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庄主的小纸人》凇玉敲石

35、影镇（六）

　　听说当年由玉子清带人封印的“黑障”，不知何时被人解了封，竟绕过驻守的人，将“阴阳仙针”与“百阵伞”齐齐拔出，黑障没了束缚，四处蔓延，民间的纷乱逐渐增加。

　　两个神器却下落不明。

　　石硕涟还有些不信，什么人能够绕过他们“镇守五盟”的人，悄无声息地将两名神器给拔出，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想必本事也不小吧。

　　当年封印了“黑障”后，便成立了这“镇守五盟”，顾名思义，就是看着这封印之地。这五盟分别是玉弦山庄、玄剑山、清萧宫、岳风营。

　　以及他们地归宗。

　　“硕涟，你师兄出任务了，师姐也重伤在身，我知你不善与人打交道，可如今出了事，为师只放心将此事委托与你。”

　　石硕涟恭敬行了一礼，正颜厉色：“宗门有需要，弟子定不会推辞，师父您说吧，宗门出了什么事。”

　　殷不天叹息：“你知道二十年前被封印的黑障吧。”

　　这种事基本上各宗各派间都是口口相传的，石硕涟自小就跟听说书一样，早已耳熟能详。

　　“弟子知道，师父，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是啊，可怕的是，这封印竟然已经解开至少三年之久。”

　　“三年？怎会现在才得到消息？”
　　石硕涟不解，不过真要看来，似乎就这几年开始，民间妖异频出，人心惶惶，显然有什么东西在鼓燥着一切。

　　“将两件神器拔出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还能悄无声息的抹消掉一切痕迹，以及那些驻守的人。”殷不天说到这里，显然是有些劫后余生，“好在鸢儿逃了回来。”

　　石硕涟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
　　“师父，师姐她……”

　　前不久师姐一身重伤的倒在后山，还是他去后山练功发现的，见到多年未见的师姐，还是以这种情形，他多少有些心慌。

　　自师娘过世以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也不再爱笑，就那么一个人待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有一天说是接了任务，可能很久都不回来。

　　怎么说，也有七年多了吧……

　　殷不天缓缓坐下，靠在椅背上，眼睛里像是盛了风霜，满目凄凉，“是啊……你师娘就是驻守封印之地的一员，自七年前因病去世后，鸢儿她无法接受，后来她想通了，非要去接替她母亲，继续驻守，我拦都拦不住。”

　　石硕涟在下垂首安静听着，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知道，他握紧了一下拳头，上前又行礼，随后昂起头，满眼坚毅，洪亮的声音在大殿回响着：“师父，事情我明白了，您安排吧，这是我们宗门的职责，弟子在地归宗待了二十来年，总该做点什么。”

　　现在，就是宗门需要他的时候。
　　殷不天欣慰的笑笑，他这弟子，是三人中最小的，却是最憨厚沉稳的。他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图纸来，然后起身走到石硕涟面前。

　　“这是你师姐冒死查出来的，三年前有人闯入封印之地，驻守的人基本全军覆灭，只有你师姐逃了出来。”

　　“期间她一直被追杀，导致她没能及时与我们取得联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现在才得知的原因，鸢儿她啊，”殷不天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说她逃了，这孩子竟然还反倒查起了对方来，追踪那两大神器的下落。”

　　殷不天将图纸递给石硕涟，转身道：“这图，就是你师姐画出来的，上面是她查到的神器可能出现之地。”

　　“鸢儿跟我说，对方也在找神器。”
　　嗯？对方也在找？神器不就是他们拔出来的吗，怎么自己还找起来了？

　　殷不天见他眼中迷惑，便缓缓道来：“鸢儿说，拔神器破封印的，和追杀他们的人，不是一起的。”

　　“不是一起的？”石硕涟更迷惑了。
　　当初殷鸢等人是被放晕了，再次醒来才发现神器被拔了，可醒来后不久，就有人潜入来杀他们，根据后面对方的行为，殷鸢觉得他们根本不是一波人。

　　如果想杀他们，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杀了，仅仅只是放晕？岂不是多此一举，更何况后来的那一波人也在找神器。

　　石硕涟将图纸揣好，就辞别了师门，简单准备了些就去找神器下落，临走时殷不天告诉他：

　　“镇守五盟都各自派人出去秘密寻找了，没准你在途中能和他们碰头。”

