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雨的梦想》High木英

18、第十八章

　　一直到家门口，我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亲吻了朴茂，这个吻没有思考，没有衡量，我甚至还没有想就吻了他。我感谢我的冲动和不理智，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拥有这样美好的瞬间。
　　□□的行为只是在表达难以言说的爱意，好像怎么说都无法解释心里对对方的那份在意，那就用行动吧！想你多多少少也会明白一点，你对我有多重要。
　　他回吻我是我没想到的，我本以为我们脚下的路已经走完了，可朴茂在最后铺了一段金碧辉煌，给了我一个孟婆汤都不一定能抹去的回忆。
　　我特别好奇朴茂拍了一张什么样的照片。
　　他有点生我的气，不清楚我为什么只给了彼此一段路的美好，明明我们都很在意。
　　我理解他。
　　朴茂，我不是要拯救世界，我是要拯救你。
　　我悄悄地走出房间，走到朴茂房间的门口小声问，“睡了吗？”
　　没有人回应，于是我轻轻地把门打开，看朴茂正背对着房间门躺在床上，很认真地看手机，我凑过去，趴在他身后，看到了那张照片。心里既兴奋又害羞，原来我亲吻的时候是这样的，自己做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第三人称看起来超级难为情。可我还是觉得很甜，朴茂吻我的样子很小心，身体紧绷着，真够朴茂的。
　　他后面说的话并没有让我痛苦，反而让我有点安慰，朴茂是想和我在一起好久的。可老天也喜欢我，要收我，你与天斗吗？如何斗呢？
　　凌晨，我睡不着，身体开始不舒服，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会不会命丧于此。这样我就太缺德了，硬生生把一个和温暖的家变成了凶宅，可我又不能出去，一出门势必要吵醒正在熟睡的朴茂和叔叔阿姨，到时候解释不清。
　　我拖着十分不配合的身体，又悄悄地走进朴茂的房间里。
　　朴茂睡熟了，呼吸有些重。
　　我借着不够黑的暗看着他，喜欢着他，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暗自祈祷——老天，至少让我过完年吧！让我在这个家吃一顿团圆饭不算让你为难吧！我坐在地上，努力与身体抗争，争夺意识的主权，好在难受了一阵，终于轻松起来，不那么像要死了的样子。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凑近朴茂，轻轻地吻了他，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谢谢你，又让我活过来一次。”然后退出朴茂的房间，关好门。
　　朴茂对我什么样都很好理解的，他生我的气，怪我，完全不是坏事，是他在意我，所以我也看得开，只管珍惜自己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红彤彤的春联，我当喜字看，越看越喜庆。
　　傍晚，我们开始吃第一顿团圆饭，我肚子开始镇痛，比痛经这个禽兽还要痛，一滚一滚的，我也不知道是哪痛。这么幸福的时光，却这么痛！老天爷，你还是如此幽默。
　　四个杯子碰到一起的声音真好听，我本来还有顾忌，腹部的痛感让我嚣张起来，还能难受到哪里去呢？负负得正，造作吧！我几乎没喝过酒。酒是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喝的，我开心的时候比较少，十分难过的时期还太小，等大些了，早就习惯了，不需要借助酒精来麻醉排遣。如今这样开心幸福，这个时候不品尝一下陌生的味道什么时候品尝呢？我把好的心情和温暖都借着红酒咽进肚子里，覆盖潮水般的疼痛。还别说，貌似真的减轻了一些。
　　本来我以为朴茂给我的体验已经足够美好了，可朴妈妈锦上添的花开得太艳丽。我想，“世界呀！你就应该这样，喜欢我就说出来让我知道，包括对我有什么期许和愿望，都说出来，让那些美好源源不断地扑向我。可世界啊！如果我不在了，那些美好会像找不到妈妈的孩子一样无家可归四处漂泊吗？”
　　朴妈妈的每句话都在温暖我，我心里对朴妈妈说：“妈，您应该早点出现的。”
　　后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非常好的是痛感也很模糊，和周围的一切都搅在一起分辨不清，这样就很好，幸福多了这一切就都是幸福的味道，和放多了盐的菜一样。
　　半梦半醒之间，朴茂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再也忍不住对朴茂说好多舍不得的话，把我所有对他的喜欢都告诉他，可又不记得自己具体说了什么。我心里只想一件事，要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朴茂，要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我不要权力富贵金砖碧瓦，只要你能给我的这样一个小家，朴爸爸，朴妈妈，朴茂，朴小茂......”
