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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赴宴 ...

  •   第二日我遇袭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街上巡逻的人明显增多,尤其是京都府门前,守卫多了不少。我骑着马慢慢走在路上,老远看见城防营的主管廖嘉正带着一队人马往京都府赶,等他走近我才看见他的手下押着两个番邦人。他不是在外捉拿犯人吗,怎么拿起了番人?廖嘉勒住缰绳,在马上朝我拱手说道:“王爷,一向少见,卑职公务在身,恕不下马行礼了。”
      我勒住马缰绳,笑道:“无妨,廖大人忙于公务,无需多礼。”
      廖嘉等我过去才进了京都府大门,我鬼使神差往后一看,其中一个番人也正回头看我,被廖嘉的手下呵斥了一句“看什么!”才转回头。我心下奇怪,这番人看着仿佛认识我,但我从未与番邦人有交集,我心下一动,难道是昨日那个刺客的同伙。昨日人群熙攘,我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刺客身上,当时或有番人在场也未可知啊。
      “王爷,小心。”
      我手中缰绳一动,胯下骏马被轻轻拨转过来,原来在我沉思的时候,那马循着香味差点走到路旁的混沌摊子上。我一惊,回神看见褚祁峰正在我身侧。他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身着一袭黑色云纹锦服,头上带着玉冠,一只手正紧紧攥着我的马缰绳。
      褚祁峰微带笑意看着我道:“王爷想什么这么入神,连马走歪了都没有发现。”
      我笑道:“看见个有趣的东西,一时看呆了。方才多谢将军出手,否则还不知要惹出什么麻烦。”
      褚祁峰道:“王爷是要去励国公府赴宴么?”
      我道:“正是。”
      褚祁峰道:“我也正要去励国公府,正好与王爷同行。”
      我记得褚祁峰未从军前似乎就与赵泽锡相交,想必如今他二人的关系更要好了,否则赵宗锡不会在今日请褚祁峰赴宴。我从未听说孟歙和褚祁峰有什么交情,但他两人都带兵打仗,大概总有些交集。
      我笑道:“如此甚好。”
      我与褚祁峰一路并行,街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算算离年底也没有几天了,今年有波斯与夷荻使臣来贺,陛下一定会大宴群臣。波斯人与我大齐一向有贸易往来,其中以丝绸与茶叶最为茂盛,这时节,街上的番邦人都挤在摊贩前与茶楼上,被节日的气氛熏的晕乎乎的。我盯着不远处在绸缎庄雅座里坐着的几个番邦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在旁陪着同他们攀谈,旁边有人捧着一本图册与打头的番邦人看,大概是时装花样之类的,那人又指又划,说一会儿翻一页。
      波斯人与夷荻人长相虽有差异,但中原人很难看得出来,廖嘉抓的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波斯人我不确定,但能送到京都府,大概一定是犯了事。今上为了彰显我大齐国威,对来朝的番人一向优待,若不是真犯了什么大事,廖嘉也不会亲自抓人。但京中一片安宁,除了昨日我险些遭遇暗算外,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灵光一现,难道被抓的那两个番邦人真与昨日之事有关?正在我沉思的时候,褚祁峰的声音冷不丁在我耳边响起。
      “波斯的二皇子喜欢丝绸,满京中水月绸缎庄的绸缎最全,里头有些是宫中的花样,专门做番人的生意。他们的掌柜又精通番邦语言,凡有波斯人来,一定都是去他的绸缎庄买东西。这二皇子不方便出来,就让手下人代劳。”
