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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孩子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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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梅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男人几次光顾她的摊位,第一次是买变蛋,可以理解为凑巧,可第二次一个大男人买雪花膏,找什么理由都觉得牵强。
她微微抬眼看向男人,眸色清亮,开口道:“谢谢你照顾我生意,这些东西如果你用不到的话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男人健硕的身子微微一怔,半天后才有些尴尬道:“我就是看你们母女俩不容易,买点东西帮衬着点。”
宋晓梅知道男人没有恶意,看他那么大块头手足无措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多谢你了,我就是做点小生意给孩子补补身子,还不至于穷困潦倒。”
男人挠挠脑袋,也跟着笑了笑,说:“我叫沈青山,家离这不远,你要是遇到麻烦可以直接找我帮忙。”
宋晓梅知道沈青山的言下之意,他刚刚应该是目睹了李强来找茬的闹剧,出于好心想要帮忙。
“谢谢,我叫阿梅。”
她没拒绝男人的好意,但看到男人拎着一袋子雪花膏离开的身影,还是暗自决定明天要换个地方摆摊。
在这个新旧更迭的关键年代,社会上鱼龙混杂,即便已经有了重活一世的经验,宋晓梅也无法确保身边人是否真正充满善意。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前世,那个时候自己懵懂无知地在社会上闯荡,因为识人不清吃了不少亏,那些用眼泪和青春铺下的路,她不想再走一遭。
何况她现在怀着身孕还带着球球,更不能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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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强没再来打扰她们娘俩,宋晓梅吊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但李强也没给她一分钱。
宋晓梅早就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德行,自然没指望过李强,她的肚子随着日子逐渐变得沉重,只能在家附近做一些小买卖。
有时候卖点胡椒粉,有时候卖点豆干,赚来的钱也足够维持娘俩生计。
这处偏远的县城入冬很早,气温总是骤降,让人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宋晓梅前段时间新囤的雪花膏再次派上了用场,在县城彻底入冬前成功销售一空,宋晓梅的手头也宽裕不少,起码不用担心冬天的吃食。
李强是在她生日当天出现的。
她刚拎着从菜场杀好的鱼,牵着球球往家走。
刚走到巷子的拐角处,她就远远瞧见家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瘦小又微驼着背的男人,穿着熟悉的蓝色瓦工服,正是李强。
男人脸色极差,看到出现在不远处的宋晓梅和女儿球球,难得没有冷嘲热讽。
宋晓梅从他身旁绕过去,视他如同空气,拿出钥匙开紧闭的房门。
李强的声音在身后阴测测响起:“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发火,你现在收拾东西跟我回家一趟。”
宋晓梅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也没有好语气地问:“如果你是想让我回家继续给你当牛做马,那你就趁早回去吧,今天晚上有雪,你别冻死在外面。”
李强沉默了半晌,咬着牙道:“李茹的孩子死了。”
宋晓梅手中装着鱼的袋子掉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巷子里发出啪嗒一声响。
她耳边一阵嗡鸣,什么也听不清了。
宋晓梅脑海中回想起前世,李茹的孩子大约死在五年后的今天,而不是现在。
如果不是她的重生,很多事情的发展轨迹不会发生改变,宋晓梅清楚的知道,只有她才是这个时代的意外,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深深影响身边的人,即便是再微小的改变,也有可能如同蝴蝶震动翅膀一般,带来一场巨大的海啸。
李茹身体不好,跟那个会计结婚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后来找了老中医调理,花了不少钱才怀上。
前世李茹那个小孩死在五年后,冬天的时候一个人跑到河边玩淹死了。那个河其实不深,小孩也会游泳,可惜天气太冷他掉进去后腿被冻抽筋,淹了两个小时才被人发现,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冻硬了。
因为这个事,李茹在家里闹了好一阵子,又是上吊又是跳河,那个工程师差点儿就跟她离婚,后来才消停。
宋晓梅虽然讨厌李茹,但作为一个母亲,她能体会到李茹的痛楚,内心也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直到她发冷的手触碰到温热,宋晓梅才逐渐缓过神来,低头看去,球球的小手紧紧拉着她,水汪汪的眼神里懵懂又无助,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李强见宋晓梅一言不发,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收拾东西,家里现在一团乱。”
