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笼中鸟》钱博雨

35、又是曾经的未来

　　仿佛为了跟许晓霞作对，虽然没有婚礼，贺樾却把他和龙北嘉结婚了的消息在亲戚朋友间宣传的到处都是。
　　反响最热烈的当属贺樾的高中同学，大家都恭喜他，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大学同窗里也有不少人恭喜贺樾总算搞定了女神，当然也有不少狐朋狗友调侃贺樾，和龙北嘉高手过招结果把自己套里面了。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龙北嘉并不介意贺樾这样的大张旗鼓，只是消息传播的速度有些快，甚至她的高中同学得到消息也来问她是不是搞定了曾经的校草。
　　得知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一个学校，对方感慨学霸的世界真是纯粹，还给她讲了不少高中时候与贺樾有关的趣事。
　　笑过了之后，龙北嘉转头便和贺樾说，她准备回老家一趟。
　　分明过年也只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贺樾也知道龙北嘉根本不喜欢回去，便顺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龙北嘉说：“最近腾飞集团不好过，我舅舅本来就是仰着他人鼻息过活的，也不好过。他这个人……我怕他打着你的旗号搞事，我去给他找点事忙一忙。”
　　贺樾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觉得多少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在里面，便问：“你准备怎么做？”
　　“有一段阴私事，他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原本不用我动手的，我去提前一下吧。”龙北嘉看着他一脸好奇，道：“其实上一次约你回老宅去，也是去办这件事的。”
　　贺樾愣了愣，反应过来说的上次已经是前世了。那会她说那个片区已经被纳入了拆迁计划，即将承接明城的产业，拔地而起一座产业园区。所以她要赶在拆迁之前过去带走一些东西，顺路也邀请他过去踏青。
　　但实际上，直到离开，龙北嘉也没有带走什么东西，倒是给他说了不少在里面发生的趣事。
　　他那个时候以为，她只是为了回去带走回忆。

　　龙北嘉摸了一支烟点燃，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道：“我舅妈以前一直在明城工作，对外说是做销售，工作忙，没时间谈恋爱。后来年纪大了，拖不住了就回老家相亲，相了好多都没相中。
　　“那时我舅舅没工作，每天就到处混，在村里名声不太好。条件好的人家大多不愿意把自家女儿嫁他，条件差点的人家，舅舅又高矮胖瘦的挑剔人家，一来二去，就没什么人给他介绍了。
　　“后来他们俩在台球室里自己认识了，自己好上了，就结了婚。婚后我舅妈说是托了关系，给我舅舅找了工作，帮人开车——帮王鹏飞。”
　　“然后你舅舅跟他就勾搭上了？”
　　“是。后来我舅舅发达了，他们一吵架，舅妈就要拿这个事出来说，要不是她牵的线，舅舅怎么攀得上腾飞集团。我舅舅吧又觉得，分明是他自己花心思手段讨好的王鹏飞，是他自己的本事，跟我舅妈没什么关系。
　　“其实是我舅妈不好明说。她年轻时候在夜场工作，攀上了王鹏飞，给他在外面养了四五年，拿了分手费才回的家。她当初就是看准了我舅舅花言巧语、会钻空子，所以嫁给我舅舅、给我舅舅介绍工作，是她不甘心和他断了联系。
　　“不过她好像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回到他身边，因为她其实也不明白王鹏飞看上她什么，想要什么，又嫌弃她什么。仔细想想，我舅妈长得跟我小姑也有几分相似，他还真是长情。”
　　贺樾听着这些上一辈人的阴私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龙北嘉吐出一口烟，笑道：“不过精彩的地方还在后面。后来我九岁那年……我小姑代表龙家来奔丧，王鹏飞闻着味跟来了。
