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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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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桑榆穿戴好衣服从工位上离开后照常到本市最大,客流量最多的中央公园散步,天开始冷了,远处停留在草坪上的鸽子都不愿多飞,桑榆走过去蹲在地上,有鸽子过来蹭他的手,发现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又失望地跳走了。他下班后经常来这里,养鸽子的商贩已经能认出他了。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啊?”商贩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阿姨,脸红扑扑的泛着寒气。
“加班,领导给的任务有点多。”桑榆有点失落但又笑盈盈地说。
燕城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城市,马路边到处都是高大银杏树。两排银杏树中间是一条商业街,卖着各种小吃。
“你好,两个烤红薯,一份板栗。”
“好嘞,刚烤好两个大的,给你留着暖手吧。”
“嗯,谢谢。”
桑榆拿着冒着香气的烤红薯和板栗拿到草坪上和商贩分着吃,商贩吃惊地拍拍他的肩膀感叹到年轻人真客气。
“阿姨,要是有鸽子飞走了不认识回来的路怎么办?”桑榆停下了手中剥红薯的动作问。
“不会的。”
“为什么?”
“鸽子恋家,是家禽,像小猫小狗一样,你把它放出去,它也会回家的。”
“鸽子不耐飞啊。”阿姨回答。
“小伙子长得真秀气还爱护小动物。”阿姨看着桑榆略带欣赏的说。
一只鸽子循着香气飞到了桑榆腿边,他把装着食物的袋子往里挪了挪,问:“它能吃板栗吗?阿姨。”
“这我不知道,它倒是能和板栗煲汤,调理脾胃,滋阴补肾,更具营养价值。”
“我看你这小动物真是越看越肥美。”阿姨说着自己呵呵地笑了起来,摘下手套让鸽子跳进它手掌里,顺着头顶捋了捋它背部丰满的毛。
“还记得这只吗?去年你刚来的时候,它还是鸽子幼崽,今年已经长的这么漂亮了。”
“不记得了,这里的鸽子太多了。”
鸽子的影子投射在冬季绿得并不是很鲜艳的草坪上。
“呦呦,它听懂了,不得了了,要生气了。”阿姨开玩笑地哄骗道。
桑榆撕下一块烤红薯放在手心给鸽子递过去,鸽子赶紧低下头叼走。
“它没生气呢。”桑榆示意商贩阿姨看。
“它这是敢怒不会言。”
桑榆有点被这个冷笑话逗笑了。
那天桑榆一直在公园里等到天完全黑才往回走,这是他经常走的一条路,他不在意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这条路有他熟到不能再熟,有一家大型超市,两家手机运营商,一家宠物店,四家饮品店……再往前走的拐角处是一家被古典铁栅栏围起来的川菜馆。
桑榆边走边踢,用米白色圆头帆布鞋把小石子从街头带到了街尾,直到那个拐角处,他才抬起头来,一束暖黄色的路灯光从他头顶落下,吞噬了北方松树独有的巨大阴影,却又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桑榆再次遇到钟屿的时候,钟屿正靠在车边吸烟,路灯照在他身上,升腾的烟雾好像遇冷凝固,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仿佛又徒增一丝温暖,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又宽松的衣服,右手扶在反光镜上,半眯着眼靠在车侧,这样一副闲散的姿势给人一种疏离感,桑榆围着一条厚实的纯灰色围巾,两人大概距离十几米远隔着指尖腾起的烟雾相望。
半分钟后,觉得对方好像没有认出自己,桑榆垂了垂眸,手插在大衣兜里打算离开。不想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女声先叫住了他。
“那是桑榆吗?”
“哪个?”
