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纪行手札》今也则亡

3、传送

　　加弗列动作很快，在应对麻烦事上，他很少有拖沓的表现。

　　目的地只有一个失效的魔法阵。

　　简单结构，是传送类的。

　　逆向演算指出魔法阵链接的另一端，或者再细致点儿通过魔法阵上独一无二的元素刻痕来制作追踪器，帝国研究院有至少一百种方法从这个失效的魔法阵上挖出信息。

　　轻而易举的事。

　　进展很顺利，现在联系罗素，深渊兽这件事就和自己无关了。

　　这样想着，加弗列却蹲在魔法阵旁没有动作。

　　是啊，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派自己来做呢？

　　他想起西里尔派遣任务时说过的，会在任务中找到答案。

　　可他没有问题，怎么收获答案？

　　罗素接自己回王都中央那晚正是阿尔伯特亲王倒台之时。作为西里尔亲信，罗素更不应该在那种时刻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研究员门前。

　　所以，为什么要派自己来调查呢？

　　森林很安静，甚至听不到常见的虫鸣，头顶没有鸟儿飞翔，对法师构不成威胁的独行野兽也不曾嘶吼。

　　这都是深渊兽带来的。

　　它们的气息，来自深渊的气息，天然令生活在博尔格斯特大陆上一切种族生命不适，它们是生命另一端的死亡。

　　要不要联系罗素结束调查？

　　已知，精灵没有义务为其他种族服务，而魔法使有责任保护这片大地。

　　加弗列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伸手，元素力在指尖汇聚，准备再次解构魔法阵。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本该毫无反应的魔法阵发出刺眼光芒，纹路清晰，随即逆转，重新开始运作。

　　加弗列迅速切断魔力输送收手，无济于事，引力过于强大，想要脱身，仅凭蛮力是没用的。

　　加弗列迟疑着。

　　巨大的元素波动中，他再次听到了铃声，以及在他之前，被元素力强制拉入魔法阵的学生。

　　加弗列：“！”

　　下意识探身伸手，没抓住任何人。
　　“加弗列老师！”

　　已经太晚了，魔法阵充能完成，进入传送通道前，加弗列只来得及施出一个简单的护盾术。
　　-

　　疼，浑身都疼。

　　本来伤就没好，还被魔法阵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没死也算命大。

　　说不定比起魔法师，自己真有做战士的天赋。

　　想到这里，维娜没忍住笑了一声。

　　“醒了就站起来。”

　　冷淡的声音带着无形压力，不知为何，维娜一个哆嗦，立刻睁眼爬起，终于因为动作过大疼的龇牙咧嘴跌坐回地上。

　　“没事吧？”格蕾丝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没事，话说，这是哪儿啊？”
　　格蕾丝张了张嘴，没说出任何话就被先前那道声音打断。

　　“我也想知道答案。”

　　循声望去，维娜这才发现现场气氛不对。

　　用眼神询问好友，格蕾丝微微摇头。而在不远处，仅仅见过一面的魔法理论导师面无表情，平静注视着现场三个学生。

　　导师？对了，维娜一拍脑袋，随即心虚起来，她总算想起她们三人跟踪加弗列老师这件事了，可喜可贺。

　　“呃，加弗列老师，您也在啊，好巧。”

　　“不巧。”向来有“不近人情”之称的老师冷淡回应，残忍开口：“从学院训练场到森林，你们一直在跟踪我。”

　　学生们心虚低头。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来您知道啊。”维娜讪笑。
　　“追踪用的魔导器。”
　　“什么？”

　　“那个魔导器是我做的，你们使用之前都不看说明吗？
　　“啊？”三人表情出奇的一致，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这也没说明书啊。”维娜小声嘀咕。
　　该说他们是胆子大还是莽撞？
　　艾拉道：“还不是维娜问都不问就拿了人家魔导器。”

　　“这种事就不要再提了。啊，对了，加弗列老师，我们不是跟踪，是来帮忙的。”

　　艾拉跟着解释：“有一个没见过的老师让我们在您出发时跟在您身后，协助您完成调查。因为入学考被深渊兽破坏，所以我们都没有成绩，这次任务会作为最终考核，视完成度决定我们能否进入学院。”

　　加弗列：“……”
　　鬼扯的理由。加弗列略感无语。
　　“你们信了？”

　　格蕾丝说：“不信，但是……”
　　这位出身名门的贵族小姐微微抿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加弗列：“……”
　　他可太熟悉这个表情了，那些与政事无缘、长久被约束于方寸之间的大人物们，看到感兴趣的东西时会露出的表情。

　　因为有趣——何其荒谬的理由。

　　“虽然不信，但是我们也不能放任老师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似乎没注意到格蕾丝的表情，维娜接过话头，神色罕见认真起来。