　　“我舅妈毕竟是欢场上混过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她大概看出来了王鹏飞对我小姑的那点意思，不知道她怎么盘算的，那段时间她见人就说我和我小姑长得像。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不过有趣的是，原本我舅妈穿衣打扮……你知道，就那种感觉的，有点风尘气。葬礼结束后，她突然一转风格，开始走贵妇小香风了。
　　“他们生下我表妹以后，我舅舅一直想再生个儿子，我舅妈不愿意。那段时间后她突然吐口说再生一个也行，要还是女儿她无论如何都不生了。
　　“然后因为被我‘撞’了一下，她早产了一个来月，生下了我表弟。”
　　贺樾听明白了，有些震惊：“所以你表弟……”
　　“嗯。这位表弟自小大家都说儿子像妈妈，长得可一点都不像我舅舅。我大学时候每次过年回去见到他，总觉得有些即视感。然后我带他去理发的时候收集了些他的头发，和王鹏飞的头发一起，找了关系做了个鉴定。”龙北嘉露出笑容，仿佛又体会了一遍拿到鉴定结果时的心情，“真是，有趣极了。”

　　龙北嘉熄灭了烟，看向贺樾，道：“那个报告我拿到那会，没想好怎么用，也没实力发挥它的最大效用，只好藏起来，准备留个后手。
　　“我不敢放在那间公寓里，想了想，放去了老宅里面。他们两口子发达了以后，都特别嫌弃自己的出身，所以几乎不回去，那里很安全。
　　“那份报告没用上我就得偿所愿离开他，我便把它给忘了。后来我外婆生病住院，我回去照顾她，然后又传出来老宅那一片要拆迁了，我舅舅怕我趁着外婆病危让她立遗嘱，分走属于他的东西，又把我赶走。
　　“然后我听说他回老宅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那份报告。”
　　龙北嘉转头看着楼下那片湖，许久才压低声音道：“他们在外婆病床前争吵，外婆……是生生被她最爱的儿子气死的……此前我从未送别过她，所以我没料到她的离世，其实也与我有关……”
　　“那这一次……”贺樾有些担心她，因为这一次她准备一手操作这件事，也许将承受更大的心理负担。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而且我不希望他再给你找麻烦。”
　　“你舅舅也给我找过麻烦？”
　　“嗯，不大不小的麻烦。前世，估计我小姑离开以后，王鹏飞很快也就跟我舅妈断了。我舅舅也越混越好，她在家作威作福，大概也就不做他想了。只可惜报告让她瞒不住了，她只好带着我表弟去找了王鹏飞。
　　“虽然大家都传他想要一个儿子，实际上根本不是，他只想要一个也长得像她的儿子。这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
　　“所以面对突然冒出来的、证据确凿、教养极差、甚至已经成年的儿子，他的母亲还是一个他看不起的粗俗女人，王鹏飞气坏了。更何况，那个时候他刚通过他第二任妻子，勾搭上了你父亲的上峰，他不能让那个女人知道，我‘表弟’的存在。
　　“他只能咬牙先把我舅妈稳住，给我表弟弄去国外镀金，然后再想办法处理他们。
　　“然后他发现，我舅舅和舅妈还没离婚呢。”
　　“为什么？你舅舅不像是这种忍气吞声的人。”
　　“因为他那个小公司，不少股份还在我舅妈和表弟名下，更何况这个公司经营几乎全仰仗王鹏飞，他不敢闹大了。
　　“王鹏飞看准了他的弱点，做了个局，丢了个大单给他，他以为这算是王鹏飞给他的补偿，没多想就贷款垫资进场，工程干到一半，王鹏飞下死手抽干了他的流水。他资金链全断，资产被冻结，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不过他也留了心眼，当时借贷用的我舅妈的名义，我舅妈以为这个大项目是王鹏飞给她的好处，也没多想，于是夫妻俩一起背上了巨额债务。”
　　“你舅妈没去找王鹏飞？”
　　“找了，但王鹏飞怎么会让她找到，王鹏飞还断掉了她和我表弟的联系。她求助无门，甚至来找过我，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些事的。
