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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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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比往常的都要炎热,就连知了都不愿出来鸣叫。
当我拿着准考证站在警戒线外时,才第一次有了紧张的实感。
“快进去吧,你们老师在等你。”舅舅朝我挥挥手,示意我快进去。
我说:“怎么不对我说些其他的?”
“不说。”他替我擦去额角的汗,“因为你可以。”
我将遮阳伞拉低,低头亲了他:“等我考完,我们去吃酸辣粉。”
“好。”
高考比联考要严格得多,我坐在位置上慢慢写着难懂的数学题,几道大题勉强把小问题算了,其他的全是空白,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当我走出考场的时候,是我最轻松的一刻,身边擦肩而过的同学没有尖叫,也没有冲刺着跑出校门,但心底都是喜悦的呐喊。
肖尧从后面跑来按了我的肩,丢给我一盒烟:“走啊,江哥,今晚去不去网吧打游戏,我估计着和你有半年没打过了。”
我收了烟:“不去。”
“干嘛不去?”
我没理他,而是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我看见舅舅站在马路对面,因为来的家长太多,他快要淹没在人群之中。
舅舅没有发现我,而是着急的寻找着,我想要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不要乱走,却看见许知行拍了拍他的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江哥,我看不如还是和我去打游戏吧。”
“滚。”
“得了,小的滚了。”
我穿过斑马线,喊了舅舅。
他看见是我,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来,“小随,我们去吃酸辣粉吧,我打车。”
我看了他身后的许知行:“你朋友呢?”
“我不去,你们去就好。”许知行轻声道,“我只是和你舅舅说几句话道别的话,我马上就要去国外了,已经退学了,几天后就走。”
“不一起吃个饭?”我问他。
他拉开车门,摆摆手:“不了,下次有机会的吧。”
他上车,舅舅和他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我看见副驾驶的位置上安静地躺着一条银色的手链。
“听说你们就要去首都了,恭喜啊,过几年我一定去首都找你们玩。”他合上车窗,车朝马路上远远驶去,只留下一串汽车尾气。
大路两侧的绿树高挺,绿茵之下是正商量要去哪里玩的学生,我和舅舅并肩站在路边,一直到车影消失不见,我忽然意识到人生中的一段故事就要结束了。
舅舅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想着还没揍他一顿,就让他走了。”
他笑,热得揪着领子呼扇呼扇:“来不及了。”
我和舅舅没有为这个美好的夏天停下任何脚步,我们各自找了兼职,为接下来的生活做好准备,在六月底的某天,我正在奶茶店煮小料,舅舅给我打来了电话:“小随,恭喜你,马上就是首都美术学院的学生了。”
我搅锅的手停下,虽然知道是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一瞬间提起了心,却很快放松下来:“嗯,一切都是应得的。”
七月份我收到了首都美院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校长要我写一个长达一千字的文章,在下个星期一的升旗台上念给今年高三备考的学生们。
我答应了,但是拒绝了一千字。
前一晚我坐在课桌前,想着该怎么写下那些激励而振奋人心的话术,可转念一想,这些对于中学生来说,早已听得厌烦。
想要上网搜一篇规矩的文章,又显得不够诚意。
我突然就想到几年前的一个周一,我被校长抓上台发言,我说过因为人无法走两条路,所以有时会羡慕另一条路,又或许是鄙夷。
可当自己站在交叉路口时,我不再选择曾经的路,而是走了一条我从不去想的路时,才会明白人生的路没有一条是好走的,谁都不要羡慕谁,也谁都不要鄙视谁,不过是选择不同而已,只当感受。
我说我要飞,想要飞,飞向蓝天,要振翅飞翔。
可是要学会飞行,我就要学会生出羽翼、学会走路。
要生出羽翼,我就要学会生存。
要学会生存,就要学会忍耐,学会坚持。
归根到底,其实能够好好活着就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飞行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关于梦想,我相信大多数人是没有梦想的,小时候能得到一颗糖是梦想,上学后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梦想,工作后希望有一天能够赚大钱发财是梦想,而这都不是梦想,只是绮丽的幻想。
我们常常想要得到的太多,可总是在失去,事实上不是得到的太少,而是我们总是无法珍惜当下拥有的,却幻想拥抱不切实际的。
梦想,就是不切实际的。
富人谈发财和穷人谈生活一样,是现实的,不是遥不可及的,学渣谈国内第一名校、学霸谈世界第一名校,这才是梦想。
就像我,一个学渣,每学期的考试周我都榜上有名,不过是在学渣榜上。
从小到大,我的梦想就是过好生活,只要有钱打游戏、有钱买烟抽,这就够了,当我脑子里冒出我要考首都美院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的没用,起码我想了,我敢想。
后来当我做了,我真的迈出了这一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不缺少平凡的人,却缺少勇敢的人。
很多时候不是你不行,而是你自己觉得自己不可以。
在这个艰难前行的道路上,最重要的是能有一个陪伴你、和你共进退的人,他是你的底气,是你能放手一搏、去闯世界的勇气。
我知道飞行的路上会遇到大风大浪,狂风会卷夺我、大雨会浇灭我的激情,我会受伤、会流血,但我知道无论我飞向何地,都有一个等待我回家的人。
我生命中有一个最重要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校服,沉默寡言,偶尔搭话只是笑笑,他坐在窗边,沿途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在阳光下他白得发光,我第一次认为,有人就属于阳光的。
我不像舅舅有好的文笔,我只会在日记本里写下卑劣的情欲话语。
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蒋述。
其实我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有很多,比如,他对我很好,他温柔、善良、聪明,又比如,他大方、公平、可爱。
可最后我说:“不知道。”
就像舅舅的回答一样。不知道。
还有人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是小时候的那场雨,是我被关在门外他偷偷给我开门,还是他给我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
我还是说:“不知道。”
虽然我经常去想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但我实在无法定义答案。
我想,如果爱有一个明确的定义的话,那它和习题册后面的标准答案有什么区别。
有人爱你闪耀发光,有人爱你灵魂有趣,也有人爱你满身泥泞。
爱,就是狭窄而广泛的定义,我无法述说,但爱就是爱。
我收起纸笔,舅舅刚好洗完澡走过来,问我:“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爱你。”
他为我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还是回予我一个微笑:“我也爱你。”
嗯,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