　　然而下一秒就原形毕露，得意洋洋：“我们可是顺利打倒了深渊兽的人。调查什么的老师你就看好了，三天之内，保证让凶手去塔特劳监狱报道。”

　　艾拉毫不留情泼凉水：“维娜又在吹牛。”

　　“谁……谁吹牛了，艾拉自己不是也跟来了？”

　　“……”
　　艾拉扭头不再看她。

　　“学院让我们静养，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肯定坐不住。深渊兽？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见深渊兽，模样奇奇怪怪的。

　　听说一千年前学院毕业典礼都是在深渊战场举行，杀死深渊兽的人都会获得陛下的奖章。现在地方换了，不知道杀深渊兽换奖章这条有没有继承下来……”

　　气氛很祥和，至少除了加弗列以外，没有一个人对眼前场景感到不安。
　　她们甚至相当跃跃欲试。

　　即使加弗列向来自诩情绪稳定，此刻也恨不得怒骂费里克斯添乱。

　　三个还没从深渊兽入侵事故中缓过来的孩子，没有经过学院的系统教学。

　　让这三个人跟自己一起去调查可能是深渊兽老巢的地方？他还不如答应费里克斯的请求，至少能在危机情况出现时拉费里克斯垫背。

　　而维娜她们……

　　果然，当初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

　　正崩溃着，耳朵捕捉到几声不寻常的细响。

　　加弗列下意识提醒学生：“嘘——呃……”

　　不怪他这个反应。

　　从刚才起，维娜的说话声就戛然而止，格蕾丝轻轻捂住前者的嘴，维娜盯着门口，艾拉也站了起来，浑身紧绷。

　　在场四人，最不专业的居然是唯一拥有正式调查批文的加弗列。

　　察觉到加弗列的目光，维娜视线微移，眨了眨眼，警惕心荡然无存。

　　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格蕾丝扯了扯维娜衣角，后者心领神会，躲进障碍物背后。

　　加弗列自然也找了一处，不知道这是哪儿来人又是谁，他还不想和人正面起冲突。

　　毕竟，是他们无缘无故先跑进别人仓库里的。

　　“……数据……成功……”声音很近，应该是两个人。

　　右手不由自主按在箱体上，灰尘很厚。
　　加弗列闭眼调整呼吸。

　　仓库大门正被拉开，大概很久没用过，稍微动一下声音也很刺耳。
　　“这门该修一修了。灯呢？”

　　“坏了，反正是废弃的仓库，派人过来都嫌累，将就着用吧。”
　　“也是。”

　　两人对话终止，分散在不同位置，听声音似乎在翻找东西。

　　“噗——咳咳、咳！好大的灰，你那边怎么样？”

　　“还在找，真受不了。上面到底发什么疯？当初资料不是烧了就是毁了，维尔德博士的记录本来就是失踪状态，项目判定失败后隔三五年了才找，他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要？”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也是做做样子，随便翻翻回吧。我晚上还要去见爱德华。”

　　“资金没谈妥吗？”

　　“那位大人很早点过头了，是爱德华，咬着w的性能毫无变化不松口。哼！只知蝇头苟利的商人，他懂得了什么。”

　　“该死的，你一说w我就来气，维尔德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该死。”

　　似乎真被气到，加弗列听见箱子被重重拍了几下，随即是略带压抑的咳嗽，以及气急败坏的咒骂。

　　“不找了，回吧。东西肯定不在这儿。”

　　“好，我马上……”声音顿住。
　　加弗列睁眼，几下幅度挪动，静静观察。

　　一个人蹲了下去，仔细观察着地面。
　　加弗列看向按在箱体的手，抬起，手上满是灰尘。

　　“怎么了？”那两人其中之一发问。
　　蹲在地上的声音有些疑惑：“这脚印……最近仓库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来过？”
　　“谁没事干跑这破地方……”

　　话音未落，两人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急匆匆站起向外走去。

　　显然，他们意识到仓库除了自己以外可能还有其他人存在。

　　也许是走投无路的罪犯，也许是蓄意已久的调查官，不论是谁，他们的处境都非常危险。

　　很可惜，他们今日踏进仓库，注定了无法离开。
　　攻击双腿瘫痪了两人的行动能力，但就在加弗列从障碍物后走出准备审讯，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们选择自尽。

　　加弗列：“……”
　　另外三人：“……”

　　好像什么都没做便背负了两条人命，又仿佛偶然触摸到某个惊天秘密。

　　如果说面对危险时对生的渴望出于本能，那么又是什么让两个活生生的人在知晓自己跑不掉时，那样激烈的选择死亡？

　　总而言之，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