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宿主来着XX精神病院》泞水

56、医院

　　伊一不安的上完这堂课，天面耀起一点曙金夕阳，他收拾好书包回家。

　　吃过饭，女人走进卧室，督促他写完作业。批改完后女人并没有离开，反而拎起一本古诗三百首，翻开折起一页示意他到睡前要背下十页古诗。

　　伊一没办法，只有老老实实按着书一页一页的死记硬背，女人在一旁继续守着，顺带收拾他的书包。

　　可一封粉色卡纸包裹的信件从书包夹层里掉了出来，伊一盯过去，看着女人捡起拆开那封信。

　　伊一眼睛还未收回去，估计她一行还未读完，女人的手已经扇到伊一脸上，重重的打在半边脸颊，红肿的指痕嵌进净嫩的面庞上。耳朵又开始耳鸣，嗡嗡的乱响，金属回荡声刺穿耳膜鼓。伊一猛地站起来，拎起那本古诗三百首猛地砸向女人面首。

　　女人偏头躲过，面上狰狞，几乎是怒不可遏，一手掐住伊一颈脖拖拽进厕所，又是高压水冲和揪住头发淹在水槽。

　　伊一闭上眼，只有轻微起伏的胸口能看出他活着的痕迹，水珠从眉骨一路滑落到湿漉漉紧贴在身体上的衣领。伊一已经精疲力竭，他整不过那个疯女人，刚刚头淹在盆子里，他朦朦胧胧听到女人尖锐暴怒的吼声。

　　大概好像是什么，你不学好，勾搭女生，人家给你写情书巴拉巴拉。

　　伊一突然想起昨天那三行日记，他好像找到所有原因，要将他彻底圈在过去。

　　第二天上学女人强硬的将他拉到办公室，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封粉红信，义正言辞的向班主任告状。

　　“我给你讲，必须通知那个女孩子的家长！”

　　“她必须转学，小小年纪就知道写情书爱慕男生，长大了怎么办？”

　　女人并不在乎自己的语言到底能有多大伤害，相反，她更需要这份伤害，残害所有挡在她路上的人，一刀一刀砸死所有人。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受到其他人的动摇，她的儿子只能听她的，她不能放纵苏席变成像他父亲那样的人渣。

　　伊一站在原地焦急不已，那个女同学被喊道办公室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裹满湿润的泪珠望向他，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迸裂在狭窄的办公室里。

　　伊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教室里的，女人一直跟在他身后，漂亮的面孔透出病态的清瘦，眼窝深陷下去带来青葱时岁已过的干瘪。后来那个女孩子没来上学，伊一到教室里，看见前面的座位永远空了一块。

　　那个女孩子在班级上人缘很好，知情的同学纷纷说起闲话，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是最容易分割拉旗的小团体。

　　纷纷孤立伊一，他一个人坐在靠窗靠垃圾桶的最后一排，有时课间会突然起哄，成千上百个小纸团像冰雹一样砸在伊一身上。伊一只有扑在课桌上，虽说纸团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像只小勺子轻敲，可上面墨笔写下的污言秽语像刀。

　　老师看见乱糟糟的最后一排，气得不行，严肃的让苏席留下来扫干净整间教室。她并不喜欢苏席，上次他家长来办公室大闹一番，让她这学年所有评优评奖和她无关，正又遇上她最关键的评职期。

　　可老师又拿女人没办法，只有把气撒在她家小孩上。

　　伊一抬起头，接住一个纸团，闭上眼，脸蛋迎走扑过来纷扬的纸团雨。

　　击在面上真有些疼，尤其是眼皮，他突兀的想到当初十岁出头的苏席。

　　那个时候苏席会有多难堪和绝望呢？

　　伊一作为一个成年人，心理承压能力自然要比小孩强，不然枉费多活那么多年。更别说他神经天生粗，自身心态也好，凡事也都想开。想不开就不想，可劲儿睡一觉算了，遇上这种情况百感交集，但激起的恨怨不多。

　　那真才十二岁的苏席怎么办，他还只是个孩子，很脆弱又敏感的小孩子。

　　他什么错都没有，没有罪需要他来赎。

　　伊一突兀的站起来，板凳一下子被撂翻，清脆的砸在经久的水磨石地板上。那只手掌紧紧攥住纸团，冲到前排，一拳重重的砸向叫嚣得最凶的学生。

　　什么玩意儿，小学就搞校园暴力了，一群傻逼。

　　伊一掀翻桌子，不管不顾的拎起凳子向过道砸去，揪住那人衣领怒喊着。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丢他妈纸球很好玩，喜欢打抱不平是吧，老子他妈的剁了你们所有人的手！！”

　　伊一面色铁青发泄完，怒瞪环视一圈，看所有人不敢说话都紧张的盯着他才回到座位。

　　上课铃声响起来，老师看见寂静一片的教室内似乎有些意外，往常这些皮孩子只有在她敲桌子的时候才能安静下来。

　　课上也一直都很安静，不少人偷偷摸摸的去瞟坐在最后的伊一，互相之间絮言的声音慢慢闹起来，又被老师一嗓子镇下去。

　　铃声下落，放学了，伊一收拾好书包噌噌大快步就出了教室门。回去家里还是老样子，伊一等到背完十页诗之后，向那本日记摸索。可手里只摸到一片空，伊一心里陡然收紧，后背都来上了点儿寒意。

