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三千年》折枝伴雪

3、第 3 章

　　“没钱可以赚，你在我府上当丫鬟，自然每月十五都能找管事领月钱。”郁珂哼笑声，自顾自往外走，“跟城主说声，罚金大概要分批次还”

　　她当然知道初辞没钱，身上连个放东西的低阶储物袋都没有，上哪藏钱。

　　“得嘞，郁小姐慢走。”魏巡朗声送别。

　　郁珂在扶清城可是一尊大佛，跟城主是至交好友不说，扶清城里里外外的阵法，百姓的屋舍以及近六成的商铺全是她弄起来的，修为高，行事低调和煦，就跟普通百姓似的，身上没有半点修士的陋习。

　　魏巡常去她府上给她送坠子，一来二去，自然比旁人更熟些，他盯着初辞匆忙跟上的背影，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以往救了人回来，多是直接通知他去送坠子，再不济也是吩咐柏叔带人过来，也没哪一次是郁珂亲自来的啊。

　　他摸着不存在的胡须分析，看见郁珂带来的小姑娘回头还友善地笑笑。

　　两人出了小院直奔城门，这会儿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排队，她们很顺利地进了城。从城门一直往前走会路过主街道，各种香味扑面而来，勾得初辞肚子“咕噜”一声。

　　这两天只吃了两个酸涩的野果充饥，早就消化完了。

　　郁珂一个人走在前头，没听见这细小的动静。

　　回来路上她们简单介绍过自己，初辞指尖微动，隔着人群喊她：“郁珂。”

　　那人果然停下步伐看过来，“怎么了？”

　　主街道上脚步匆匆的行人和沿街叫卖的小贩很多，嘈杂声模糊了语气中的不耐，听起来意外的平静温和。

　　初辞走近，小小地皱眉又放松下来，坦然道：“我饿了。”

　　“麻烦。”郁珂轻啧，放缓了脚步，“跟上，一会儿回府就有东西吃了。”

　　她说的一会儿，那真的是很长的一会儿。

　　走街串巷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来包裹的细长绳子把手都勒红了。

　　初辞本想帮忙，郁珂轻巧避开她的手，拒绝道：“不用，东西买完了，现在回府。”

　　这一路两人的交流不多，如果初辞不主动讲话，郁珂很少会理她，更多的是把她视作空气，不关注，不在意。

　　想通这点，初辞心里有些不舒服，比第一次看见别人守在山门前想拜谷漪为师的烦躁更多些，她垂下眼睑，浑身气压低下来。

　　这种低气压在看见少女气势汹汹指责郁珂，郁珂不仅没生气，反而低声哄她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郁珂本来昨晚让池然在她房里等着，是想让她替女主疗伤，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天才地宝续命，如果行得通她就不必用上主仆印，这是最理想的处理方式。

　　结果主仆印没用上，人也白等了一夜。

　　郁珂从礼物里面挑出条湖蓝色长裙，在光照下会折射出细碎光芒，像一汪湖水，灵动却不扎眼。

　　“好啦，这是千品阁新出的法衣，仅此一件，你不是零花钱不够舍不得买嘛，今天我送你。”

　　池然眼睛都亮了，忙不迭接过衣服，发尾铃铛叮铃铃响，嘴上却倔强道：“我还没消气呢，你让我白白等了一晚上，怕你突然回来，我连觉都是在你房里睡的，这么一件衣服就想把我打发了，没门！”

　　“这不是还有一堆嘛。”郁珂把怀里那堆东西都丢给侍女桃兰，吩咐道：“全部送到然然房里去。”

　　池然把衣服收进纳戒，没跟其他东西混在一起，她歪着脑袋看初辞，笑得张扬热烈，“过来呀，站得那么远干嘛。”

　　郁珂斜睨她眼，心道要不是为了救她，你也不至于等那么久，自己也不至于买这么多东西道歉。

　　归根结底又是因为初辞，认识一天，真金白银花出去不少。

　　初辞边走边听，不知为何感受到话里浓浓的怨念，心情蓦地变好了，她清清嗓子，压下嘴角弧度，黝黑的眸子认真望向别人时显得格外真挚。

　　“我叫池然，你也可以叫我然然。”

　　池然非常自来熟，她扯着初辞往最大的阁楼走。

　　“走，我先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你这是怎么弄的啊，这么多血，被人欺负了嘛？肯定很痛，不过没关系，我医术很好的，对了对了，阿姐从哪里捡……遇见你的啊？你的家人呢？”

　　真诚又絮叨，问题多的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才好。

　　初辞不好挣脱，只能顺从地被拉着走，“被鞭子打伤的，没被欺负，是很痛，但麻木了就还好，能忍受，你阿姐在一个山头遇见我的，我没有家人。”

　　“没事没事！如果你无处可去的话，可以留在我们府上作工。”

　　交谈声渐远，隐隐约约能听见几个音调漏出来，连不成句。

　　郁珂慢悠悠坠在后面，半道拐弯去后厨找吃食。

　　府里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居多，除了一日三餐的时间外，通常还会做些方便存放又不麻烦的吃食，比如馒头，要是不愿意吃也可以自己做饭，开支由府上承担，相当于除去月钱，还免费提供吃住。

