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纪行手札》今也则亡

2、蓄意的铃声

　　学院没有正式的名称，对帝国的所有臣民来说，它只是“学院”而已。

　　提着箱子从载具上下来，加弗列下意识向训练场方向看去。

　　没有元素波动。

　　特殊时期，学院禁止学生在训练场逗留，以防不必要的伤害。

　　戴着袖章的高年级生行色匆匆，他们临近毕业，很少在考试时见到这么多人同时出现。

　　昨天，还是一派安然。

　　他没在路边站太久，被学生注意到前，加弗列已经离开了。

　　名单上的学生还在昏迷，抢救结束，他们幸运的活了下来。但付出的代价，却不止丧失在魔法一途继续前进的可能。

　　玻璃窗里倒映着自己的眼睛。

　　加弗列提着箱子的手无意识握紧。他其实不记得这些学生叫什么，在今天以前对他们仅仅有个粗浅的印象。

　　几乎所有研究员都被要求在学院兼职，加弗列负责的课过于枯燥，在自觉教不了毕业生什么东西同时，学生们也默契地很少来上课。

　　当然，这不能掩盖他不是个好老师的事实。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渐行渐近，打断了加弗列脑中思绪。

　　他知道这是谁，因此并未回头。

　　“我听说……”加弗列声音低缓，眼神并未从玻璃窗后床上的身影移开，“是几个新生拖住深渊兽，李和莱塔才撑到救援。”
　　“陛下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

　　西里尔很忙，这种细节最后由罗素说明。但加弗列也没有否认，反正区别不大。

　　他也懒得在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上纠缠。

　　“你说的新生在楼上另一间病房，精神不错。要去看看吗？箱子上的标志……有传言说陛下召见了一个研究员，看来传言不假。陛下把调查的任务交给你了？”

　　“……”

　　“一个人没个打手跟着，这怎么行？太危险了。要不帮你安排几个护卫吗？或者我给你当保镖也可以。”

　　加弗列冷声拒绝：“教廷是否太过热心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深渊战场的主力，大家目标一致嘛。学院出现深渊兽的事刚传到教廷，库里兹大人就把唱诗班派来支援了。可惜学院的大人们习惯按政治那套去处理事情，太过谨慎，拒绝了库里兹大人的好心。

　　真可惜，唱诗班那帮人在对付深渊兽上还挺有一套的。”

　　“学院自己可以处理。”

　　“别这么见外嘛，加弗列。你等会儿去哪儿？训练场还是院长室？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带上我一起去呗。”

　　“这么做没有意义，学院既然拒绝了唱诗班，也不会允许你去插手。”

　　“唉～别这么说，你有陛下的指令，肯定没人敢说三道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留在这儿的，要是最后一无所获，库里兹大人会把我派到深渊战场上的。我亲爱的朋友，你忍心……”

　　“请停一下。”加弗列打断男人，他很少这样失礼，但他同样知道如果任由男人说下去一定会没完没了。

　　加弗列：“学院有自己的管理程序，就算带着一条指令来我也没那么大能耐过问，你找错人了。既然好不容易留下，不如低调一些。”

　　“我亲爱的加弗列……”

　　“最坏的情况对你来说也不是问题，你的木仓术很久没练习了吧？另外，我们没那么熟。费里克斯·梅泽尔先生。”

　　加弗列转身离开：“再会。”

　　费里克斯没有跟上去，加弗列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死皮赖脸就讨人厌了。

　　除了眼部肌肉放松让方才夸张的表情更自然之外，他脸上的笑容一直到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也没有变化。

　　“我就知道行不通。”近乎抱怨的喃喃自语，“刚才他去的方向……嗯，看来还得见见那几个新生。”

　　“原谅我吧，这都是为了……”他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主的理想。”

　　片刻，费里克斯轻笑一声，毫无形象打了个哈欠，步伐轻快。

　　-

　　顺路看了眼病房里的新生，有关入学考期间的细节，深渊兽出现的时间，死去的学生们……这些加弗列都没问。

　　和费里克斯的方向不同，他从来没想过把学生作为调查切入点，哪怕他们的确或多或少知道什么。

　　请注意这并非傲慢愚蠢，而是和一直以来的习惯有关。

　　无论加弗列是否被赶出族群，本世代魔法使们继承的能力多么微弱，他都毫无疑问是一个真正的魔法使。

　　这让他相信元素里的信息胜过一切。

　　而出于对西里尔目的的怀疑，更加剧了加弗列不想和太多人接触的想法，即使这会妨碍“效率”。

　　就算自己不去问，也会有其他人去。

　　就算自己的调查没有结果，也会有其他人将答案摆在皇帝的书桌上。

　　加弗列不相信西里尔对自己有太多信任，会将深渊兽入侵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研究员。