　　“其实那个时候王鹏飞也只是想敲打敲打他们俩，让他们知道他们到底谁是主人。只可惜，那会王鹏飞也遇上了事，分身乏术，没能捞他们一手。
　　“然后夫妻俩一起上了老赖名单，只能靠我表妹接济度日。我那个表妹，早早就被他们‘嫁入豪门’的大女儿，其实也不太想管她这对几乎没怎么在意过她的父母。
　　“所以他们过的很艰难，然后闹离婚分财产的时候，我舅妈突然发现那栋准备拆迁的老房子，也许能填上窟窿。但是本来就是郊区，还是拿来盖厂房，赔不了多少钱。他们不满，就一次又一次的去闹。
　　“那个时候，你正好被调去那边的管委会做副职，虽然直面他们的不是你，但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一点你后来的路。”

　　“我为什么会被调过去？”前世贺樾听龙北嘉说过那里即将成立一个产业园区，后来也在单位上听说这件事，但无论如何，去那边“开荒”都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他不应该出现在那边才对。
　　“你自己申请的，刚谈了你那个小女朋友就开始异地，还是人家每个周末过去看你。”
　　贺樾和龙北嘉对视一眼，也许他们都明白了那时的他为什么会这样选。
　　“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一步昏棋，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也不好说你什么。还好你能力强，工作做的很好，没干满一个任期，这边有缺，就被调回来了。”
　　“然后就发生了沈夏云那件事。”龙北嘉移开目光，又梳理了一遍前因后果，焕然大悟的抚掌叹道：“原来这件事背后站着的又是他，难怪他要拉我入局。”
　　“王鹏飞？”
　　“是。我当时就奇怪，沈夏云是怎么拿到那个视频的——就是你从英国回来跨年那一次，我们身边没有别人。”
　　“监控？”
　　“对，那个山庄也是他的产业。”龙北嘉轻轻的拍了拍巴掌，“原来是这样，我串起来了。我发现我看漏了好多东西。”
　　“在我舅舅舅妈出事前，我表妹在一个太太局上，结识了吴玲玲。”龙北嘉回忆了一下那个阴沉的女孩，明艳俏丽的脸上偏偏嵌着一对阴鸷的眸子。笑容慢慢在她脸上浮现，又慢慢散去，许久她才继续说到：“我舅舅舅妈出事后，她和吴玲玲一拍即合，用我收集到的东西，给王鹏飞和腾飞集团重重一击。王鹏飞那段时间被多方调查、疲于奔命，是你父亲的上峰出了力才保住了腾飞集团。”
　　她算漏的第一步，是没料到净身出户的吴玲玲竟然心软了，没下死手。算漏的第二步，是他竟然花这么点时间，就能牢牢的抓住他的新欢，让贺樾父亲的上峰出手帮他。
　　“所以王鹏飞不过是失去了坐在台前的机会，整个集团还是在他的实际控制下。于是我舅妈豁出去了，她找到了王鹏飞的夫人，让对方把她的儿子还给她。
　　“她是带着媒体一起去的，事后这件事在网上发酵的非常迅速。原本腾飞集团就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扒出来这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以后，很快就有人牵出腾飞集团背后的人。
　　“当然，我在其中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贡献。他们花了很大的代价才保住位置，你和你父亲都拿了好处，而王鹏飞就成了那枚弃子。”
　　因为前两步走的不够漂亮，为了补救，她只能动用自己的人际网帮她舅妈牵线，虽然重创了王鹏飞，却也给了他顺藤摸瓜的线索。
　　而且等沈夏云那件事发生以后，她才反应过来，那些媒体，那些网上的声浪，背后站着的是秦雨，是贺樾。
　　所以王鹏飞一箭双雕，重伤了她，也痛击了贺樾和贺峰，并以此为投名状，再一次回了他那个圈子。
　　多不甘心啊。他不过失去了十几年心血打造的商业帝国，却爬进了他一心想爬进去的核心圈，假以时日，又能再打造一个新的王国。而她丢掉了多年积累的声望，只能退居幕后，勉力保住了贺樾，却让他失去了倚仗。
　　原来不肯放过她的从来不是王鹏飞的新欢，而是他本人。
　　最难以理解的，是他竟然比她自己更早发现，贺樾是她的软肋。
　　所以她回去找贺樾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逼他结婚，并和他划清界限。