      褚祁峰接着在一旁淡淡道:“那乌是二皇子的近臣,与他的主子一样,都长相俊美,在一众波斯人中十分惹眼。王爷听说了吗,今上有意和波斯和亲,这二皇子说是来替他波斯朝贡,其实就是个待嫁王爷。只不过今上还没有表态,所以才一直这么拖着,不然哪个藩国皇子能在我大齐京都一住几个月的。”
      波斯二皇子的事我的确略有耳闻,但和亲这事却并不曾听说。褚祁峰是天子近臣又是太子门下的,知道些内情也不算奇怪,只是他为何会与我说这些,难道陛下有意要把这二皇子指婚给他?不能吧,今上虽然多疑,但绝不会做出这种不靠谱的事。若说让这二皇子和哪位皇子或是公主成亲,这倒还靠谱点。皇子和亲就等于失去了争储的机会,除去就藩的皇子,在京的这些皇子中没有皇子妃的只有九殿下了。但三皇子妃去年薨逝,三皇子虽然还在孝中,也确实是和亲的一个人选。若是选了三皇子,恐怕最高兴的就是太子一派了。
      褚祁峰道:“二皇子容貌俊美,又带了许多美童娇娃,若真是能和二皇子成亲,左拥右抱,也算是一件快事。”
      我闻言不禁侧首打量褚祁峰,没看出来啊,出去打了两年仗,不但爵位升得快,这人生感悟升的也快啊,从前的褚祁峰哪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成亲对象貌美的确是一件可喜之事,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评价这次和亲的皇子和他的随从,似乎不妥吧。我虽然知道褚祁峰不是轻浮的人,也没有风流子弟的那些毛病,但陡然听到他说这些话总觉得十分别扭。
      “若是王爷与二皇子成亲,恐怕也很难拒绝这些美人吧。”‘
      褚祁峰盯着我的双眼,眼神中隐隐现出一丝了然。他这分明是因为我刚才发呆时不自觉盯着绸缎庄的那些人,才说这些话讽刺我。在他眼中我就是这么一个头脑简单贪恋美色的纨绔子弟,仗着先辈的荫蔽才能衣食无忧,在京中横行霸道。虽然我知道自己与褚祁峰不可能了,也确实想要找个如意郎君成亲,但行事从不敢有一丝逾矩,不知道为什么褚祁峰总是把我想的这么不堪。我虽然脾气好,但绝没有被人骂道脸上还要装不知道的道理。
      我冷笑一声,说道:“本王家规自来不准家中人过问朝事,本王奉如圭臬。但是将军,明知本王家规,却几次三番让本王被牵扯进朝堂之中,将军是何意?和亲自有陛下赐婚,本王不敢揣测圣意,将军此番言论是试探本王还是觉得本王是贪图美色之辈,只要见到稍有姿色的就要收入囊中。”
      褚祁峰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发作,忙说道:“我绝无此意,王爷误会了。”
      我冷笑道:“将军不必解释,我与将军话不投机,先走一步。”说完我拍马先走,也不管身后的褚祁峰,一路跑到励国公府门前才停下马。我下马进了励国公府,暗暗悔恨方才一时冲动在闹市上纵马,若是被人参上一本实在划不来。要不是褚祁峰,我也不会一气之下,失去理智,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我催促小厮在前快步领路。
      励国公自太祖时起就是国之重臣,历经五代帝王而屹立不倒,门人遍布天下,可见这赵家门风的厉害之处。现任国公爷虽然不如祖宗那么荣耀,但历经几朝威权甚重。我父亲不与权臣结交,励国公是头一个他要避开的人 ,连带着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励国公府。
      我与褚祁峰几乎是前后脚进了前院花厅,孟歙早已到了,赵宗泽正在一边陪着,孟歙旁边还坐着一位眼生的青年公子。那青年公子面容秀丽,但是透着几分邪气,盯着人瞧的时候总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看了让人着实不喜欢。他们三人见我和褚祁峰进来,早站了起来。
      赵宗泽朝我和褚祁峰拱了拱手,问我道:“听闻昨日王爷闹市中遇袭,可有大碍?”
