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236、第 236 章

　　蔺文言走到东院的时候觉得这天是真的冷，要将他冻成冰雕一般，凉州的冷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想他来凉州城的第一天，刚下马车就差点被冻成一根冰棍，现在虽然稍微适应了一些，但的确还是冷。好在琴音有眼力见，见蔺文言要去院里，连忙为他取来厚氅和手炉。或许是因为早上说到了琴音的事，琴音帮蔺文言束着厚氅绳结的时候蔺文言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她目不斜视，眼神清明，蔺文言自嘲的笑了一下，萧语怎么会觉得琴音看上了他呢？这世上只有一个萧语，会在他当年掉落在尘埃里，摔的粉身碎骨，捞都捞不起来的时候，对他另眼相看。
　　楚远澜的确坐在小亭子里抬头呆呆的看着天，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蔺文言将手中的一小青坛子酒递了过去，坐在他边上的石凳上，凉的刺骨。
　　楚远澜终于收回目光，将这接了过来，问：“这是什么？”他打开闻了闻，一股酒香味迎面而来。
　　“笑春风。”蔺文言道，“行宫里只有这个，你爱喝不喝。”
　　“这么大的行宫，皇家行宫，只有这一种酒？”楚远澜不太信，嗤之以鼻，“那是因为你蔺文言平生只喝这一种酒吧？”
　　蔺文言笑道：“许就是因为这个！”
　　这世上什么人最讨厌？就是这种当着你的面，明目张胆的秀恩爱、撒狗粮的人最讨厌，你还不能说个不对出来。
　　楚远澜被气的直接喝了一口，点评：“既不辣喉，也不醇厚，你到底喜欢它什么？”
　　“它虽不辣喉，入口却很清澈，回味悠长，喝再多也不会醉到神志不清，又具有酒该有的一切，如何不算好酒？”
　　楚远澜又砸吧了一口，说：“喜欢的酒都和你本人一样清醒。”
　　“我吗？我其实不算清醒，这一次出王城后，我也做了不少冲动混账事，有一些事，我也不敢想居然是我做出来的。”
　　“哦？你做了什么？”
　　“比如……比如在这样冷，又下着大雪的晚上，带人骑快马在城外赶了三天的路，差点就连人带马给冻在了一起。”蔺文言出门时拎了两小坛笑春风，是用一根绳结绑在一起的，现在一坛给了楚远澜，便拔了另一坛的塞自己也喝了几口，又伸出右手给他看腕上的疤痕，“再比如，我差点把这只手，连同手腕一起给剁下来……很多事情，按照我的理智我本来是绝对不会做的，但都一一做了，简直比上辈子十五岁那年还要冲动。”
　　“听着的确不像冷静自持的蔺相做的出来的事。”
　　楚远澜嫌弃归嫌弃，还是又喝了一口，两人相对无话，都抬头看着这片天空。
　　凉州城的冬天几乎日日下雪，前一天晚上刚鬼哭狼嚎的下了整整一夜大雪，早上清晨时才止，估计到中午又要开始下下半场了，现在难得雪停的这半天，天色蓝的几乎像要透明，还飘着几朵大小不一的云，凉州的这云也很白，一朵一朵的又白又胖，就这么憨态可掬的挂在天上，这是在王城里绝对看不到的景色。
　　“在看什么？天？风？还是云？”蔺文言也喝了一口，问了一句。
　　“看云。”楚远澜笑了一下，说，“有个傻子曾经问过我……”

