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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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下课铃声总是比往常更令人激动，学生们终于熬过了一周的知识摧残迎来休息的曙光。
如果不看那厚厚的一摞作业的话是这样的。
与众不同的是，今天站在讲台前监督大家分发作业的不是班主任迟煜，而是语文老师韩旖。
韩旖把手中的三套物理试卷交给课代表，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你们迟老师今天有事情，所以拜托我来看着你们。”
然后她又按照迟煜的委托，进行了惯常的讲话:“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高三马上就要进行高考，他们考完了你们就是高三了，所以大家一定要紧张起来，不要再拖拖拉拉地浪费时间了，抓紧时间学习才是硬道理。”
“这一年的拼尽全力会换来一个理想的高考成绩，我们要相信，老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在这期间，不管你们遇到什么问题或是困难，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学习上的，都可以来找我或者其他任何一位任课老师，我们所有老师都会尽力帮你们解决问题，让你们全心全意奋战高考的。”
诸如此类的话韩旖说过很多遍，她也听迟煜说过很多遍，包括其他老师都说过很多次，如果放在他们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也只会觉得老师是在制造焦虑，听到耳朵里，没放在心上。作业拿回家去，该玩儿继续玩儿。就像是道理总是在经历过才能悟出，深奥的散文在年过不惑时才能品出其中深奥醇香如一壶美酒。
在成为高三前一切的激励都像是假大空，学生难以入耳，更多数的人甚至得在高考后才能明白努力的重要性，几乎每个人的青春都有这样一段在紧张氛围中玩耍的时光，这是他们青春留下的印记，是他们将来或好笑或悔恨的谈资。
可是不管如何，迟煜都不希望他的任何一个学生因为贪玩而成绩下降，他不希望任何一个学生在拿到高考成绩时产生后悔的情绪。所以当他成为老师的时候，他像自己曾经厌烦过的那样抓着一点时间喋喋不休，也拜托其他老师敦促学生。韩旖骄傲地想:这不是啰嗦，这是教书育人责任的传承。
韩旖边说边看着学生向后传作业，看大家都整理好了作业她才宣布下课，这句咒语带来分贝的魔法，教室里的说话声霎时由小转大，学生纷纷站起来，背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收拾好的书包说说笑笑地走出教室。
他们欢声笑语，吵吵闹闹，不忘嘀嘀咕咕地询问迟煜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来给他们留作业？
那么迟煜做什么去了呢？
他正坐在青藤最角落的桌子上，坐在他身边的是何晗的父母。
他在几天前联系了何晗的父母，向他们说明何晗现在的状况并且请他们来青藤和自己进行一场谈话，说白了就是请家长，好在初步交涉较为顺利，何晗的父母答应了周五下午来青藤见迟煜。
何晗的妈妈提前就到了青藤，可是何晗的爸爸却没能准时到达，他给迟煜打电话，带着歉意说自己因为处理了公司里的一点小事出发晚了，又遇见下班高峰期，不得不迟到一段时间。
迟煜没说什么，反倒是何晗妈妈坐不住了，美丽端庄的表象碎了一地，她悲愤道:“公司公司，公司就是他的命根子！他连他自己的女儿都不上心！”
迟煜道:“您别这么想，何先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对公司事务认真负责也是一种美德。”
他说:“我今天想和您说的是何晗最近的一些表现，根据我的观察和了解，何晗近期心情非常不好，可能表现出了一定的不想回家的情绪，您是否了解这件事情呢？”
“何晗正处在一段算是很重要的时间里，我想您一定也不希望何晗整日都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吧。”
何晗妈妈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在迟煜的话语里静静地沉默了。
……
迟煜和何晗妈妈说了大概有半小时，何晗爸爸也就赶来了，夏霖把他带到迟煜他们坐着的桌子上。何晗爸爸衣衫工整，但是看起来要比保养得当的何晗妈妈大几岁的样子。迟煜端详着他，心里也稍微有了判断。