　　伊一蹲低腰身，膝盖跪在地上拼命的摸索，他虚起眼往里看，企图找到那份厚日记的踪迹。

　　可半截身子都快探了进去，还是一无所获，耳朵边突然传来推门而入门页转动的咯吱声。

　　伊一惊慌的抬起身，双眼猛地睁开，后背再次濡湿一片冷汗。

　　他怔愣的扭头盯着护士服着装的年轻人，手上托盘的水杯和五颜六色的药物鲜艳显眼，伊一下意识收紧手，却发现自己早就揪死了被子。

　　纯白色的被套扯出山洪泄下冲击出的扇面形状，条条如山骨纵横，夕阳西下的橙色暖光从窗口跳下，轻柔的落在被面上成影。

　　伊一看着护士走近，姿态敬业，没开口，只是将托盘放在一旁，拿起水杯和装着药物的小透明底杯双双递了过去。伊一没有抬手，双眼紧紧盯住护士的脸，迟疑的问道。

　　“我能不吃药吗？”

　　“吃药有助于您缓解病情，早日出院。”

　　伊一显然不想吃，但碍于护士，只有伸手接过小杯子。花花绿绿的胶囊和片剂攒在右手上成一大摞，伊一想做到假吞也困难，闭眼直接一股脑儿都怼进嘴里。

　　胶囊顺水划过喉头的阻滞感很强，伊一连续喝了好几口水，直到杯底快空。

　　护士收回杯子，温柔一笑，径直转身离开。

　　伊一听到门锁落上的声音，等候良久，才将紧握的右手松开，掌心还剩下了几颗药。蓝色和绿色的药片在掌温和微微泌出的汗渍下脱色，染在掌心，伊一将药片丢进厕所马桶里。

　　按动水箱按钮，看着几片药彻底消失在黑洞洞的水涡里，伊一方才抬起头，面对盥洗室里的那面镜子。

　　和十二岁的时候不同，骨相已经开始发育，鼻梁挺起来，那颗小痣戳在左鼻梁侧变得异常显眼。单眼皮薄窄，眼珠不黑，浅棕，和小麦质地的肤色隶属于同一个色群。头发剃短，原来的板寸稍稍长，没精致打理过，发茬青黑黑的茂盛像颗栗子头。

　　身型不算太苗条，肩背上早已经有了点肌肉，伊一初步估计这大概是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十七不至于，还得更高点儿。

　　可身上穿着的蓝白病服显眼异常，伊一揪起胸膛边上印刷的字迹。

　　【第XX19号精神病院】

　　【恭喜任务者成功推进主线。】

　　【所有提示都在过去，请把握住机会，还有，请勿要迷失。】

　　【此后既是深渊。】

　　【请不要忘记。】

　　温柔的电子女声念出那行字，可和上次不同，这次突兀的有些类似于电磁波紊乱的咯叽破音。在空荡荡又狭小的厕所里显得诡异，伊一松开手，可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什么。

　　只是根据经历勉强推断出这大概就是苏席小时候经历的事，时间线穿过去插过来，苏席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也知道。

　　跟他现在差不多大的年纪，十六岁，那么他有可能在其他病房或者什么地方偶遇到苏席吗？

　　伊一觉得自己可以去找找看。

　　推开厕所门回到房间，伊一发现夕阳已经消失，天幕扯了下来，黛黑色的天空尚还有点邃蓝。可房间的窗户修得极高，似乎是在害怕精神病人从窗户逃跑，小小的一扇还钉了四根黑钢筋。

　　伊一踮脚蹦高都摸不到边，可他一向闲不住，踩住床头柜高昂起头向外面望去。

　　似乎是在一片郊区，外面黑乎乎的，不像在城市里那样随处有灯光。

　　伊一暂且安定下来，晚上无事可做，只有躺在床上迷迷蒙蒙的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有药物的效果，他一夜竟然真就沉沉的从刚黑天儿的时候睡到日头高挂，醒来的时候头颅沉重不堪，似乎砸了块铁坨子进去。

　　伊一甩头，撑起来到厕所，凉水泼了把脸才感觉好些。

　　门又打开，护士端着早饭和药物来，伊一照例留下几颗冲进马桶。他不敢都吃，害怕，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

　　他本来就没病，这天天一日三顿吃下去，铁定得给他一正常人吃出病来。

　　等护士离开，见没锁门，伊一紧跟在后面走过去。推开门面对同样的房门，紧张的左右探头向深不可见的走廊望去，那个护士似乎已经消失在拐角里。

　　伊一见无人，迈步走出来，侧眼看到一张时间表贴在门墙上。

　　写得很板正，将一天安排得明明白白，可病房里没有时钟能够知晓时间。

　　只有通过广播、护士的来去，晒下来又颓倒的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