宋晓梅回屋收拾自己的衣服和球球的东西,没拿太多,毕竟她没打算在李强家里久待。
她先把球球送回了母亲身边照顾,这才跟着李强去他家里。
临走前母亲拉住她悄声叮嘱道:“他家现在出了事,你不要跟他闹,有什么事就多帮衬着点儿,之后好好跟他过日子。”
宋晓梅听在耳朵里不是滋味。母亲的观念守旧,认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和大多数农村妇女的思想一样,认为男人在外面干活赚钱,女人在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都是应该的。
宋晓梅没想过这么快去改变母亲的观念,但是听着这些话心里难免委屈。
但她没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她从来不会忤逆母亲,前世的时候母亲晚年爱闹,整天要死要活搅和的她和大哥家里都不得安生,她也是和今天一样,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忍受,纵使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近四十的年纪,母亲一个责骂她都会跪下来听。
宋晓梅从母亲家中出来后,坐在李强的自行车后座上心事重重。吹着冬天有些冷冽刺骨的寒风也无法让她清醒。
还没进李家的院子,她就远远听到屋子里的哭声。
整个李家的气氛如同阴天压盖头顶的乌云,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婆婆见到李强带着宋晓梅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宋晓梅敏锐地察觉到婆婆眼中的鄙夷。
李强家里瞧不上她,这些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就清楚。李强一家是早些年下乡的知青,条件比宋晓梅家里好上太多。
当初李强要娶宋晓梅的时候,他父母强烈反对,直到李强被逼无奈说出宋晓梅怀孕的事实,他们才无奈接受,背地里却议论宋晓梅是个狐媚子,勾引李强,高攀他们李家。
李茹在堂屋哭的已经不成样子,她丈夫有点窝囊,就蜷缩在一边不说话,任由李茹哭着骂他不负责任,说他害死了自己儿子。
“我的儿啊!你怎么命就这么苦啊!”李茹抱着小孩的衣服哭喊着。
孩子年纪小,连个遗照都没留下。
宋晓梅和李强站在边上没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情绪面对这些,脑海中的思绪很乱,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加上女人的哭声,扰的她头痛欲裂。
听女人哭了一会儿,宋晓梅终于忍受不了李家压抑地气氛,拉住李强小声说:“我累了,进屋歇会儿。”
李强皱了皱眉,低声斥道:“我父母都在这坐着呢,你一个人进屋歇着像什么话!”
婆婆听见她和李强的动静儿,说道:“你这肚子那么大了,就别在这站着了,回屋歇会儿吧。阿强你留在这商量下土葬的事儿,还得找几个办白事的来敲锣打鼓。”
宋晓梅听见婆婆开口,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在这站着,回到屋里歇着。
在路上颠簸折腾了一个上午,肚子已经有些隐隐作痛,宋晓梅半躺在床上好半天没敢翻身。
房子不隔音,外面传来他们一家子的交谈声。
似乎在商量选个合适的日子把小孩给埋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交谈声变小,宋晓梅便听不清了。
房间门突然被推开,李强和他妈走进来,转身的时候还带上了门,像是有事情要跟他们两口子说。
宋晓梅支起身子,便听见婆婆开口:“等明天我找个人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这胎怀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宋晓梅不悦道:“什么医生能靠把脉就把出个性别的,要是这么灵,我怀球球的时候怎么不找他来。”
婆婆语气也不好,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生了个黄毛丫头,连个男孩都生不出来。”话音未落,她又轻蔑地瞥了一眼宋晓梅隆起的腹部,“肚子这么圆,我看这胎也是个赔钱货。”
宋晓梅紧攥着拳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冷下脸来:“是,女孩都是赔钱货,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骂了你好几年,说你也是个赔钱货!”
“你!”老太婆气的够呛,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强大步流星朝宋晓梅走过来,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胳膊高高扬起。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将宋晓梅的头都打的偏了过去。
嘴里充斥着难闻的铁锈味,脸上迅速灼热,像是有火在烧。
一瞬间,屈辱笼罩在宋晓梅的心头,熟悉的恐惧感紧接着袭来,前世每晚都折磨着她的噩梦,此时就切切实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