　　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心里带着歉疚，因为自己的贪婪，导致给活着的人留下了这样一个烂摊子，让这一家无比可爱善良的人一生都有阴影，我做孽啊！好在，我醒过来了。
　　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朴茂的脸，呆萌可爱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我没死，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抱紧朴茂，这是老天给我的再次拥抱你的机会，容不得我胡思乱想思量对错得失。
　　我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好，没有什么地方给我罪受。
　　我后怕，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要真的大过年的死在人家里多他妈的晦气。见好就收吧！夏小雨，赶紧滚蛋！别影响人家的正常生活。
　　过完今天，过完今天赶紧找借口离开。
　　团圆饭吃得很圆满，我真的像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一样包饺子，吃朴茂的偏爱带给我的福气。
　　心里笑朴茂这个傻小子，我就算吃到硬币又能怎么样？有啥福啊？要啥福分呐？所以在咬那颗饺子的时候默默许愿，“这个饺子是我身边的这个大男孩吃到的，不管什么福分，只要是好的东西都给他吧！对，都给他！”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我看着朴茂的眼睛，“爱你哦！”我无声地说。
　　朴茂的眼神也同样炙热，像一颗很浓的糖果。
　　朴妈妈的压岁钱我是没想到的，还那么厚的一摞，我从未见过这样多的压岁钱。不对！这明显不是压岁钱，更像是见面礼，虽然我不是以朴茂的女朋友身份来这个家的，但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包括朴茂对我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所以我想，这钱，朴妈妈是想给未来的儿媳妇的。
　　可朴妈妈，我不是呀！
　　这钱我万万不能收，而且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没用的就是钱了，我没有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钱对于我来说实在无用。
　　可不拿不行，朴妈妈真的会生气。
　　反正最后的钱都给朴茂，拿着就拿着吧！我心里这样想，就没有那么多不该收的理由了。
　　朴茂在我嫩白的胳膊上画的东西我花了好久的时间才看懂，一字一句地，我读懂了他的心思。晚上洗漱的时候才突然看到了右手无名指那个淡淡的圈，我愣在那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眼泪一丝一缕地向下滑。
　　我愿意呀朴茂，我愿意！我将这个淡得不能再淡的圈用手机拍下来，然后放了一张薄薄的纸放在手机屏幕上，按照上面的纹路描了下来。我要一个这样的圈，我要带着它当我的陪葬品。
　　朴茂给了它灵魂，我赋予它真身，那它就是我和朴茂的孩子了。
　　“朴茂，新年快乐！”
　　我无法言明这几天我得到了什么，它比过去的那二十多年都要重。我不想死了，但必须要离开了。身体出现状况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再无法延续我难以割舍的幸福时光，只得找个理由尽快离开。
　　再见！我仅有的留恋。
　　我开始找地方，青旅也不能再久住。
　　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每天早上起来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非常心惊，不得不浓妆艳抹一番才好出门见人，见朴茂。我不能再对他有半点深情，所以，我只在暗处看他，实在不行就长凳上坐一下，只要他来了坐在身边就行，不说话，更不谈情。沉默的时候我一直在回忆，从朴茂带我回家时开始，像电视一样把所记得的细节全部在脑海里播放给自己看。
　　我不知道朴茂在想什么，也不那么想知道。
　　朴茂终于找到了工作，在一个很高级的园区里。我为他高兴，只是他天天都很忙，连吃饭睡觉这种基本的时间都无法保证。我很心疼，希望他能照顾好身体。
　　虽然我叫夏小雨，但特别讨厌下雨，所以在不经常下雨的偏远小镇里找了一处地方，打算趁着能走的时候赶紧过去。
　　我租房子之前就和房东老大爷实话实说了，“我是一个快死的人，最后不行的时候也不会去医院。落脚的地方就找到这了，您要是介意害怕，那我就不住这儿了，您要是不介意，我多给您些钱，连我的后事，一起办了。”
　　我原本想让大爷在晴天的时候挑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把我的骨灰迎风撒了。可回过头想想，心里还是有点蠢蠢欲动的念想，想固守于某一处等谁来祭奠。最后决定还是算了，别给活人添麻烦了，于是和房东大爷说：“就撒了就行，至于风景天气什么样看你心情。”
　　那老大爷说：“你放心，绝对让你走得舒舒服服。”这话听起来有一种奇怪的舒畅感。可莫名其妙的，觉得大爷比我更知道死后的我要如何安顿。
　　我问大爷，“您干过这样的活吗？死了以后让你给收尸，火化后把骨灰撒了。”
　　老大爷说：“没有，埋过。”接着大爷又说：“姑娘，你看准了吗？真的治不了？大爷感觉我走了你都不会走。”
　　我笑笑，“大爷，您瞧好吧！就今年了，几月份看缘分了。”
　　我原本已经在这个离朴茂和那个繁华城市很遥远的小房子里住下了，没有和朴茂道别，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只是带着朴茂在我手上画的那枚我找银匠做的银指环。
　　我刚坐定看窗外的风景，突然接到朴茂想要请我吃饭的信息。
　　我疲于奔波，再折腾一趟能不能折腾回来都是两说，可想了想，还是打算赴约。
　　我叹了口气，朴茂，我要绝决一些杀了你心里的我才好。
　　悲伤的情绪不再让我有过激的表现，不怎么哭，内心也不怎么沸腾。
　　其实，我只是想再见朴茂一面。
　　我辗转一路，回到了青旅，给之前的那个年轻医生打了个电话，让他配合我演一出戏，除了他，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了。
　　许医生一开始没同意，上来就让我回医院接受治疗。
　　我打趣道，“许医生，我连埋哪都安排好了，您就别操心了。”
　　等我把前因后果讲个七七八八，他问我：“什么时候？”
　　我说：“这周末，周五。”
　　他说：“好。”
　　从登场，到入座，以及与朴茂不得已违心的交谈，我都表现得很好。可最后朴茂在我脸上像是擦去什么的那一下点了我的泪穴，随着他转过身的那一刻，两行滚烫的泪水再也拦不住，雨一样地下落。
　　我想，朴茂，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