　　她本无意牵连他人，王鹏飞不放过她，她就凭自己的本事打回去。只可惜对方是很多人，她只有一个人。她总是以一敌百，所以总是失败。
　　她一个人在轮回里走的太久了，她只记得自己不能有弱点，却忘了贺樾分明可以成为她的队友。

　　龙北嘉早上出发，当晚便回来了。
　　贺樾等她，一部电影没看完便听到她开门进来。她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在她常坐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又陪他看了一遍本杰明宛如婴儿酣睡般，在黛西怀里寿终正寝。
　　电影终了，贺樾唤亮了灯，龙北嘉回过头来看他，笑问：“怎么想起来看这部了？”
　　“因为你我的时光倒流，很有趣不是吗？”
　　“难道不应该是《源代码》或者《明日边缘》之类的更贴切吗？”
　　“那些太科幻了，讨论的更多是时间逻辑，我只是想放松一下，等你回来。”
　　龙北嘉笑了，起身过去挨着他坐下，道：“我给你带了礼物。”
　　“哦？是什么？”
　　“一个能更加坐实已婚身份的，装饰品。”
　　龙北嘉递给他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贺樾接过，果不其然里面静静躺着一对戒指。
　　“这种事是不是应该我来？”他低头看着龙北嘉拿出男士的指环，又问：“你不怕尺寸不合适？”
　　“你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健身习惯，所以身材保持的很好。我猜你三十三岁能戴上的戒指，二十五也能戴。”
　　她笑着拉过他的手，把指环套进他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别告诉我，当时我连这种事都撒手不管？”
　　“没有。”龙北嘉看着他，笑着说：“你知道这样能让我安心一些，所以约我去买求婚用的戒指。对戒是后来你们自己去挑的。”
　　那时明明说好看钻戒，他却拉着她也看了对戒，还试了试。
　　就是那时，她记住了他的尺寸，他看了觉得不错的款，和他硬拉她一起试过的这一对戒指。
　　前段时间路过柜台，无意间发现原来这个款这个时候就有了，销售小姐说的不错，经典永不过时。
　　虽然明知道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却还是想补偿一下他，于是便悄悄定了，今天去取了回来。
　　贺樾拿出纤细一些的女士指环，拉过她的手，看似随意，却十分郑重的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上次我回家吃饭的时候，我父亲和我讲起了一段往事。”贺樾简要的提了提贺峰同真叶夫妇来往的事，顿了顿，露出笑容，“虽然没有证婚人，没有婚礼，没有亲友的祝福，但我想，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的。”
　　龙北嘉也笑道：“会的，他们也没有举行婚礼。我记事开始，也就是每年总有那么个时候，他俩会撇开我去吃一顿而已。”
　　而且因为她不能生育，甚至不需要为安抚被丢开的孩子，还要专程买个小礼物带回家。
　　想到这个，龙北嘉垂下眼，把那一闪而过的痛楚藏进最深处。
　　贺樾看着她低头好像在看手上的指环，却感受到了她飞速低落下去的情绪，没点破，只把她拥入怀中，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他曾无数次的想过放弃她，放弃这段执念。但硬币抛起来的时候，他总能准确的意识到他放不了手。所以那天他拉住了起身离开的她，那天他推开门随着她一起走进这个轮回，也许还有无数个轮回。
　　龙北嘉靠在他怀里，整理好情绪，还没开口，就听到他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也许你不明白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龙北嘉，没有你我绝不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