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路上的绊脚石》子七庚桑

15、第 15 章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天的场景，某个周日，她从卧室出来准备回学校，却发现母亲跪在客厅，双手合十带着哭腔念叨着：
　　“老天爷啊，我们家的祖先啊，我们夫妻俩一辈子没做缺德事。保佑我们景空青找到个合适的对象吧，别让她孤独终老，晚年凄凉。“
　　看着母亲日渐衰老的容颜，斑白的鬓发。想到从小体弱多病的自己被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父母的老伙伴儿们这个年纪都已经当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而自己快到而立之年还在让父母操心，母亲已经因为担心自己的事情胸闷好几次了。这一切让她愧疚不已。既然没办法跟党潞在一起，那么跟任何其他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是时候该放下了。
　　“妈，我答应你去相亲。“ 她做出了决定。
　　那个男生是父亲朋友的下属。除了家庭条件，其他各方面都很优秀。长相俊朗，人又踏实。工作能力突出，深得领导赏识。景爸妈甚至认可女方买房。男生对自己也很好，各方面照顾周到。空青知道，既然答应了就要好好和人家相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当时是做了走入婚姻的心理准备的。
　　所以他牵她手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他吻她的时候她虽然觉得浑身不适却硬着头皮坚持，但是他们一直没有进展到那一步，无论他有多么渴望。她无论怎样劝说自己也无法走出那一步，只能一直推脱。

　　直到有一天，他受不了了，牵手、亲吻已经不能满足他，身体压了上来……。她知道那是情侣间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情，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但是她也感觉到身体发自本能的死命抵抗……。
　　从那以后，她确切的知道了，她根本无法接受男性的身体。对于父母的唠叨，她的情绪从焦躁变成压抑，她没有能力解决矛盾：不让父母担心又能让自己好过。只能选择逃避，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白薇总是劝她要跟人多交流，说她的生活像个尼姑。可是她不再有与人社交的欲望。她发现大多数人所谓的交流不过是在自说自话，人们的表达欲远远高于倾听欲。总是夸夸其谈不停输出自己的观点，在芸芸众生中刷到存在感，从而体现自己存在的价值，却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去听别人说话，去试着感同身受别人的想法和情绪。
　　大多数人是缺少智慧的，当他们劝慰别人的时候要么是无谓的说教如“你应该……、你可以……、你不能……”，或者是用自己的经验生搬硬套在别人身上，如“当年我就是……，我那时候……”，会忽略掉人与人之间如天堑般的不同。
　　而自己同龄的同学、同事也渐渐地结婚生子，话题永远是老公和娃，她不知怎样加入这些话题。所以每当不得不去一些聚会场合，空青总是坐在角落静静听着人们之间毫无意义的交流，默默无奈。后来这样的场合她能推脱就推脱，她认为这种交流毫无营养，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还不如自己在家喝茶看书养人。

　　寂寞吗？
　　寂寞与周遭热闹与否无关。每天往来于人群，却被无边的寂寞包裹。有时候她享受孤独，因为孤独可以让她心无旁骛静下心思考，或什么都不思考。有时候孤独的寂寞又像藤蔓一样缠着她将她拖入无底的深渊，使得她在寂静的深夜猛然惊醒，挣扎着大口地喘气才能抵御令人窒息的压抑。
　　这种时刻总是在毫无防备时突然降临。比如，深秋徜徉于学校林荫道，干枯的树叶随着肃杀的秋风纷纷飘零，心中顿时被“无边落木萧萧下” 的凄凉浸染，那凄凉迅速蔓延，令人无法呼吸，她再也无心欣赏，只好快步离开。所以，白薇经常说她无趣。

　　党潞在的那一段时间她的心是满的，被爱的美好与爱而不得的痛苦填满。后来她把爱与痛苦强行驱逐，她的心空了，并非空性的空，而是空虚的空，她暂时还没有证得空性，只能任由寂寞把心掏空。因为空，所以没有希望，没有奔头，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喜悦和悲伤，她分不清自己是修炼成精了还是麻木不仁。分不清自己是心如止水还是一潭死水。
　　茫茫人生，她只是活着，按部就班的活着，行尸走肉般活着，如机器一样运转。她不敢回忆过去，不想被彻骨的疼痛侵袭，也不敢展望未来，未来是幽暗的杳冥。

　　当然她也明白了爱是一种奢侈品，不是谁都配得到的。从党潞的经验里她得出结论，自己可能上辈子是个罪人，这辈子注定遭受惩罚。不然为什么让她第一次的爱就遇到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什么一次就让她用尽所有爱的力气。一个罪人自然不配得到爱，甚至人间的其它享受她也不配得到。她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屏蔽了x欲，食欲，吃东西仅仅为了维持生存，不参与任何娱乐活动。如果前世真的欠了很多债需要用人间的快乐来偿还，那么她想早日还完。

　　她也常会反思自己的感情，思考这样的问题：
　　人为什么有情欲？有没有可能是造物留给人类的诱惑？为了让人类更留恋世界？是否冥冥中有种力量让人类贪恋于这些包括情欲和物欲的“欲望”，从而维持人类世界的运转……
　　如果不再有这些欲望带来的快乐，也就摆脱了冥冥中的那种力量，是否不必再贪恋人生？
　　自己现在的状态几乎是没有了这些欲望了，那么为什么还要留在世上？
　　可她又找不到一定要死的理由。况且自己还有一些责任要担当，如果自己死了，父母会悲痛欲绝吧！那么还是先活着吧。虽然，活着也没有让她感受到快乐。也许活着并不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快乐享受也不是为了承担责任，活着就是活着本身。

　　她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生活。有时候习惯像个黑洞。让你不知不觉在自以为的安逸漩涡中沉沦，或在高速运转的时空间迷失，直到大厦崩塌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已被习惯杀死。

　　可是方才的心动似乎让她有种异样的感受。那种失控的，用理性无法压抑的心动过速。
　　甜蜜和似曾相识的隐痛随着心脏汩汩泵出的血液，流向血脉，久违的痛感和快感一同袭来。这令她不安，她早就暗下决心不会让自己再经历那种痛苦、不再触碰感情了。
　　八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看破红尘，不再需要投射到身外的情感来填满自己的心，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破防。
　　不行，她必须及时止损。她不能再经历一次爱带来的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