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鸟》野我

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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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随上高二这一年是我们过得最舒心快乐的一年。

　　有时候去给小随开家长会，第一个被表扬的总是小随，他的美术一直是全校的第一名，我坐在下面，只要听见老师夸奖了小随，我都会很高兴，甚至比上学时自己拿奖状还要高兴。

　　但第一个被批判的也是小随，不过说来说去的问题总是那几个，小随又被抓到抽烟了，还有和人打架的事情。

　　坐在一众的父母中间，我总是能成为聚焦的中心点。

　　临着散会时，有一位家长来找我，语重心长：“江随家长，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

　　我知道是和小随有关的，心中不免担心，于是听她说：“在学校，我女儿好像喜欢你的外甥。”

　　说着，她从挎包里拿出一叠信封：“这是我女儿写给你外甥的情书。”

　　她递给我，我接过，抓在手里有三指厚，足见其诚心，但是小随一封都没有收。

　　“您的意思是？”我问。

　　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江随同学成绩算是不错，我们也一直教导女儿向学习成绩好的学生靠拢，但是江随同学比较特殊，他有个性，我还是不太希望我女儿喜欢上一个爱打架逃课还抽烟的人，尤其是这个年纪，我怕她走错路。”

　　我看着手里那一沓厚厚的情意，如果告诉她，这件事本质与小随没有任何的关系，怕是没有任何用。

　　“我想，您可以试试与您的女儿沟通一下，我还是比较了解小随，他如果面对的是不喜欢的人，一定会表示明确的拒绝，但是如果让一个正值情意懵懂的女孩就此切断感情，恐怕困难。”

　　我把那叠信交还给她，她似乎有些不悦：“我知道小女孩容易喜欢上痞坏的男孩，如果我女儿无法克制，希望江随能克制一下。”

　　我有些不明白。

　　“小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性格，虽然也有几个玩得很好的朋友，但我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女孩走的特别近，如果真的是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那一定是小随真的特别喜欢的姑娘。当然，小随如果欺骗玩弄了其他人的情感，我也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请您不要担心。”

　　她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转身愤愤离开，拉着她的女儿走出了班级，她女儿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是一个长相温柔可爱的女孩，梳着低马尾，看上去乖巧文静。

　　我想起自己上高中那会，班级里有几个活泼顽皮的女孩见了喜欢的男孩总是不自觉变得安静，因为喜欢而展现出不同的魅力，而这些姑娘喜欢上的，大多数都是后排长相出众且爱聊天打闹的男孩。

　　我想到小随，虽然性格略安静，但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所以才散发着独特的魅力，的确是吸引人。

　　我这才意识到小随或许真的是我生下来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为他处理青春期恋爱的烦恼。

　　当我转过身时，却和小随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我不禁顿住脚步。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整个人靠在门边：“我同学家长刚走那会。”

　　“哦哦。”我也不知道小随听见这件事没有，“走吧，回家吧。”

　　晚上教小随作业的时候，我坐在他身侧却总是忍不住的出神，我为小随做了很多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请家长、开家长会、处理早恋……

　　不止是作为一个长辈的事，而是这些事在我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就早早体验过了，从小随小时候起一直到现在，我为他处理过的事情太多了，不管事好的还是坏的，只要他不触犯底线问题，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他。

　　更多时候我总为他担心，我更害怕他在打架的时候受伤、抽烟的时候伤害身体、难过时不愿说。

　　包括他在对我的情意上不愿及时拐弯走回头路。

　　第二天小随去上学以后，我独自出门走了走，没有任何目的的瞎逛，却总是不经意的走过我和小随从前常去的地方。

　　第一次和小随去的游乐场、第一次去吃的火锅店、小随最爱吃的那家酸辣粉……

　　我只是想要躲去一个清净陌生的地方，可双脚不受控制般的停留在熟悉的过往中，或许我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开手，不论亲情还是爱情，我都不想让他离我而去。

　　我人生第一次去的一个真正陌生的地方是gay吧，看着身边成群的异性，我站在中间就像一只待宰的兔子，因为是一个人，所以总有人向我投来眼神，我知道那是想要搭讪的信号。

　　但我避开了每一个示好的人。

　　因为是第一次来，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要比想象中的更加局促和无措，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男人，还有几个穿得暴露又性感的男人在桌上跳舞，时不时地有几个人伸手去摸他。

　　我不敢去看，为了缓解情绪只好躲去了厕所，我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和大家长得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可在人群中就是格外的突出。

