      随着她渐渐长大,母亲却越发奇怪,她总是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用手描摹着女儿的眉眼。

      她一开始不懂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渐渐地,她明白了,母亲是在透过自己看着谁。
      后来,母亲不仅是看着她,还念念有词,讲述着她听不懂的话,她请医馆大夫来看,他说你娘这是得了癔症,而且已经很长时间了。

      她问能治好吗,大夫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病在心,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看着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办,最终,母亲病倒了,她整日整日不进饭食,手里攥着那枚玉佩,眼睛望着她,嘴里说着什么,她凑近去听,母亲双唇张合片刻,渐渐没了气息,她抬头望去,却见母亲闭上了眼,脸颊两边划过泪痕。

      顾宁去世了,她在江南落花时节撒手人寰,那年她二十五岁。

      顾宁顾宁,却终究不得安宁。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才是片刻安宁。

      ……

      顾一澜没有为母亲的去世流过泪,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不想去思考。七岁之前的那段日子,在到了有座山后,渐渐被她淡忘,或许她从小就在有座山长大,没有一个叫宁儿的人总是痴痴看着她,说着令人不解的话。

      而那些她早已不愿去探究的过往,却在今日露出端倪。

      在看见这个与她眉眼七分像的男子,听到他问的话时,那些早已淡忘的过去,又浮现出来,模模糊糊,叫她看不清楚,但是母亲的神情却渐渐清晰,那是哀戚的,直到死都是。

      顾一澜答完话后,前厅顿时陷入寂静,静到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顾相就那么一直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嗓音沙哑地开口:“你娘……是怎么死的?”

      “含恨而终。”

      顾相神情恍惚了一瞬,喃喃开口:“她恨我吗……”

      “大人,我并不知你是谁,跟我们有何关系,何谈恨。”这话说得明白,便是让他自报家门,虽然顾一澜猜到了其中关系,但她还要确认一下。

      顾相收敛心神,开口道:“我叫顾许安,当朝丞相,你娘……顾宁,是我妹妹。”

      果然。顾一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想不管是何关系,其中必定复杂,簪缨世族的浑水她不愿趟,还是尽快离开阙都为好。

      “你叫什么?”这话问得柔和。

      “一澜。”

      “是依依集兰橑之依兰?”

      “是水天一色,波澜不惊之一澜。”

      顾相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你是宁儿的遗孤,那就留在相府,我会待你如亲子,从今日起,你便是相府二小姐,顾一澜。”

      顾一澜被丫鬟领到一个院子,丫鬟说这是她母亲以前住的地方。

      “二小姐,这里便是宁夫人以前的卧房了。”丫鬟打开厢房门,点上灯,屋内情形便尽收眼底,这是一间典雅别致的卧房,多年无人居住却一尘不染,应是有人时常打扫。屋内摆放几株花草,窗边是一盆玉兰,洁白无瑕,月光洒在上面,平添了几分朦胧。

      “二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丫鬟低眉敛目,语气轻柔。

      “好。”

      待丫鬟走后,顾一澜仔细观察着屋内,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床,旋即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见到里面都是衣裳,大多精细繁华。这些东西并不是临时准备的,像是早就在这里。

      顾许安,顾宁……他们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要不是为了能够脱身,她不会跟顾相周旋这许久,顾一澜不是一个在意过往的人,过去的就过去了,但是她娘和顾相都对过去念念不忘,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如果不能尽快离开,之后再脱身就更难了。

      她吹了灯,走向门边,打开门后,她环视四周,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正适合潜逃。

      她脚下生风,步履轻快,转眼离开了相府。

      离城门有些距离时,有巡逻,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按照她功夫,大概是走不出城门,正想着,忽然听到有细微声音在寂夜中响起,她定睛一看,有人正向她这边走来。