　　更何况这个研究员还和已经倒台的建设部大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想思考和推测阴谋，也不愿将任何无关之人卷入其中。

　　深渊兽并未入侵学院，这儿没什么有用信息。

　　训练场通往入学考考场的魔法阵已经关停，开启需要提交申请。

　　在等待批准的时间里，加弗列放空大脑，坐在附近排椅上观望见习法师工作。

　　仰头靠着椅背，右手无意识搭在手提箱上，反光棱镜在见习法师手上变换角度，光影一晃一晃。

　　晃到加弗列的眼中，他微微眯眼。

　　初晨阳光恰好，初春的风柔和。风自不知名处诞生，经过赛琉城的湖泊、森林和法师塔，最后落在手旁，轻轻擦过。

　　头发被吹乱了。

　　加弗列准备拨开，抬手却停住了。

　　“加弗列老师？”耳边传来轻声呼唤。
　　“嗯，我在。”
　　见习法师目光有些担忧：“您没事吗？我刚才看到您表情不对，需要让医生看看吗？”

　　“不，不用，什么都没有。”加弗列拒绝了他的好意。

　　的确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某一瞬，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铃声。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见习法师的表情很疑惑。
　　“您是指大家工作时说的话吗？”
　　“……我没有提问，忘了它吧。”

　　“啊，好。对了，加弗列老师，传送阵检测完毕，您的使用申请也通过了，现在就可以用。”

　　加弗列点头，按照引导进入法阵，脚下元素光辉浮动，几息后，一阵撕裂感传来，加弗列再睁眼已身处完全陌生的领域。

　　这么说或许不够准确，至少现在，暂且可以用废墟形容这里。

　　入学考考场，也是森林深处，一片刚刚诞生的废墟。

　　虽然几年才启动一次，但不代表这里安全性欠佳。毕竟森林也在王都结界之下。

　　森林外有骑士团驻扎，学院出于对入学考的重视也会派人定期维护和排查周围危险。

　　这里就算偶有外人误入，也不应该出现深渊兽这种本应在千里之外的魔物。

　　环视一圈，加弗列勉强找到一块完整的空地。

　　将箱子放到一旁，那双平静的、总是沉默的灰色眼睛轻轻阖上，他装模作样展开卷轴，抬起了一只手。

　　风，在十几米的上空，将树冠轻轻漾开。

　　这时，加弗列再次听到一声若隐若现的铃声。

　　他睁眼，风停了。

　　深渊兽的气息残留不少，这种东西令人不适，他皱起眉头。

　　通讯宝石闪烁两下，没有犹豫，加弗列拿起接通：“罗素。”

　　“研究院刚才观测到森林上空有元素波动，你在那儿吗？”

　　“是，我在使用魔导器。”

　　对面沉默了下：“陛下问，调查有进展吗？”

　　“有点儿眉目，还不确定。”

　　罗素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单从态度，完全看不出对深渊兽入侵一事有多关心。

　　明明他的职责里也有保护王都安全这项。

　　罗素说：“通讯宝石只能在王都使用，如果你想去其他地方，我无法保你能及时给你支援。”

　　“关于这点，您已经提醒过了。箱子里您准备的东西很齐全，独自调查毕竟是我任性的请求。陛下既然答应了，我当然不会让陛下和您失望。最坏的情况，我也会将情报传回王都。我的安全不值得您分出心神。”

　　“……但愿如此。”

　　“比起这个。”加弗列轻笑，“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您怎么知道我要离开王都？”

　　对面挂断了通讯。

　　加弗列叹气，所以他才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圈圈绕绕太多，难以揣测。

　　就算能揣测，那也太累了。

　　既然罗素拒绝回答，他也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循着风元素带来的信息，加弗列向森林深处走去。

　　风告诉他，深渊兽的气息是在那里突然出现。

　　造物主在上，但愿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