迟煜把何晗最近的情况和他和何晗妈妈谈话的大致内容告诉了何爸爸，何晗爸爸听了却勃然大怒，指着何晗妈妈道:“你看看你！把闺女害成了什么样！整天怀疑这个担心那个！闹来闹去，心都不放到正道上！你还不嫌丢人吗！？”
何晗妈妈刚被迟煜开导，听丈夫这么一说，怒火就又冲上来了，她冲何晗爸爸喊道:“你倒是在这里说上我了！你倒是来说说，家里的哪件事情你过问过！晗晗的家长会你哪次来开过！你甚至都不会知道晗晗在哪个班级里面上课！平时就管着你的公司，对家里不闻不问，现在出了问题反倒来埋怨我！？”
“我不闻不问！？要是没有我，你们娘儿俩吃什么喝什么！这个家的吃喝拉撒不全靠着我撑起来！”
两人互不相让，几乎要当着迟煜的面吵起来，迟煜揉着眉心，也是罕见地感到了窒息，如果他们每天都这样，何晗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
迟煜拍拍桌子:“何晗爸爸，何晗妈妈，您二位冷静一下，听我和您们说。”
“我知道，家是一个整体，虽然我自己还没成家，但是我平时也会陪着我爸妈，我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样的。”
“何晗爸爸，我知道您是一个社会意义上非常成功的人”迟煜斟酌着自己的语言，谨慎地开口“您的公司里人数很多，可能您的随意一个指令就会改变很多个家庭的命运，所以您负责，敬业，我相信如果我在您的公司里做事，我也会爱戴您这样一个领导。”
“可是何晗爸爸，您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家庭，您也有妻子，您也有女儿，您说您挣钱给这个家庭开支用，可是一个家庭的美满肯定不是只有金钱，也要有陪伴吧，您想，您对孩子的陪伴真的够吗？您在被妻子怀疑的时候，是否也想过是不是自己给的安全感不够多，有没有和女儿说过爸爸真的爱你呢？”
“何晗爸爸，如果您关心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儿，就去和她说明您的关心，多陪伴多鼓励多支持她，光有金钱的父爱是不充足的。”
何晗爸爸沉默了。
“何晗妈妈，您又是否想过将自己的痛苦悲伤转嫁给何晗是一种非常错误的做法呢？可能您对丈夫有些怨气，可是这毕竟是何晗的父亲，难道您二位就一定要逼迫何晗在至亲中做出一个选择吗？”
桌子上的气氛变得沉默，迟煜按照打好的腹稿继续说下去，慢慢地，他看见何晗妈妈眼圈红了。
吧台边的夏霖听到学校的下课铃声响，走到二楼抱起了小橘，路过楼梯口的牌子时，看到在属于小橘的牌子上多添了一句话:
“小橘已找到自己的家人，拥有了自己的新家，望大家勿念。”
……
何晗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夏霖抱着小橘站在十字路口，她很惊讶地问:“夏老板？您在这里做什么？”
夏霖看到何晗，长舒了一口气似的说:“小晗啊，还好遇到你了。”
何晗:“？”
夏霖解释说:“我们想给小橘拍些照片挂在青藤里，要去你们学校隔壁的那个公园，但是陪我一起去的店员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你愿意陪我去吗？”
何晗犹豫了一下，出于对夏霖人品的信任还是答应了。
反而是夏霖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交给何晗，说:“你别那么轻信我，这个放你这里，就当是押金了。”
亲眼看着何晗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夏霖才带着她往公园那里走，路上还不忘和她说:“小姑娘戒心不要太低，不能轻易的和别人走啊，认识的人也不行！”
何晗听着夏霖啰啰嗦嗦的絮叨，又想起他货不对板的行为，很奇妙地感到了好笑。
要去的公园离学校很近，只需要走不到十分钟就能到达，虽然是在放学时间，但是得益于公园的大面积，人看起来并不多。
夏霖带着何晗找到一处空草地，他把怀里的小橘交给何晗，自己掏出了相机。
何晗按照夏霖的指示抱着小猫坐在了草地上，阳光静谧地撒在少女的身上，圆滚滚的猫乖巧地趴在她的身上，风轻，草绿，云淡，树高，花香，伴随着不知道哪儿传来的蝉鸣，鸟啼，老头老太太颤巍巍的戏腔，一切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夏霖按下了快门。
他把相机递给何晗看，何晗看着显示屏，很惊喜地说:“真好看，您也太厉害了！”
夏霖看着少女留给他的头顶，突兀地说:“在将近两年前的时候，我遇到一件很难解决的事情。”
何晗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少女的眼眸里承载着迷茫。
夏霖继续道:“这件事情对我的伤害很大，我的工作，我的朋友，甚至于我的生活都被搅成一团乱麻。”
“当时我的单位旁边就有一个公园，没有这里这么大，但是也很美。”
