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困于城中》微七鱼

4、我怕你会来

　　有些事情不能断，一旦断了就很难再续起来了，比如说，司徒菲后来就真没来自习了。
　　宋城和路风自从熟了一点后，自习就经常坐在一排，中间隔一个位置。
　　后来，那个小小的空位上的东西越堆越多，直到椅子和桌面不再留白。
　　一开始，桌上多了个小风扇，摆头的那种，是路风带的。
　　后来，宋城每天会带两盒雪糕，把其中一个推给路风。
　　再后来，路风会带来两个抱枕，用在中午睡午觉，一个给了宋城。
　　再再后来，宋城会带一些零食、水果，放在两个人之间。
　　……

　　八月上旬的一天中午，司徒菲良心不安，发来一条短信问候宋城。
　　“城哥，我不在这几天，有没有想我？你如果说想，我可以顶着酷暑，立即去陪你！”司徒菲道。
　　“不想，我过得好着呢。”宋城边编辑短信，边喝了一口今天早上路风带给他的牛奶。

　　这几天教室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有些人和司徒菲一样，嫌天气太热渐渐地就不来了。
　　“吃饭去吧。”路风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哦，好啊。”宋城把手机揣到裤兜里。

　　正当宋城和路风刚起身准备出去的时候，秦韬走了过来，站到了路风的面前。
　　“路风，我这里有上一届开学考试的试卷，我复印了几份，下午我们模拟考吧，看谁的分数高。”秦韬递给路风几张卷子。
　　路风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一下午的时间应该够吧？就做数学和物理两门，傍晚我们对答案。”秦韬说道。
　　路风点了一下头，“好。”

　　“那个秦韬一直这样吗？”宋城走在路上问路风，他想起刚才秦韬“宣战”时候的神情，认真得很。
　　“什么？”路风跟在宋城身后，两个人一步之遥。
　　“就是……他一直把你当对手吗？”宋城转过身来，手插在裤兜里，边倒着走便说道，“每次他来找你说话，除了问学习，就是问学习。”
　　“嗯，是啊，他一直这样。”路风看到宋城歪着头，眉毛一高一低的无奈表情，他嘴角不经意间弯起，淡淡地说道：“小时候就这样了。”
　　“唔，你和他小时候就认识吗？”宋城眼睛一亮，好奇道。
　　“嗯，我妈妈和他妈妈是好朋友，我们俩幼儿园、小学、初中，直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班。”路风缓缓道来。
　　“那他是不是一直以来成绩都没你高？千年老二的那种？他压力应该挺大的吧。”宋城和路风闲聊。
　　“其实，他很优秀的。”路风想了想说，“他目标比我明确，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哎，你小心点！”

　　宋城一直在倒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路面上有一个空饮料瓶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路风拉了他一下。
　　宋城站稳后，路风才放开他。手腕上的余温还在，宋城却有些尴尬，他踢了一脚空瓶，不爽道：“谁啊，这么没公德心，在校园里也乱丢垃圾！”
　　“现在是暑假，应该没人会打扫卫生。”路风看着他发脾气，竟觉得有些好笑。
　　宋城依然很不爽，又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个被他踢到远处的瓶子，心想道：“差点把小爷绊倒，这也太难看了吧！”
　　“嗯……我是说，以防你下一次踩到，所以，你要不考虑一下还是把它丢进垃圾桶？”路风笑着打趣他。
　　“不可能！我才不会！”宋城被路风的话气笑了。

　　一整个下午，路风都一直在做秦韬给他的试卷。直到傍晚六点，教室里的人基本都已经走完了，秦韬拿来答案页和路风互相判分。
　　宋城没有提前回家，他也很想知道这场较量的结果，虽然他觉得路风一定会赢。但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年级第一第二到底相差多少。
　　耳边传来笔在纸上的划痕声，路风和秦韬互换答案页，继续评下一份卷子。

　　路风做题的时候，把其他不用的习题册都堆在了他和宋城之间的空位上。
　　宋城注意到了路风的习题册，《高二物理》、《高二数学》……看书侧面翻过的痕迹，这些习题册都已经做了大半本了。
　　原来，路风一直在超前做题。

　　宋城忽地心里一沉，本来就知道和他们差得很远，却不知道竟然有这么远。他又想到了那天在面馆吃饭的时候，秦韬问路风家教的事情，路风说他晚上还要学习下个学期的课程。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在他还在为巩固高一的知识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别人已经在下一个赛道了，甚至也许根本没有把九月份的分班考试当回事。

