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幻境寻真 ...
-
次日寅正,天蒙蒙亮。
锦衣趁着嬷嬷侍候公主梳妆的功夫,便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与她听。
朔华听完不语,闭目凝神了一会后,抬眼问道:“你确定那人不是老伯派来的吗?
锦衣思索着回答道:“无极大人若另有计划,总该事前告知于殿下才是。我们才从残剑阁手中死里逃生,现下又遇到此等怪事,这很有可能是敌人的又一诡计,还请殿下明察。”
朔华愤然拂袖:“哼,他们南炎到底想干什么?真当我大辰好欺负吗?”
“殿下息怒,南炎朝局复杂多变,八个藩王手握重权各自为政,且与朝廷明争暗斗久矣。辰炎之争越是激烈,他们越可从中牟利。”锦衣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枚玉梳插入公主乌黑浓密的发髻中。
锦衣见朔华气消了,又继续说:“南炎新皇登基,帝位不稳,按理说应当休养生息才是,但传言龙蚕智此人心性不稳又好大喜功,偏偏梁太后还极为骄纵他,这才有了后来的战事。在我们夺回失地时,南炎的七大王已经联合上述清君侧向龙蚕智发难了,也正因如此,梁太后才出面代替皇上匆忙向我们谈和。”
“本宫早年间也听过不少梁氏的事,那是位了不得的女人。梁太后杀伐果断,聪慧过人,颇有治国之才。锦衣,依你之见,这样一位响当当的人物,为什么会放任自己的儿子成为暴君呢?”
“梁太后是怎么想的,我想不出,但我知道,在那些个南炎藩王的眼中,您可是把弑君夺权的好刀呢。”
朔华似笑非笑地在螺钿描金的漆匣里挑拣首饰,喃喃道:“巧了,本宫也是来夺权的,那谁又是本宫的”
锦衣一怔,心中暗道:殿下为何突然说这种话?夺权,要夺谁的权?难道是南炎的江山吗?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公主自己的意思呢?
就在锦衣犯嘀咕的功夫,朔华从螺钿膝匣中挑拣出一枚糖塔切割的煤玉戒指,嬷嬷知道她要用煤玉占卜,于是便转身取来两盏灯放在双鱼纹的铜镜前。锦衣见此也自觉地把大帐内的帘子拉好,以防有人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细腻油亮的煤玉泛着青黄色的幽光,在烛火的炙烤下,煤玉升起了淡淡青烟。
朔华拿着戒指在铜镜前晃动,青烟笼罩,铜镜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雾气越积越重,最后竞凝结成了一朵触手可及的积云。朔华抬手探入云中,随后整个人也一同隐没在云里。煤玉戒指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原本老鼠尾巴一样的白烟瞬间如同钢针一般笔直地扎进积云之中,不禁令观者生出怪诞离奇之感。
这是朔华的独门密术,锦衣和嬷嬷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以煤玉为媒介,朔华能够从中看到过去乃至未来任何一个时间、地点里真实发生的场景片段。过往之事不可追,但如果对还未发生的事情进行适当且正确的干预,便可改变结果。
干预也是要遵守规则的,施术者能看到的片段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里面的事物总量不得有变,但却可以对具体的人或物进行一对一置换。
施术者如若看到了未来某事某地发生的一场浩劫,浩劫中被摧毁的生灵数量已被固定,即便提前带他们撤离也是无法改变终局的。唯有用同等数量的生灵替换掉原有的这批,或者用局外人换走施术者想保全的那个人,方才可以改变事情发展的走向。
正所谓人非此人,物非此物,你是偷天换日也好,李代桃僵也罢,皆是生门之法。
干预未来未必是件好事,经过改变的事件会有何种结果,之后又会引发何种影响,这些都是不可测的。对已知未来所进行的一切干预都必须严格限制在“一对一置换”这一规则之中,一旦违反规则,施术者就会受到天道的惩罚。根据违规的严重程度的不同,轻则受到天道反噬,重则会消失于天地之间,如同不曾来过一样,无人记得也无人知晓。
幻境里,朔华顺着浓烟凝结成索桥来到一面冰湖上。这里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雪崩,湖面上白茫茫一片,积雪之深不可估量,贸然探入就会瞬间陷入雪中,了无痕迹。
朔华左右也没看出冰湖有什么异样,正当她想要离开这里时,突然妖风骤起。积雪被狂风吹散,湖面露出一了一半原貌,连带着被积雪掩藏着的事物也一同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数不清的冰尸赫然伫立在这里,姿态各异,表情狰狞,阴森可怖。朔华的心像是被人扯住了一样,疼痛难忍。她捂住胸口,瘫坐在索桥上。这些人她都认得,有些是韩白毅的手下,有些是辰国侍从,还有些是她的宫人和暗卫。
暗卫?朔华看见暗卫时,心脏又漏跳了好几拍。她顾不得许多了,踉跄地向暗卫所在的方向奔去。这名暗卫仿佛冰雕一般趴在湖边,面目狰狞,手臂僵在空中,好似临终想要拼命抓住什么。顺着他的手臂所指的位置望去,朔华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幻境里的她身着公主华服,一多半的身子冻在湖里,眼睛微睁,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冰霜。看样子自己在临终的时候并不痛苦,朔华此刻竟还生出些许庆幸。
冉娴呢?冉娴怎么样了?
索桥随心念而动,带着朔华来到附近山崖上的一处石窟内。进入到石窟,朔华看见冉娴倒挂在一尊仙鹤石雕上摇摇欲坠,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看起来只是暂时昏迷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煤玉烟灭,积云雾消,朔华也重新回到现实。锦衣和嬷嬷见此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朔华看着锦衣,意味深长地说:“此劫凶险......生,则万事亨通;死,则狼烟再起。”
锦衣听她此言,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恳请殿下准许锦衣替您涉险!”
