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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弥生 三 ...

  •   一旦堕入了魔道,生不能得道成仙,死无法超度轮回。受心障所苦,永世业孽缠身。

      连大多妖族都不愿沦为魔道,更遑论凡人。

      顾七诧异片刻,啧啧感叹:“我以为现今的魔物所剩无几了,他居然还是个由人堕魔的,是有多想不开啊。”

      莫长安其实不太能理解他们讲的内容,只是听个大概,当然,他是不会去让顾七仔细给他解释一遍,否则他要被迫听一晚上的妖魔鬼怪故事大全。

      换言之,折腾了一晚上,他困了。 “扶兄弟既已把人解决,我们再纠结这些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时候不早了,先睡一觉吧。”

      顾七本欲问扶桑为何直接将人杀了,转念一想莫长安讲的也对。问了没什么用,都化成飞灰了。于是就点头同意莫长安的提议。

      扶桑没有异议。他们一同跨出门槛再各自朝房间走去。

      次日清晨,莫长安有公务在身离开得早,其余人则是被岑双一间挨一间敲醒的。

      “小七、小让、小六、扶哥!都醒醒了喂!咱们今儿个还要去听戏呢!迟了占不到好座啊喂!”

      睡眼惺忪的顾七翻了个身,半死不活地应道:“起了起了,马上就来。”

      他一边下床洗漱穿衣,一边嘀嘀咕咕:“小爷今儿个倒要看看什么戏馆大清早的就开门,要是唱的难听……小爷就直接拍屁股走人!”

      收拾完毕,出门前经过一面全身镜,照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玄衣少年。

      顾七站在镜前摸摸下巴,满意地点头。

      嗯……小爷我简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随后乐呵地大步跨门而出。

      其余人都陆续起了床,正在堂屋用早饭。

      “……天哪,幸好双姐你没受什么伤,真是……嘿,顾大哥早啊,快来一起吃早饭!”肖让招手道。

      顾七过去拿了个白馒头,啃一口,说:“早,你们刚聊什么呢?”

      岑双换了件明黄色长裙,脖颈间系着条纱巾。“就昨夜那事儿,夸你呢。”

      肖让竖起大拇指,道:“顾大哥扶大哥不愧是专业的除妖师,可惜没能一睹你们的风采。”

      沈留则是崇拜地看着扶桑和顾七,顶着上唇的几点豆浆白沫子,说:“我也想和你们一样、一样厉害,可以打妖怪!”

      小孩子嘛,心中总会有个大侠梦,幻想着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知道了亲生父亲秦无双是个除妖师后,沈留就愈发坚定自己以后也要走除妖一行的道路。

      不过……

      顾七指着他的嘴巴哈哈大笑:“打妖怪好啊,哥哥我顺便赐你个别号——白须道长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双和肖让皆捧腹大笑。

      沈留慌忙擦了嘴上白沫,脸皮薄地一时羞红了脸。他不要理会这些讨厌的大哥哥大姐姐了!

      尚未长大的小少年得好好思考,自己以后该如何成为一个除妖师。

      到了戏馆门口果真是宾客如云,一眼望去一楼的座位上都是人,幸而他们赶上了二楼的最后一间空厢房。

      岑双走在他们前面,说:“亏得本小姐催你们吧,不然都得搁角落排排站去。”

      坐进厢房里,顾七往楼下一眺,看着一片乌泱泱的人头嘁声道:“双姐,咱们这厢房也是搁角落里头,连戏台子都瞧不到,光听声儿啊?”

      一旁的店小二边擦着桌子边安抚道:“客官见谅,咱们今儿唱的戏戏迷众多,所以人自当是多了些,您瞧见下边儿门口没有?莫说连戏台子都瞧不到,大把客官甚至愿意出钱站着听呢!”擦完后,又挨个倒上一杯热茶,期间继续眉飞色舞说:“想来您或许不是本地人,每年下元节这个时候啊,我们戏馆就会唱这出戏,年年如此,人们反而不腻味,已然是当作一种习俗了。”

      听了店小二夸张的描述,顾七挑眉期待道:“哦?那我就竖起耳朵好好听听,这是一出怎样的戏。”

      店小二笑的憨厚,拱手说:“诶,好嘞!戏快开场了,小的先下去干活,客官你们有什么需要再唤我。”

      待他走后,顾七一手撑在下巴上,歪着头问道:“肖让,你听过么?”

      肖让挠挠头,“我五大三粗一个,听不来戏。不过店小二说的么,倒是实话。”

      顾七眨眨眼笑道:“巧了,我也是个粗人,管他戏火不火呢,听不懂都是白搭。”说完又问端坐对面的扶桑:“是吧,扶兄弟?”