　　有个声音脆生生的一直一直一直的在脑子里回响：
　　“大少爷，你说，这月亮最后是落在了哪里？这云最后又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肯定不是萧语。”蔺文言心想，“萧语连看一朵花的风骨都懒得看，也是看不出来，从来也不会问这种无聊又无关的问题，更不会喊楚远澜大少爷。”
　　似是窥见蔺文言心中所想，楚远澜讥讽的笑了一下，说：“不是公主，而是……一个傻瓜。”他扭头看向蔺文言，问，“你之前不是不喜欢殿下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楚远澜不瞎，昨天萧语和蔺文言之间那些无意识的亲密举动显然表示他们现在关系非常亲近，亲近到他们自己其实意识不到他们在外人看来有多亲密。
　　“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其实很喜欢她，一直都很喜欢，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从上辈子开始就喜欢了吗？”
　　蔺文言点头：“从上辈子开始就喜欢。”
　　“谁信！”楚远澜翻了个白眼，“蔺文言你说谎也打个草稿，你如果上辈子就喜欢她，会让她对你爱而不得？”
　　“昨天晚上，我和萧语聊天时，突然聊到了一件在上辈子看来很小很小的事，小到我和萧语其实都已经忘了，只是偶然间这么想了起来。”蔺文言看着远方的天空，轻缓的说，“那时我去找殿下商议匪患大事，因为天已经很晚了，所以我被拦在公主府外头，琴音说，公主不见我，让我明日去殿上再议。军情紧急，不容耽搁，可我又不能强闯公主府邸，如果不敬公主，我要被三老参上一整天，军情如火，谁还有陪他们叨叨，我无奈之下，跟琴音说，作为公主驸马，来向公主问安，这次倒很顺利，琴音去问了萧语，萧语没说什么就让我进去了。”
　　这事太小了，楚远澜完全没印象了，自从他俩分居以后，这种情形每月都要搞个好几次，一开始楚远澜还有兴趣去恶心蔺文言，后来看蔺文言心定似水，就不往这方面琢磨了，天天琢磨要怎么在别的地方坑他。
　　“后来，我惹怒了萧语，萧语就罚我跪着。我是以萧语驸马的身份进的公主府，那在公主府内萧语想收拾我，我真就反抗不了，所以那天我跪了一个晚上。”
　　楚远澜来了兴致，如果蔺文言真给萧语扣下，在府里跪了一整个晚上的话，那怎么说也能算一个不小的事了，他应该会很高兴的过来踩上几脚才是。
　　楚远澜问：“我怎么不知道？”
　　“人，一旦有了成见，觉得什么人在和你作对，那她无论做什么，在你眼中都会觉得是她在找茬，都是不怀好意，就看不到悄无声息间，她为你做的种种所有。”蔺文言自嘲的笑了笑，“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天很冷，我性子犟你也知道，那天的事在我看来她就是无理取闹，所以我当时也十分生气，就和萧语赌着气，她让我跪着，我便在她妆镜台前真的跪了一个晚上……到天都蒙蒙发白发亮的时候，萧语醒了，可能渴了，起来找水喝，一眼看见我跪在那里，按照她的话来说，她当时都惊呆了，她以为我早就走了，没想到我真的跪了这么久。”
　　楚远澜想笑，憋住了。
　　蔺文言白他一眼，慢悠悠的说：“想笑就笑吧，没人拦着你。”
　　楚远澜这才笑的惊天动地的：“这说明公主压根就没想罚你，是你自己着急忙慌的往上凑的，你这可真不能怪公主。”
　　“我谁都不怪，上辈子我和萧语弄到那般田地，最后如此不可收拾，其实很大程度只能怪我自己。”蔺文言又饮了一口，续说，“萧语看见我跪了一整个晚上，连忙过来想扶我起来，可当时不说我双腿已经毫无感觉，我甚至整个人都是僵的，我就这么摔倒在地上，连一动都动不了。我当时还是在想着早上朝会的事，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朝会，那天我要把处理匪情的事分发下去，不能缺席，我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萧语将房中常年备着的热水全部倒进了铜盆里，那水很烫，热气一下就腾了起来，萧语毫不犹豫的丢了块帕子进去，然后就徒手伸进这还烫着的水中，拧起了帕子，然后将我裤脚推到膝盖上面，一面就把帕子丢在了我的左腿的膝盖上，那温度，当时烫的我就一哆嗦。可萧语，她又将双手都伸进了铜盆中，带热了双手，然后捏在我右腿膝盖的穴位上……楚远澜，你知道么，萧语的一整双手都被烫到红肿，还起了水泡，可她就这么不停的浸帕子，按我腿上的穴位，交替着来……我腿上的刺痛终于有所缓解，她的手，也不成样子了……”
　　楚远澜愣了。
　　“我当时心想，这是不是表明她还在乎我，只要她当时愿意说一句，她还喜欢我，她和你的事是她错了，她想要我留下，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留在她身边，就算你和她已经有了所谓的苟且，我也不在乎了，我也不想追究了，我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可以了……楚远澜，你说，这不是爱是什么？”
　　楚远澜沉默好久，问：“那你怎么又走了呢？”
　　“因为我蠢啊。萧语当时并没有留我，她连一句柔和的话都没有说，她给我按了半个时辰的穴位，双手弄的又红又肿，大半个时辰之后，我奇迹般的可以站起来了，虽然还略有刺痛，可起码能行走了之后，她好像连看都懒的看我一眼的说，既然我好了，那便滚吧，让我从她的府里滚出去。”蔺文言似有自嘲的饮了一口笑春风，“不说萧语了，我当时又何尝不是个臭脾气，她让我滚，我就问她是不是怕一会琴音她们过来请安，甚至是你，楚远澜过来，看见我在她的寝房中，她不好解释，她居然说，是的。我一夜未睡，又被萧语这么一气，气的直接失去了理智，气急败坏的我对着她喊……”

　　“萧语！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驸马！我在你的寝房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怎么现在连我在你寝房里都成为你要去向别人解释的原因？你要向谁解释？楚远澜？解释什么？解释我身为你的驸马，和你在一起一整夜，但是我们俩却是清清白白的是吗？解释我只是在这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对你做是吗？”
　　“既然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蔺文言被气的几乎晕厥，道：“我就站在这里！给你的琴音她们看，给楚远澜看，到底谁才是你的驸马！”
　　“蔺文言，你还知道你是我的驸马啊，那我怎么记得你已经很久都没来这里了呢？一个月？两个月？好像……有三个多月都没来过了吧？要不是这次闹了这么大的什么患来着，恐怕你也不会屈尊降贵的来这一趟吧？”
　　“是你不见我！”
　　“我因何不见你，你心里没点数？”
　　“公主，有话就请你明说！您要是实在对我不满意，看上了别人，好说，我蔺文言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我们立刻去礼部撤回婚书，和离就是，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和不和离，得看我的心情，而不是看你的想法，可惜的很，现在我还不想和你和离。”萧语看他一眼，“蔺文言，看清楚，这里是公主府，你不要放肆！趁现在我心情还好，自己滚，不然一会我叫人给你捆出去的话，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