“我差不多是从公司被赶出去了，很狼狈，我走到那个公园，里面人很少，大家都在上班，忙着自己的生活，应该没有人注意得到那里有这样一个很糟糕的我。”
何晗静静地听夏霖讲，夏霖温柔的声音像是引人自省的幻境，让何晗想起自己的悲伤，感受到怀里橘猫小小的心跳震动，她几乎要哭出来。
“在那里，我想起史铁生先生的《我与地坛》，我之前从来没有看懂过，甚至于现在我可能也没有看懂，但是在那个公园里，我把这本书重读，我就有了新的感触。”
“在这样一个独处的环境里，我能够消化自己的悲伤，不过这不是独自一个人能够完成的。我把我的故事讲给身边的草听，讲给被喂得很肥的白鸽听，讲给很多不能说话但是陪伴着我的小生命听。”
夏霖看向身边的草地，“是身边的自然生物帮助我排遣了烦恼。”
“所以，如果你也有感到悲伤的事情，不妨来这样一个很安静的空间，你可以说出来，或者不说出来，这样一个安静的可以把半生都回顾完的环境，很适合排遣自己的心事，你说不是吗？”
何晗蓦然意识到什么，少女泛红的眼眶最终还是落下眼泪。
原来自己以为埋藏得很好的伤疤，早已被关心自己的人看穿。
夏霖说:“小橘是一只受过伤的小猫，所以它安静，懂事，还很怕人。可是它对你不一样，它会拒绝很多人的善意，但是唯独不会拒绝你，我想你是它心里非常非常亲近的人。”
“所以，你是否愿意收养这只很喜欢你的小猫吗？”
何晗猛的抬头看他，语气犹疑不定“我可以吗？”
夏霖笑着说:“当然，青藤本来就不能给小动物一个独生子女一样充满爱的环境，如果可以，我希望青藤里的每一只小动物都有自己的一个家。”
这句话给何晗吃了一剂定心丸，她终于破涕为笑，冲着夏霖用力点头。
……
夏霖带着何晗回到青藤的时候，迟煜正陪着何晗父母站在青藤门口，何晗妈妈哭的眼睛通红，她的丈夫环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看到这幅场景，何晗就是再迟钝也能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迟煜和夏霖对自己的帮助——况且她是一个细腻又敏感的孩子。
何晗抱着刚刚认了新主的橘猫，对着夏霖和迟煜很郑重地鞠了一个躬。
……
送走何晗一家，迟煜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地说:“夏老板，我的脑子好痛啊。”
夏霖和料理间里的员工要了一杯奶茶递给迟煜，问:“怎么了？夸父逐日的时候把你的脑子也当水喝了吗？”
迟煜:“……”
他震惊地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向夏霖:“夏老板你变了，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
夏霖笑着不理他，迟煜也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头一次给别人当家庭矛盾调解员，说的我脑袋都大了。”
“我看结局这不是挺好的，看来迟老师您有这方面的天赋。”
迟煜喝了一口奶茶，又软绵绵地摊回去“可别，我觉得我干不了这种事情。”
“哎，话说，你和何晗说什么了？我看她感觉特别不一样。”
夏霖瞥他一眼，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迟煜想了想，用他物理老师贫瘠的词汇量形容说:“就好像是她之前身上一直有一团乌云罩着，现在云散了。”
他在何晗的眼里能看到很明亮的光。
夏霖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就给她讲了讲我的故事，还把小橘送给了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迟煜和夏霖也早已熟悉了，闻言，迟煜凑上去问:“什么故事，我能听听吗？”
夏霖看他一眼，无情道:“当然不行，这是何晗特供。”
“夏霖！你真是……”
真是什么？迟煜没说出来，人和人之间总要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何况他们的关系也并没有好到可以分享秘密。
在迟煜眼里，夏霖温柔又可靠，虽然年龄比他还小，但是总透出一种成熟坚定的气质。夏霖很有个人魅力，他的成熟诱惑着迟煜想去了解他的更深处，那些迟煜不知道的秘密。
“好了，迟老师今天帮助学生解决家庭矛盾实在是辛苦了，我请你去吃饭啊。”
迟煜一下子来了精神“吃什么？我想吃辣的，你能吃吗？”
夏霖想了想说:“我知道有一家还不错的川菜馆，如果你想吃我现在就打电话预约。”
“好呀。”迟煜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吃饭，迟煜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