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意》琼翎

16、谈话

　　两个衙役动作迅速，很快就将男人捉住，押着出了春月楼。

　　青蕊松了口气，累的扶墙直喘气，张氏跟在后头也累的不轻，就连小女孩也累的蹲到了地上，三个人就像刚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

　　歇了一会青蕊才想起正事没办，转头吩咐张氏:“剩下的姑娘你去问问，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这回来挑姑娘的倒是没有很多，估计是兰香院的招牌大，才有许多人慕名而来。

　　她抬头看向三楼，走道上站满了佩刀的衙役，其中一间房门半掩着，卫昀应该就在里边。

　　想了想，还是去解释下比较好，不然真怕他之后给她拆穿了，那可就是前功尽弃。

　　不过她还是有私心的，上次他虽然态度决绝，但万一她这回演好一点，让他原谅了她，那不就是事半功倍吗。

　　她低头叮嘱女孩:“你跟着那位张妈妈，不要乱跑，待会我带你走。”

　　女孩也乖的很，当即跑到张氏身边，扯着她的衣角。

　　青蕊径直走上三楼，刚上走道，就被两个衙役举着刀拦住了。

　　“闲杂人等，不得上前。”

　　“我有话要与卫大人说，劳烦两位小哥通报一声。”青蕊低着声儿，缓缓说道。

　　两个衙役本是不愿的，但想到方才大人的异常，都想看看大人，是不是当真会见她。

　　其中一人收了刀，朝半开门的房间走去。

　　不一会儿，就带着结果回来了。

　　“大人叫你进去。”

　　此话一出，走道上立时喧腾起来。

　　青蕊顶着数道目光，如芒在背般走进半掩的房间，转身将门关严，门外又不可避免的唏嘘一片。

　　卫昀倚在案边，手中翻着一本账簿，对她视若无睹。

　　青蕊摘下帷帽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表哥，我……我知道我手上沾了鲜血，死后是要下地狱的，我也不求宽恕，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这些同样身陷囹圄的姑娘，也算是为表哥积德了。”

　　最后一句话是哽咽着说出来的，卫昀从书里抬起头，往旁边瞥了一眼，果然见她又红了眼，眼角缀着晶莹的泪珠，如同花瓣上凝结的朝露。

　　他合上账簿负手而立，语气淡淡:“我不需要积德。”

　　青蕊吸了吸鼻子，以为他还在生气，抬起手想触碰他，却又默默放下，态度卑微极了。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表哥不是，我不敢有何妄想，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连累你，我只愿表哥万事顺遂，喜乐终生。”

　　卫昀翻页的手顿住，垂目看她，眸光晦暗。

　　她……当真有这么喜欢他？

　　青蕊微垂着头，整齐的贝齿咬住唇瓣，像要滴出血来，比那日眉间的海棠花，还要艳丽几分。

　　见他迟迟不说话，她只觉心焦如焚，再不说话眼泪就该没了，还让她怎么演啊……

　　她忍不住抬头觑了一眼，只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不出喜怒，耳廓却微微泛着粉，实在有些诡异。

　　仔细看，盯的似乎是她的嘴唇……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像是故意的又像是无意的。

　　卫昀像是如梦初醒一般，骤然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手里的账簿，只是迟迟未翻页。

　　青蕊大着胆子走近，捏住他的袖摆晃了晃:“表哥，你能不能不生气了，我今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你想拿我怎样都行，只求表哥，允许我将她们带走，让她们脱离苦海。”

　　卫昀皱起眉，心里莫名起了一股烦躁。

　　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想着帮别人，真不知该说天真还是愚蠢。

　　“随你。”他转过身不再看她，昏黄的烛光映着他的脸，轮廓清晰柔和，眸光却冷冽漠然。

　　青蕊咽了咽口水，不知哪里又惹到了他，踟蹰地开了口:“那表哥……能不能不告诉别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一声嗤笑。

　　“忍这么久，终于说出来了?”

　　锐利的目光如刀射向她，似要将她的心都剖开。

　　“……表哥，你误会了，我是怕今日之事传出去，会玷污你的名声。”青蕊指节发白，含泪解释着，“我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不想再影响到你。”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心虚的不敢抬头。

　　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动静，她忍不住抬起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一道冷冽的目光，漆黑的眼眸寒凉如冰。

　　她扯动僵硬的嘴角，挤出来一个笑，刚想说话，就见他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如同寒冬腊月，令人心底发凉。

　　“希望你也能做到，毕竟，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

　　她怔在原地，笑容僵在了脸上，讨好的话都咽了回去，只能无力地垂下头。

　　肩膀忽被撞了一下，有风擦过脸颊，她偏过头，看见他修长的背影，垂散的墨发，蹁跹的衣摆……一声门响，彻底消失在门外。

　　房内烛火摇曳，将她单薄的身影拉长，一声轻叹过后，她耷拉着肩，出了房门。

　　过道上的衙役已经离开，楼下的男人们也都离开，整个楼都是空荡荡的寂静。

　　罢了，只要今日之事不泄露出去，她就还有机会，以前那么多困难都过来了，没有什么还能打的倒她。

　　张氏还与姑娘们僵持着，果然如她出门前所想那样，即便她说的再好，她们也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青蕊走过去，张氏立时闭了嘴，由她说话。

　　她清清喉咙:“诸位不必害怕，我家主子身份尊贵，不方便亲办此事，便由我与张管事总揽，开办织布坊一方面是为盈利，另一方面是为了支援军备，请你们去也是雇佣，并非买卖，女子存世本就不易，能仰仗自己的手艺，为何要仰仗他人眼色过活呢？”

　　青蕊游走于莺莺燕燕之间，慢条斯理地说着。

　　“那，那你要是再把我们卖了，我们岂不是都没地儿说理！”一个穿着水绿扣身衫子，杏眼桃腮的姑娘斜睨着她，语气颇为不善。

　　陆续有姑娘附和她。

　　“就是！”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湘络姐姐说的对！”

　　“……”

　　只是这反对声中，却掺着一道不协调的声音。

　　“欸，你们先听这位小姐说完啊！”

　　青蕊侧眸看了一眼，是个圆脸细眉，穿桃红比甲的姑娘。

　　这位姑娘自然是被群起而攻之。

　　“朱玉，你想去自己去，别拖我们下水！”

　　“从前妈妈说的还真没错，你就是个傻的！”

　　朱玉被堵的脸色通红，却依旧坚持己见。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不成在这等死吗？”

　　“哪还会有人管我们这些残花败柳，你们还当是从前风光的时候吗？”

　　她说的对面都息了声，人群里响起几声啜泣，尤为悲切。

　　青蕊走到她们中间，含笑问:“都说完了吗？”

　　这回再没人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