　　郁珂到的时候刚过早饭，有几个老奶奶正在接水洗碗，闲话家常。

　　“大小姐回来啦。”人群中央的奶奶最先看见她，视线触及头发，惊呼道：“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姚婆婆小跑过去拽着郁珂检查，满身尘土，袖口腰封上沾着血，摸过去都干了，顿时提心吊胆道：“这怎么还见血了？有没有受伤，找然然看过吗？”

　　姚婆婆是最早入府的一批人，郁珂对待她们也不会端着主子身份，长年累月下来早把她视作亲人小辈了，纵然明白修士跟普通人不一样，但心疼着急半点都不会少。

　　其余几个奶奶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

　　郁珂连忙宽慰道：“ 没事，血是别人的，我没有受伤。”

　　“那就好，怎么跑到后厨来了，是不是还没吃饭？饿了吗？”

　　修士辟谷，从金丹期开始便不用再吃食物，不过郁珂只要人在府上，每顿饭都会按时来吃。

　　“不饿，但一整夜没吃东西，有些馋了。”

　　姚婆婆的厨艺好，放在外面能撑起一家酒楼的生意，郁珂实在舍不得她这手艺，尤其是一嗦脱骨的薄荷小排和独家酿造的荔枝酒。

　　郁珂咽咽口水，面上带着对待长辈特有的温和，小声道：“姚婆婆，我想吃薄荷小排。”

　　“那大小姐你先去梳洗一下把脏衣服换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等出来就能吃上。”

　　府上有专门放肉类的冰库，随时可以做。

　　“好好，我这就去。”郁珂在催促声中往外走，一小撮灵力从指尖弹出去，堆积的碗碟瞬间洁白如新，她扬声叮嘱道：“姚婆婆多做些，还有个姑娘也要吃饭。”

　　“诶，晓得啦。”姚婆婆应下，看见碗碟假意数落道：“大小姐，你这样随便动用灵力，晚些魏巡又要上门来要债了。”

　　郁珂挥挥手，浑不在意，“那就让他来，咱们家大业大不差这点。”

　　整座府邸占地很大，从厨房回她自己房间最快的路是从花园穿过去，沿路碰上不少有说有笑的人，穿着统一的服饰，她加快速度，出花园右拐有个精致淡雅的阁楼。

　　初辞趴在床上，后背的衣服被池然用剪刀剪开，有些布料因为血液凝固粘在伤口上，她不得不动手扯开，“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嗯。”声音闷在枕头里。

　　池然的动作很轻，狰狞伤口依旧沁出鲜血，背部肌肉绷得很紧，每撕下一块布料都能察觉到颤抖，她拧眉屏息，手上动作愈加沉稳迅速，等所有布料都处理干净才呼出一口浊气。

　　她从纳戒里取出药箱，摁下顶端的红宝石，暗处机关转动，弹出装着银针的暗格。

　　银针冒着寒气，池然接触银针的地方覆上浅浅一层白霜。

　　初辞的伤口太深，冰魄石所铸的银针能有效麻痹感知，降低疼痛。

　　下手那人是奔着要她命去的，每一鞭子都卯足了劲，鞭子上的倒刺还附着阵法，阻止伤口愈合，这样的情况下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更别提还有道贯穿腰腹的剑伤。

　　池然面沉如水，有条不紊地替她疗伤。

　　郁珂双手环胸倚在门边，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将这幕收入眼底，随后默不作声离开房间，直到将自己完全沉入水底，温热泉水包裹住她，才卸下防备纵容脆弱冒头。

　　若说完全不恨，那是假的，被迫穿越，被迫在陌生的世界挣扎求生，被迫跟毫不相关的人建立起联系。

　　然后再一次，把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生活搅浑。

　　郁珂闭上眼，不敢让摧毁系统的念头浮上心头，不敢赌系统会不会听见，她能试探的机会不多，不可以再出任何差错。

　　在浴池里泡了小半个时辰，骨头都软了。

　　她起身用沐巾仔细擦干水渍，月白长裙比发色浅些，头发半干不干散在脑后，带着满身水汽往膳厅走。

　　小路尽头，池然站在那，看见她出来也不动。

　　郁珂心有所感，试图转移话题，“处理好了？要不要一起去膳厅再吃点东西，我让……”

　　“阿姐。”池然打断她的话，咬字很重，她伸手触摸被风吹到身前的一缕灰发，半晌笑道，“灰发也好看。”

　　只是，那么重的伤要一起分担，该有多疼啊。

　　“铃藤佐以药草辅助，重塑全身筋骨。再加上你给她吃的天阶聚神丹，可以有效阻止气海逸散。”

　　池然眼底盛满坚毅，笃定道：“最少半年，双生印都不会再从你身上转移修为给她。”

　　短短半个时辰，她将什么都想好了。

　　郁珂听见自己悬在半空的心重重落地，终于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