      扶桑不言,只兀自抿了口茶。

      岑双没好气地拍了顾七一下,“闭嘴闭嘴,戏开场了。”

      正好铜锣敲响,满座噤声。

      顾七凝神静气,听到下面传来一句似开场白似介绍语之类的话,然后便是满堂喝彩叫好。

      “……”

      他真是粗人,他不明白一句开场白有什么好喝采的。

      然而某一处微小的动静将他的注意引去了。

      那是一种瓷器清脆的破裂声——来自扶桑手中的茶杯。

      顾七的视力极好,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茶杯表面的细小裂痕,以及一只指尖泛白的手。

      戏已经开始了,岑双、肖让、沈留都在认真听着词,或者探头试图再往下看看唱戏的人。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那些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词仿佛落不到他的耳里。

      他看着扶桑低垂的眼,微颤的长睫,绷紧的唇线。他不明白了。

      是惊慌?是害怕?是失落?

      会是从哪一个瞬间,扶桑作出如此神情的?

      会是为何呢?为何呢?

      顾七绞尽脑汁地想着。

      直到扶桑骤然将目光投向他。

      “……临江上仙收狐族殿下扶苏为徒,赐其玉冠、授以仙法,后师徒二人触犯天规……”

      是一段旁白,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仿佛被句中哪个字眼刺到,顾七瞳孔骤缩。

      对面那颗红泪痣鲜欲滴血,惊醒梦中人。琥珀暗淡,深沉似海。

      ——师父。

      脑海深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

      是了,扶桑的不对劲,就是因为这出戏。

      潜藏在那双凤眼之下的,应该是愧疚,和温柔的哀伤。

      这出戏叫什么来着?

      顾七心中无端默念起唱戏人最初的开场白——

      谨以此戏,祭奠神明。

      这出戏叫《临江仙》。

      “哎呀,戏是出好戏,就是结局差了点儿。你们说,临江仙庇佑人间,为何会落得个神魂俱散的下场?太可惜了吧。”娇嫩的女声似有万千叹惋。

      戏散场了,时辰却不过正午,于是一行人慢悠悠走在街上聊着观后感。

      肖让:“我其实没听太懂,但是打打杀杀的部分确实震撼人心,听得我热血沸腾!”

      “你个不通风雅的,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岑双白了他一眼,转头问沈留:“小六你怎么看?”

      沈留想了想,说:“我觉得临江仙是好人,他不应该死。”

      顾七好笑道:“不是好人还唱戏歌颂他干嘛呢?”他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懒洋洋说:“我认为他是个蠢蛋,他的徒弟也是蠢蛋。两个人不知道搞什么,当神仙当得落魄至此,是我我都先拆天庭后下凡间了,岂不比挫骨扬灰的结局潇洒百倍?”

      岑双反手给了他一个爆栗,“一看你就没听懂,临江仙犯错被罚,天庭派出御下四神将合力围杀,他哪里脱的了身?又怎么去拆天庭?”

      “嘶——”顾七捂头痛呼,“好了啦,我是没太听全,双姐你不至于下手这么重吧?”

      岑双叉着腰,眼神严肃:“你知道为什么人们会将看一出戏作为习俗吗?因为这里——临江城,就曾是临江仙击退上古邪灵敖因的地方,是他拼命守护过的一方土地。”讲着,语气不自觉带了点虔诚的意味:“临江城因他而存,因他而生,人们世代敬仰他、爱戴他,不论他是否在天界犯错,他永远是我们的神明。”

      肖让都点头赞同道:“是啊!临江城的人们,尤其老一辈的更是信奉临江仙,顾大哥你还是小心说话,不然被其他人听到要生气的。”

      顾七耸耸肩,“好好好,下次一定谨言慎行。咱们去哪吃饭?”

      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岑双狡黠一笑:“挽春楼?姐请客,走着!”

      肖让鼓掌道:“双姐大气!”

      沈留也鼓掌道:“岑双姐姐真好!”

      “小六多夸几句呀,姐姐没听够。”

      “岑双姐姐最漂亮最好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什么大实话!”

      三个人有说有笑在前面蹦跶,顾七在后面看着,心中忽然蔓延出一股不知何处来的酸涩。

      他轻笑一声,喃喃自语:“神明原来也会死的么……”

      一阵风忽而刮过,传来清冽的松香。他听见身后的扶桑说:“你信仰神明,神明就不会死。”

      那声音似转瞬即逝的幻境,空荡,却悠长。

      实实在在地落进顾七的心里,无端荡起一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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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弥生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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