“哎呀,我们高中班上的桑榆,你不记得了,我喊一下他。”
“桑榆!”罗夏朝桑榆喊道。
桑榆朝左侧转去,失焦的眼神渐渐清晰,两个女生喜笑颜开,朝他疯狂招手。
“大家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罗夏问道。
桑榆看向他们,有点迷茫的点了点头。
“嗨!我,罗夏,她是张韵平。”高个子扎头发的女生向桑榆介绍旁边戴眼的小巧女生。
他的眼睛很圆,茫然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就在刚才张韵平打了一个怎么还不进去的手语,他竟然看懂了,在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前学过手语,如果是你好,谢谢之类的日常手语,他能看懂也不足为奇,可刚才那个明显就超出了日常用语的范畴,他忘记的事情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些,这个认知让他很不安。
“我们是中学的同学吧,很抱歉,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桑榆说。
两个女生有点吃惊的啊了一声,互相看了看彼此,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出国后发生了一点意外,记忆不太完整,后来医生说恢复的不错,现在看来好像还差点。”他自嘲地笑了笑。
“哦……哎呀,人现在没事就好。”罗夏发出一声叹息。
“不要太在意啦,有几个人能完全记得高中发生的事儿,她刚刚也没认出你呢。”罗夏说。
张韵平先打了个对啊对啊的手语,然后又打了一个现在想起来了的动作。
“走吧,我们进里边去,外边冷。”罗夏说。
桑榆以为只是简单的进去吃个饭,抬头发现钟屿也锁了车往进走。
这家店虽然是川菜馆,但是装修地一点也不接地气,大厅里挂着敞亮的中式吊灯,巨大的假山水景摆件哗哗地流着,沉稳庄重又泛着光泽的实木餐桌上摆放着纹理古朴的大理石,直到走到二十人大包厢里他才意识到不对,这应该是一次有组织的聚餐。
进门后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钟屿把外套披在了椅背上,转过身时,桑榆刚好进来。
“说是七点半来,门口你们几个迟到了有将近半个小时吧,来来来,先自罚三杯。”一个坐在靠里边穿着休闲装的男生说,他长得很壮实,大概率是从事体育行业的。
“还有钟屿,每次都迟到,你们四个干一杯。”说罢,那个男生把分酒器递了过来。
“这不是晚高峰堵车了嘛,谁没个意外呀。”罗夏不满地说。
就是就是,张韵平打手语道。
“罗夏是你的嘴替啊!”旁边一个女生调笑道。
钟屿接过了分酒器,除了自己以外他都只倒了半杯。
桑榆有点拘谨,他没想到刚来就要喝酒。
“还是钟屿懂怜香惜玉,有涵养,有涵养。”罗夏感叹道。
酱香型的白酒香味细腻,酒体醇厚,可以说是沁人心脾,澄澈的液体从钟屿食指骨节前流出,四个云吞杯依次被倒好,钟屿向上缓缓停顿,收了分酒器。
桑榆单单只是闻着,就有些晕了,他现在站在门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钟屿依次把云吞杯递给吃饭的三人,轮到桑榆时,桑榆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怎么称呼?”
钟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知道他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二十几个人的大包间,摇骰子的声音,吵闹声,欢笑声不断在耳前晃来晃去,他也希望这是一句从耳边晃过的无关紧要的话,但他却是真实的听见了。
迟疑的几秒后,钟屿沉声道:“钟屿。”
“高中的同学啦,你跟大家聚一聚,总会想起来的,他叫钟屿,你们之前玩得最好了。”罗夏解释道,她有点吃惊。
“钟屿……好久不见。”桑榆说。
桑榆抬起手接酒杯,云吞杯的杯壁不大,两个成年男人的手难免发生触碰,两人的手指并没有一触及分,钟屿似乎感受到桑榆慢慢地摩擦般地从他手上划过。
门口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有人认出了门口那个长得像妹子的人是桑榆。大家好久没见到桑榆了,有不少凑热闹和过来寒暄的人围了上来。
“他们剩下的四杯,我代他们喝了,怎么样?”桑榆转过去看向二位女士。
两位女士露出非常好,很赞同的表情。
周围人发出起哄的声音。
桑榆接过酒杯,放在桌上,拿起旁边的分酒器,添满了这半杯酒,一气呵成咽下了喉,他穿着藏蓝色大衣,门襟处用深色牛角扣系着,过肩的头发洒落在软糯围巾上,显得质地柔软,刚刚喝酒的动作不让人觉得大气豪爽,反而让人觉得稚气未脱。
桑榆笑着挥手,“大家好久不见,我以前的事情记得不太全了,发生了一点意外。”
桑榆的声音不大,二十几人的包间里闪过一丝寂静,有一个人率先反应过来,说:“哎呦,你现在没事就好,记得多记得少都无所谓。”
“是啊,你不记得,我们还记得,你别把我们当陌生人就行了。”有人附和起来。
“为什么忘了,发生了什么?”钟屿在热闹的缝隙里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桑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状似思考,甜甜地笑着说:“脑袋大概被人揍了吧。”
桑榆假装开玩笑避而不谈,大家也没再自讨没趣的问了。
一两酒下肚,大家座回原来的位置,桑榆脱了外套,摘下围巾,发现钟屿旁边还有空位置,他拉开椅子,座在了钟屿旁边,出国后,实在没有什么喝白酒的机会,加上刚才喝得太快了,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晕了,拉椅子的时候酿跄了一下。
钟屿把餐桌上的转盘转过来倒了一杯水,桑榆趁机夹了一个黄瓜段来压一压肚子里翻涌的酒意。
桑榆上了大学后可以说是音讯杳无了,太久没见面,大家很是热情,酒一杯一杯往嘴里灌,怎么拦都拦不住,这种灌酒的行为,大家美曰其名帮桑榆唤醒记忆,边给桑榆倒酒边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啦,不记得,不记得就好,那再来一杯,记得,记得更好,那再喝一杯,以实际行动为我们的友谊添砖加瓦。
酒过三巡,大家逐渐热闹起来,你来我往,互相开起了玩笑,玩笑开着开着,就到了桑榆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点进来看的小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