      守城门的深不可测,她站在暗处一动不动却被察觉到,如此功夫还来守什么城门,该去守皇宫才是。

      趁与那人还在远处,她飞快离开这里看来只能先回相府,之后再做打算了。

      她从相府房顶一跃而下,落到院子里,瞧见院里树下有石桌石凳,便走过去坐下休息。

      月光如练,落在院子里,融为夜色。顾一澜发现坐着的地方石桌也是干净的,院里的地面也同样干净,看来不仅卧房,只怕这院子里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打扫过,是今日才扫的,但不一定是因为她的到来。

      顾一澜心中叹气,刚来阙都没多久,就摊上麻烦了,要是师父在,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她坐在院子沉思片刻,便慢吞吞地挪回卧房,今日已晚,还是明日再说吧。

      次日清早,她打开门就见丫鬟候在门外,要伺候梳洗,她表示自己来就好不需要伺候。

      待她梳洗完毕,丫鬟又引着她去了膳厅,见到桌前坐着的几人,她眼皮一跳,看来这饭是吃不好了。

      顾相见她来,招她坐下,让人给她盛粥,顾一澜道谢后默默吃粥,对相府大小姐的打量眼观鼻鼻观心。

      顾相府用膳时很安静,没有人说话,都默默吃粥,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这气氛真是不怎么样。

      吃完后,顾一澜正准备借口离开,就听顾相开口介绍:“曦儿,这是你姐姐……”

      他顿了一下,却没了后话。

      顾曦见父亲似没有话要说,旋即端庄地向顾一澜行了一礼,顾一澜回礼。

      随后顾相又对夫人道:“夫人,这是宁儿的孩子,从此就是相府二小姐。”

      顾相夫人看顾一澜一眼,幽幽开口:“平日休沐不见你来用早膳,如今倒是勤快。”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顾相似乎并不在意,仿佛只是通知一下而已。

      顾曦见父母如此,咬唇瞪了顾一澜一眼。

      顾一澜:“……”

      顾相对顾曦道:“听闻昨日是澜儿为你看病的,现下感觉如何?”这话说得平淡,语气毫无起伏,像在问公事似的。

      即便如此,顾曦见父亲关心自己,顿时脸上带笑:“回父亲话,女儿感觉好了很多,多谢父亲关心。”

      顾相点点头,接着道:“你的婚期一拖再拖,如今既已经有了好转,那便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顾相夫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他又对顾一澜道:“澜儿,曦儿的病就拜托你了。”语气虽仍然平淡,但多了几分柔和。

      顾一澜淡淡道:“是,大人。”

      顾相听到顾一澜的称呼眉头轻皱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

      顾一澜离开膳厅后不由得想,这里的空气还真是冷。

      顾一澜没有回到院子里,而是出了相府,她出府时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跟着,看来顾相挺放心她的,既然如此,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赶到城门口,刚要出去,就见挂着相府腰牌的侍卫向她走来。

      顾一澜:“……”

      怪不得没有人跟着,原来在这等着我。
      那两个侍卫上前,跪地,对顾一澜道:“大人有命,小姐可以在阙都内随意走动,怕小姐觉得不舒服,便不派人跟随,小姐想买什么便买,到时只管给相府递口信,就会有人把小姐买的东西拿回府。但是小姐不可出城,还请小姐不要让我等为难。”

      想来也是,若顾相当真如此大意,也坐不到相位。

      顾一澜转身离开城门,看来要另想办法,她慢悠悠踱步到了逢春医馆,在这里坐诊半日,便上酒楼吃饭去了。

      顾一澜随便要了点吃食,虽然相府肯定备好午膳,但就是不想回去,在等待时,她听到邻桌在议论什么事。

      “听说没有,祁将军明日带大军回都,陛下亲自接见。”

      “祁将军?不是傅大将军带兵吗?”

      “嗐,听说傅大将军半月前便已回都,好像是有急事才先行回来,不然肯定是大将军领兵回都了。”

      “原来如此,我竟是半点不知啊,哈哈哈……”

      回都,陛下亲自接见,如此说来,城门必定大开,这是个机会。

      看来这困境,就要迎来解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依依集兰橑。”出自明代刘基《双燕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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