　　石硕涟走出门外，仰头看天，晴空万里，阳光有些刺眼，屋檐上的鸟儿一个挤一个，完全看不出这风景下的暗涌。
　　…
　　……

　　三人从小船中陆续醒来，船已经打个弯，进入两侧芦苇开出的水道中，隐隐约约能看出不远处有人影。

　　“怕是快要到岸了。”李辛拿起船桨连忙转动手臂，快速划起来。

　　刘杞有点发愁，不情不愿地拿起船桨：“唉，不敢回家啊。”

　　“别废话了你，你不想回老子想回。”李辛骂他一嘴，又问石硕涟，“石兄，你等会儿来我家吃饭，我娘做饭可好吃了，特别是荷花鸡！”

　　石硕涟看了眼罗盘，心中有了打算，便收起来，眼看着快要靠岸，就伸手往怀里掏出钱袋，数了点碎银，丢给二人。

　　刘杞立马腾出手接住，喜滋滋的。
　　还没等两人问出口，石硕涟已经起身飞出船外，直接上了岸，“多谢两位，石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二位了。”

　　说罢，便匆匆隐入人群。

　　李辛看着刘杞递过来的碎银，不免觉得石硕涟这人真奇怪，明明是他们二人求石硕涟带着回来，怎么反倒是他来道谢？还给了钱。

　　两人将船泊好，背起包袱上了岸，看着熟悉的家乡，李辛心里踏实多了。

　　倒是刘杞，跟个乌龟似的迈不开一点脚，磨磨蹭蹭，李辛观他这幅模样，狠狠地锤了他一下：“行了，这个死样子给谁看，到时候你爹娘发难，我替你扛着。”

　　刘杞看他一眼，撇个嘴：“那辛哥你怕是要被一起打。”

　　本来他就是偷偷跟着李辛跑出去的，说是外面有大机缘，若是成了仙，这辈子就不愁吃喝了，两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凭一腔热血直冲乱撞。

　　这不，撞得头破血流，老实滚回家来了，若不是在他们要被人陷害扭送官府之时，石硕涟出手相助，怕是要半辈子折在外面。

　　李辛讪讪：“反正都回来了，你还能怎么着。”

　　刘杞长叹，他那爹娘虎的很，回去了怕是要把他往死里打，可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爹娘，还能咋办，回去老实认错呗。

　　两人于此地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但李辛并没有看见娘亲，父亲几年前进城去卖自家养的鸡鸭，没想到半路遇到土匪，被抹了脖子。娘亲一人含辛茹苦地照顾三个孩子，他一直想为娘亲分忧，这也是为什么李辛听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被哄得要去找什么机缘。

　　推开家门，只看见小弟小妹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全神贯注的。

　　李辛悄悄挪到两人身后，然后大叫一声：“妖怪来啦！”

　　“啊啊啊啊！”小妹立马捂着耳朵跑到水缸后面，再一探头，才发现是大哥，立马两眼弯弯，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跑过去，抱住李辛大腿，“大哥！”

　　李辛将她搂起来，拍拍头：“大哥没吓着你吧？”
　　小姑娘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吓了一样，头一偏，哼了一声。

　　李辛笑了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又去看地上蹲着的弟弟，自家小弟早就习惯他这吓人的爱好，不但没被吓到，还朝他翻白眼，李辛弹了一下他脑门，问：
　　“你娘呢。”
　　“娘亲去拜神仙啦。”怀里的小姑娘先开口回答。

　　李辛皱眉，神仙？哪来的神仙？他村里还有神仙呢？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疑惑间，李辛将妹妹放下来，打开包袱取出他带回来的吃食，递给两人：“给，好吃的，在家乖乖待着，哥哥去找娘亲。”

　　安排好两人，李辛刚出门就撞上急匆匆赶来的刘杞。

　　“辛哥！我爹娘不在家！”
　　“这么巧？我娘也不在家，难道……也是去拜神仙了？”
　　“我哪知道啊，家里就我一个独子，本来想找街坊邻居问问，结果家里都没人，真是怪了。”刘杞拽住李辛，好奇问道，“你刚刚说神仙，从哪听来的？”

　　李辛还没张嘴，一旁传来哼声。

　　“什么神仙，我看是妖魔，把村里人耍的团团转！你们爹娘都是蠢货！”

　　两人寻声看去，是两条街外的李老头，此刻背着手，满脸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这李老头一直未成家，孤身一人几十年了，不过他自己倒是乐于没有束缚，每天在村里闲逛。