　　我看着出神，水池边的隔间里传来几句哼咛声，是属于两个男人的声音，那是一种在动物世界中雄性发情般的声音。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是瞬间脸就变得通红。

　　我不想再待，转身就要离开卫生间，却在门口的拐角撞到了一个男人。

　　他扶住我的肩膀：“你没事吧？”

　　“没事。”我摆手。

　　他立刻就松开了手，带着关心的语句：“你看上去像喝多了，真的没事？”

　　“我真没事，我只是有些晕而已，不是喝多了。”

　　“你有同行的人吗？我可以去帮你叫过来。”

　　事实上我的确不想再待下去，音乐声震动着耳膜，我甚至只能靠视觉辨认他的嘴型来分析他说的话。

　　“不用了，我要走了。”我要往门口走，他还想和我说话。

　　“等等！”

　　我回过头，就站在原地。

　　他撇着眉，像在认真思考：“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忽地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记忆回到一两年前，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我怀揣着热枕来到新天地中，没想到迎接我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流言和蜚语。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想到了人生中最恐惧的画面。

　　那天夜晚，几个同校的校友将我围堵在小公园里，我那天甚至都想到了死亡，如果死去能摆脱一切，那也未必不好。

　　在之后的时间里，关于我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少，但是我知道大家对我的关注没有因此而改变，只是大家都有了更多的新鲜事物罢了。

　　那眼前的这个人呢，他对我又有什么想法。

　　“我要走了。”我丢下这一句话就往外走，打开门的那一刻强风拍打着我的脸颊，直到感到寒冷时我才发现，是下雨了。

　　我只好躲在屋檐下，看着时间，发现已经很晚了，不知道小随有没有带伞。

　　“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还没说完呢。”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他将伞撑开，另一半向我这倾斜过来。

　　“我不认识你。”我说。

　　我想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他似乎没有看出我的意图。

　　“我知道，但我认识你。”他说，“上高中那会，你不是学生会的会长吗？我那时候是副会长，但是因为生了很长时间的病，副会长就让给别人做了，我们大概也就见过两三次吧。”

　　按照他说的，我拼命在脑海中搜罗着前几年的记忆，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关于眼前这个人的回忆。

　　“我不记得了。”

　　他笑笑：“你不记得很正常，你当时可厉害了，在我们学校的成绩几乎是断层第一，高考成绩还是市状元，我记得可深了，不过现在也不是放假时间，你怎么回家了？”

　　“我……我就在这上的学。”

　　他有些不相信：“你的成绩去哪不行啊，怎么在当地上的学？”

　　“你呢？你既然是副会长，成绩应该不错吧，在哪读的书？”我问他。

　　“我嘛，我身体不好，高考报的是外地的，但是身体原因，又生病了，现在正休学呢。”

　　我替他惋惜，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你家住哪啊，我送你回去吧，我看你也没伞。”

　　雨珠啪嗒落在他的伞檐，风把雨水吹了进来，细细密密的扎在我的衣服上，我推辞：“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还是我送你吧，你怎么自己出来玩，你平常没事的话可以叫我一起，反正都是我自己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干。”

　　他已经推着我往街上走，我只好为他指了方向，我看着眼前的这位校友，无论如何我都记不起他是谁了，如果从一个陌生人的角度出发，他的言语和行为都太过热情，我难免不会受他影响。

　　可突然又觉得如果真的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也真不错，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沈傲，我们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有时候我真的羡慕自来熟的人，比起我这样的性格，没有人拒绝热情又活泼的性格。

　　等到楼下时，时间也不过过去了十五分钟，我们就这样告别，还约着下次再见。

　　等我爬上五楼时，却看见了浑身湿透的小随。

　　“舅舅。”他喊我。

　　“小随，你怎么淋湿了？没带伞吗？”我刚忙开门进去。

　　“没有。”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打了，你没接。”

　　我拿出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电话，在二十分钟以前。

　　“对不起，小随，我没听见，你快先去洗澡，别感冒了。”

　　“舅舅，你也没带伞吗？”他问我。

　　我摇头。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一个……朋友送我回来的。”

　　“嗯，朋友。”他脱下湿透的校服外套，额上的发丝还在滴水。

　　我在浴室里给他放好了热水。

　　“舅舅，我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过了。”

　　我想要解释些什么，他却关上了门，而后传来一阵水声，与窗外的雨声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