      我笑道:“无妨,不过是虚惊一场。”
      赵宗泽笑道:“如此甚好。三皇子突然光降寒舍,家父不在家,大家兄去陪侍三皇子说话。还请王爷和将军凝神稍坐片刻,待家兄陪侍完三皇子再来奉承。”
      励国公从不参与党争,与各位皇子交往都是一视同仁,平日里来往也不算稀奇。我以为三皇子临近年底,一定是忙得脚不沾地,不想倒还有闲工夫去别人家里逛。想到这里,我看了褚祁峰一眼,他身为太子门下,又新升了爵位,整日不是饮宴就是请我听戏倒是悠闲。我昨日未赴约,又劳他手下搭救,他既不邀功也不怪罪。但今日一相见,却出言不逊,隐含讥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送东西,又是派人盯着我的行踪,明着关心,又暗暗看不起我,褚祁峰所作所为自行矛盾,我真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我想的入神,不知不觉望着褚祁峰发呆,褚祁峰突然回头冲我笑了一下。真丢脸,让人看见,一定说我痴迷褚祁峰竟然到了望着对方发呆的地步。
      我回过头,赵宗泽正笑看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方才的一幕,又不好问他,只能心怀鬼胎的也对他笑了一下。
      赵宗泽十分客气,向我介绍孟歙身侧的那位年轻人,我所猜不错,他果然就是励国公府的二公子赵宗睿。励国公共有三子,大公子和三公子是国公夫人所出,二公子赵宗睿是爱姬胡氏所出。我与这二公子素未谋面,从无交际,见他贴着孟歙坐着和褚祁峰相谈甚欢的样子,总觉得姿态有些过于小心,简直像是阿谀,看了让人有些不齿。二公子言谈举止自有一种自己的态度,与人说话未语先笑,尤其是那双眼睛,每每看过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饱含深意。他觉察到我的目光,朝我一笑,我忍下心中的不适,也冲他微一点头,便转过头与身侧的赵宗泽说起了话。
      大家围坐着吃茶用点心,女侍来回穿梭上糕点果子,只听见钗环叮当,不闻一声异响。赵宗锡倒没有让我们等太久,三皇子一走就把忙着开席。众人都让孟歙做首位,孟歙执意不肯,最后还是我坐了首位。励国公府的家乐着实不错,尤其是新来的一班南边的小优儿。不但模样俊俏,唱功也十分了得,最难得的是年纪又小。我因为小时在外祖家住了一段时日,所以很听得惯南边的戏腔。
      一出戏唱完,我心中因褚祁峰而起的不痛快也全消散了,我让管家把台上演花旦和小生的优伶请下来。二人随着管家过来,在席前行了礼。二人都带着妆,一个赛一个的花容月貌,尤其是搬花旦的那个,体态婀娜、态度风流,真正西施一般。
      我问了他们姓名、籍贯,两人一个叫月卿,一个叫月容,都是苏州人氏,今年都十五岁了。
      我问道:“可有什么拿手的?”
      那月卿想了一下道:“小人会使琵琶,月容会唱。”
      我让月卿弹了一曲琵琶,又让月容唱了一段。月容轻启莲步,漫开檀口,唱了一段“姹紫嫣红都开遍”,月卿在一旁和着箫,幽幽咽咽,十分动人。
      我让人赏了他们一回,又各赐二人一杯酒就让他们下去了。
      赵宗锡笑道:“王爷如此爱重,待我与家父禀明,让他们去王爷府上答应也是他们的造化。”
      我坚辞不受,我不过是爱听戏,戏哪里都有,要是听一出戏就把唱戏的人弄到家里来,我成什么了。我连鸿雁尚且不忍心让他堕落贱籍,怎会搜罗天下戏子养在府中只为一时愉悦呢。饶是这样,还被人质疑我是那好色风流的登徒子,今日要真把这二位带回去,岂不是坐实了我的罪名。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名声何其累人,却又不能不顾。
      赵宗锡见我执意不肯,也不再强求。酒席直吃到二更时分,我实在当不得,告辞回去了。赵宗锡死活留住我,又饮了两杯才放我回去。我喝得醉醺醺的,勉强骑在马上,赵宗锡不放心又派了好些人跟着。褚祁峰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与我一个城北一个城南,也执意要骑马相送。我拗不过他,随他而去,也幸亏他跟着,一路上我险些几次从马上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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