朔华凤目圆睁,拂袖呵斥:“不可!”
锦衣抱拳半跪,郑重其事道:“殿下请听我细说,锦衣此举不单是要护您周全,还想借机揪出妄害殿下性命的幕后黑手。辰炎联姻是四海皆知的大事,对方如此大张旗鼓的来犯,颇有想要宣告什么的意味。我们的一举一动尽在敌人掌握之中,锦衣斗胆猜测,真凶就在和亲队伍里。他们一日不除,殿下就一日深处危险之中。”
朔华抬手叫锦衣起身,背手相视:“本宫已在幻境里看到了自己的终局,谁来替我,谁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本宫知你忠心,但你的命和本宫一样重要,本宫决不允许你如此胡来。”
锦衣起身依偎在朔华身边,撒娇似的说:“殿下莫不是忘了陛下御驾亲征那次,也是您事先从幻境看到陛下遇险,龙驭宾天。暗卫替陛下挡下了这一劫,后来不也好好的嘛?我的功夫不输暗卫,又有秘术傍身,就算遇到天大的危险也能自保。我的好姐姐,你就依我这一回吧。”
朔华言辞坚决道:“不行!你不要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万一有什么闪失,我该如何向父君交代?如何向相国大人交代?如何向鸿山族老交代?”
锦衣摇了摇头,淡然道:“殿下您多虑了,家父对陛下有用,陛下不会弃之而不顾的。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更稳妥之人来替家父取药。眼下您的事才是最重要的,若我身死能换殿下平安,那也算没有辜负陛下的嘱托。不过也请姐姐放心,不替您除掉眼前这个隐患,我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朔华见她如此绝决,便知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了。
她坐回梳妆台前,失望地看着镜中的锦衣:“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不该趟这趟浑水。当初父君降下旨意的时候,你就应该回去,回到鸿山去,让那些老东西们来想办法。”
“这些年关于家父有不臣之心的谣言愈传愈烈,陛下早已心生芥蒂。陛下此次下秘旨命我离辰,正是要警告父亲,辰国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任何人不可忤逆。这个节骨眼上,我若抗旨,岂不坐实了父亲不忠之名。大局当前,我只是和殿下做了一样的选择而已。”
朔华扶额痛斥:“愚蠢!且不说涂山家的势力根深蒂固,就说那偌大的鸿山还保不了你个黄毛丫头了?相国大人要真因你而动摇自身根基,那他手握重权的这几十年就白过了,鸿山也不要以涂山家为尊了。涂山冉娴,你太自以为是了,既中了我父君的圈套,也伤了你至亲至爱的心啊。”
朔华的话给了锦衣当头一棒,令她心绪难平。这些时日,她有时也会思考自己选择的对错,但随即她又会对自己说:“既行此路,就应落子无悔,莫问前程。”
这句话让她从慌乱不安中抽离,也让她不愿再坦诚面对自己的执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世上无一物能得永世之繁华。我问心无愧,相信父亲他是能理解我的。”
“还是孩子气啊,太嫩了......”
“禀报公主,哈大人与韩将军求见!”侍卫的通传打断了二人交谈。
锦衣看着外面,若有所思:“看来,两位大人已经商量好对策了。大局为重,锦衣请殿下早做决断!”
朔华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去安排吧。记住,务必保全自己,本宫要你全须全尾的回家。”
“涂山冉娴,谨遵懿旨!”
锦衣带着包裹好的长枪走出公主的营帐,看见了候在外面的哈青和韩白毅。韩白毅身着单薄的素衣,腰间绑着荆条,一看便知是来负荆请罪的。
锦衣扫了韩白毅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就只是掀开门帘,请二位大人进去。
两人给朔华请安时,朔华看着韩白毅这身打扮,不仅眉头一皱。
“韩将军这是何意啊?”
韩白毅道:“末将守护不力,致使贼人接连来犯,扰了殿下清净。末将罪该万死,恳请殿下降罪!”
朔华见他这般不得体,不禁眉眼颦蹙,心底很是厌恶,但眼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也不能真把韩白毅怎么样。朔华耐着性子,和颜悦色道:“奇人异事,本宫原在宫里也有所耳闻。海上十六国都拿这个沐倾城没办法,你们又能如何呢?起来吧,本宫知你们都尽力了。”
“多谢殿下。”
哈青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块螭龙纹紫铜鎏金的虎头令牌交与朔华:“启禀殿下,这块令牌是今早梁大将军派人送来的。梁将军得知殿下遇险,现已整顿大军亲自前来接驾,两日内即可到达。只是眼下这个沐倾城有些棘手,大将军的意思是请殿下移驾至天架山神殿暂避。”
朔华看了看令牌上的字,车骑大将军永昌侯梁怀文之令。
朔华把令牌放到一旁,看向韩白毅问道:“韩将军觉得呢?本宫接下来该如何呀?”
“回公主的话,我南炎举国信道。附近的天架山,传说是剑仙不归真人得道飞升的地方,自此天架山就被奉为了南炎的神山。皇室在这里建造了祭祀神殿,神殿只有一个入口,我们这些人里,唯有湘王能打开神殿大门。殿下若暂避其中不出,倒也安全。”
韩白毅说完,朔华没有表态,只是又看向哈青:“舅舅如何看呢?”
哈青与白毅对视一眼,躬身说道:“韩将军当是可信之人。”
朔华缓缓起身似笑非笑道:“既如此,那便即刻启程吧”
【晋江文学城独发|喜欢本文的小天使,还请收藏支持一下为爱发电的作者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