　　“路风，你数学148，物理满分。”秦韬对完答案说道。
　　“你数学146，物理97。”路风把卷子递给秦韬。
　　“还是你高一点……我输了。”秦韬轻叹了口气说道。
　　宋城从秦韬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甘。
　　“你也很厉害的，数学最后一题的算法比我的简单多了。”路风说道。
　　听到路风这么说，秦韬才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那我们下次开学考试再比。”
　　“……好啊。”路风点头。

　　宋城靠着椅背，直到看着秦韬走出了教室门。
　　“路风，我觉得你们两个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过招一样，真厉害。”
　　夏日傍晚的夕阳昏黄，余晖透过窗子洒在少年的脸上，平静又美好。
　　路风看着宋城的侧脸，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我才不是大侠，你才是。”
　　过招的不是大侠，挺身而出，锄强扶弱的才是。

　　“你取笑我呢，”宋城叹了口气，“我都差你们八百里，也不知道这次分班考能不能进重点班。”想到这里，宋城心头突然一烦，他闭上双眼，头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我觉得，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片刻，左耳边响起路风低沉坚定的声音。
　　宋城瞬间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路大侠，此话当真？”
　　路风看着宋城那双透着光的眼睛，竟有一瞬间的恍神，“明天我给你带我的笔记，还有今天秦韬给的这份题，虽然是去年的，但是重点题型还是可以参考的，我回去整理一下，明天带给你一些习题。”
　　“天使啊！”宋城抓住路风的胳膊晃了晃他，说道。
　　夕阳西下，教室里一声欢呼，喊来了来清场的保安大叔。
　　“嘿，同学，要关门了，赶紧收拾东西！”

　　第二天，宋城是被一声雷声震醒的。
　　早上七点多，宋城被惊醒后从周爷爷家的沙发上坐起来，光着脚走到窗子边，见外面大雨瓢泼。
　　“小城啊，今天就不去了学校了吧。”周爷爷一向起得早，每天到这个时候，他会在楼下遛弯，今天见天气不好，就没出门，站在阳台边上看雨。
　　“不行啊，周爷爷，我和同学约好了。”宋城想起昨天晚上路风说要今天给他带习题。
　　“这雨下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你给同学打个电话吧，叫他也别去了。”周爷爷给宋城出主意道。
　　“但是……我没他电话啊！”宋城抓了抓头发，郁闷道。

　　这么多天，每天都能见到路风，吃饭自习基本都一起，联系方式什么的也用不着，还真没留，“谁知道，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下这么大雨！？”
　　宋城给司徒菲打电话，一连拨了三个才打通。
　　“大哥，你这一大早打电话干嘛啊？”司徒菲被宋城的铃声吵醒。
　　“你有路风的联系方式吗？”宋城病急乱投医。
　　“谁？”司徒菲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
　　“路风！”宋城有些不耐烦。
　　“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我怎么会有，诶？你问路风电话干嘛……”
　　宋城懒得解释，挂了电话。

　　眼看就要快八点了，路风会去自习吗？会不会见下这么大雨就不去自习了呢？他又不傻？宋城这么想道。
　　可……万一他去学校了呢？
　　纠结之下，宋城还是穿上衣服，背上书包，披上雨衣就出门了。
　　“小城啊，路上小心点啊！”宋城把周爷爷的声音甩在了身后，迅速下楼，骑上单车就走了。

　　直到到了学校门口，见到平常这个点应该开的门还没开，宋城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大家都默认下雨天不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城心里竟觉得有些失落。

　　这时候，雨倒是下小了一些。不过，因为在路上奔波，宋城前额的碎发还是被打湿了，贴在额头上，发际处一条若隐若现的疤痕露了出来，脸上还挂着许多雨滴，身上各处都有些湿透了，显得很狼狈。
　　“下雨天还来自习啊！”保安大叔推开门房的窗子对宋城说道，还没等宋城回话，就喊道：“等着，我给你开门！”

　　“大爷，今天就我一个人来了吗？”宋城看着保安大叔打开了学校的铁门，向他确认道。
　　“叫什么大爷，我有那么老吗？”这时，保安大叔撇了一眼宋城身后道，“你后面那个不是人吗？”

　　宋城回头，身后是一个身形颀长，穿着长袖外套，休闲运动裤的少年，他背着书包，打着一把伞，衣服整洁干净，没有一点被雨打湿的痕迹，和宋城此时落汤鸡的造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雨幕中，两个人相望。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怕你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