　　是啊，李辛眼前一亮。这李老头天天在村里到处逛，消息肯定比他们灵通，何况两人还离村了两年。

　　李辛问他：“李老爷子，您说这话什么意思。”

　　李老头见两人满头雾水，也不卖关子，摸了一把自己引以为傲的长胡子，咳嗽了两声，“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这群人啊，就是你们两个走后不久来的，打着神仙的口号在村里招摇撞骗，什么事都能拜。”

　　“什么事都能拜？”
　　“是啊，什么姻缘、求子、平安啥的啊，都能去那拜上一拜，哼，哪有神仙管的这么宽？”

　　李辛皱眉：“您说他们招摇撞骗，不会是还要花钱吧。”

　　李老头笑了：“要不我说是骗人的呢，人家都成神仙了，还需要吃喝拉撒啊？在乎你这点黄白之物？不是我说啊李辛，你爹留下来的那点钱，怕是都被你娘送人家钱袋子里喽。”

　　两人心里皆是咯噔一声，对视片刻。他们此前出去就是被骗了的，这两年他们就算没赚到什么，那也是长了点见识，这外面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好人大侠形色各异，那骗子也是千奇百怪。

　　向李老头道谢后，问了一下村里人都去哪了之后，李辛拉着刘杞撒腿就跑，生怕晚了一会儿，自家积蓄就少了一文。

　　天色已晚，可因为家家户户里面没有人，一路上漆黑一片。

　　李辛和刘杞一路寻去，发现不远处的小山头里隐有火光闪现。李辛拿出火折子，吹了一下，两人眼前顿时清明不少，这去往小山头的路，还铺了砖，刘杞蹲下用手摸了摸。

　　“乖乖，辛哥，这摸起来可不像普通的石砖啊。”

　　李辛一打眼就看出这砖头不一般，不禁有些咬牙切齿，没准这里面的费用，还有他们的贡献呢！

　　“赶紧的，先别看了。”李辛拉起刘杞，踩着石砖进去。

　　这一路上竟也没个人把守，两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进去了，等进去了，他们才知道什么叫金碧辉煌。

　　这小山头里面，不知何时建了一座大殿，李辛看这金灿灿的房屋，一时有些失语，这从远处看见的火光，估计一半来自火把，一半来自这大殿闪的光吧。

　　刘杞早就惊的上手摸了，啧啧称奇：“辛哥，太牛了，我们村还能有这种建筑。”

　　李辛冷哼一声：“没准这用的就是你爹娘钱建的。”

　　刘杞顿时不摸了。
　　李辛吹了火折子，来到门后面，挥挥手：“过来。”

　　这大门没关紧，露的有条缝，两人一站一蹲的，扒着门缝往里面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把两人惊的。
　　“我去，这得是全村人都来了吧，就是没有孩子，”刘杞叹为观止，里面乌压压一片，每个人都虔诚地双手合十，嘴里念着什么。他突然叫了一声，“辛哥，我看见爹娘了！”

　　“看见了！别叫。”李辛也看见自己娘了，就在刘杞爹娘不远处。

　　刘杞见自己爹娘，跪在地上，随着众人一起磕了头，然后拿出一串铜钱，就要给下来拿着托盘的人。
　　“别别别，爹娘你们可别犯傻啊，那么多钱呢！”

　　在外面哀嚎可没用，刘杞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把钱给了人家，急得想冲进去，要不是李辛拽着他衣领子，怕是早就进去把钱抢过来了。

　　殿内中央立了一尊雕像，那雕像不是佛，不是仙，而是一个妖异美男的模样，一脸笑吟吟的。李辛看得直犯恶心，这能是神仙？你说这是□□他都信。

　　而与雕像站在一起，接受村民跪拜的一红衣男子，一脸笑意，对着地上匍匐的村民说，“各位放心，你们想办的事，我们红尘仙君必能保佑。”

　　这人看着也就四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衣袍，让李辛头皮发麻的是，那人一笑，就露出了两颗门牙。

　　关键这门牙，是红色的，还晶莹剔透。
　　看得他又好笑，又诡异，奇怪的感觉让他起了鸡皮。再次抬眼看去，那红衣男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外，目光穿过缝隙投射在两人身上。

　　“门外的两位，也是来拜红尘仙君的吗？”

　　二人像是被毒蛇盯住，腿脚竟动不了丝毫，只能看着那人一步步越过人群，向他们走来，打开大门，像是主人请客人进去喝茶般，对他们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