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鸟》野我

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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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和小随分开了。

　　我十八岁了，高中也毕业了，已经到了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时候，我姐提出要和我分家。

　　一家五口人，她要养三个孩子实在是压力太大了，况且最开始的我本就是因特殊情况才住进来的，是我给我姐的生活添了霜。

　　说是分家，可我们五个人仍然在一个户口本上，只不过是我要从这个家庭中分离出去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会再有见到彼此的时候。

　　我想要带小随离开，但这不符合现实。

　　我没有居住的地方，也没有经济来源，还要凭借着每月的兼职来供自己在学校的生活，我连自己都无法照顾，更何况是小随。

　　小随是我的所有，我无法放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报考志愿的那天我填了本地的大学，我并不觉得遗憾，为了小随，我愿意这么做。

　　在我要去上大学的前几天，小随总是特别黏我，他的表现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撒娇打泼，而是提早半小时来接我回家，又或者是在我每天还没醒之前为我准备一份早餐，并在早餐里多加一个蛋或肠。

　　他总是不动声色地为我好。

　　小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父亲不知道是谁，没有记忆时被母亲抛弃，没有父爱和母爱，言语和行为大多数时候冷淡且无情，与人隔阂感太重。

　　他看似什么都不惧怕，但内心比谁都要脆弱。

　　其实他很害怕被亲近的人抛下，最近几个夜里他总是睡不着，前半夜算是平稳，到了后半夜心理上的防线就要坍塌，我每一回都能被他磨咬被褥的声音吵醒。

　　我觉得他需要心理医生的安抚。

　　在他小时候我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他以为我是带他出去玩，没想到是去看病，还没有进门他就推开了我，我抱着他，他就踢我，踢不动就打我，小小的拳头捶在我胸前，一边打一边喊：“我没病！我没病！”

　　我顿时一阵心痛，他的每一个拳头都像针扎在我的心脏上，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抗拒，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我。

　　“我没有病，为什么带我去看医生？！”

　　“舅舅，你觉得我有病是吗？”

　　“你认为我要看病是吗？你是不是讨厌我？！”

　　他声嘶力竭，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没有没有，”我摆手，“小随没有病，我也没有讨厌小随。”

　　“那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我哑口无言。

　　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有什么毛病，我只是想让他好一点、舒服一点，我不希望小随在睡不着的夜里难受。

　　我才发现我做错了，我或许一点也不了解小随，也许是我自以为是，年龄在他之上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做是否真的是对他好的。

　　“对不起，是舅舅做错了，舅舅带你回家。”

　　我抱着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只好带他回家了。

　　我只好在夜里尽可能的安抚他的情绪，慢慢地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我无法以一位父亲或母亲的角色给他爱，只得尽最大的能力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我爱小随，我会保护他一辈子。

　　他若高飞，我就做托他飞行的风；他若下坠，我就做他新生的翅膀。

　　我以为我和小随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会止步于此，我是他的舅舅，他是我的外甥，但我没想到我们的破裂已经到来。

　　小随亲了我。

　　在我要去上大学前的那一个晚上。

　　在我拿出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

　　他亲了我。

　　我是他的舅舅。

　　他怎么……怎么能亲我。

　　我的神经几乎麻痹了一般，脑子瞬间变成了一片的空白色，等眼前的一切景物开始聚焦，我看见了站在我身前的小随。

　　这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识到他长大了，他有喜欢的人了，而那个人是我。

　　小随喜欢我。

　　这短短的五个字冲击着我的大脑，多年来我和小随建立的关系坍塌得彻底，道德感和伦理关系警告着我这么做是错误的。

　　同时他也告诉我，我没教好小随，追根溯源是我的错，错得彻底。

　　在我们原先的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和谐的，一旦转变后，以往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成为发展感情的铁证。

　　在他步入青春期后，他还想要和我牵手的原因并非他不懂，而是我自己太愚钝了，我总是天真的把所有感情归结为亲情，却不明白情感这种东西会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所以我逃了。

　　我开始躲着小随。

　　我忽然庆幸自己上了大学，就像有了一个避难所，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个短暂的栖息地，也试着给小随一个后悔的机会。

　　我相信他只是一时的冲动，因为我对他好，所以他对我也好，我们对彼此的爱并不能够算成爱情。

　　他还太小了，还是一个情意懵懂的男孩，他或许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就像上学时学生敬仰爱戴老师、羡慕邻居家的大学生哥哥……那都不是爱。

　　我不想和小随因为这件事而决裂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希望我们还能向以前那样偶尔一起出去玩，等我工作了能给他买喜欢的东西，只是这样就足够幸福。

　　进入新的环境后最让我痛苦的就是交友，我好像从来没有学会这个技能，看着其他同学三三两两的一起上课吃饭，只有我还是自己一个人。

　　我很想小随，我看着我们的聊天记录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就像彼此在冷战一般。

　　天气快要凉下来的时候，我准备将带来的一件外套拿去晒，却在口袋里意外的摸到了一叠钱，我数了下，有一千多块，有零有整，肯定是小随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塞到衣服里。

　　我忽然后悔打了他，强烈的悔意将我包裹，他还小，只是无法分辨清事情，但我却动手打了他，不知道小随现在还恨不恨我。

　　我又打开了聊天界面，最后还是没有发去一句话。

　　犹豫。退缩。

　　我几乎每个夜晚都在思考着该如何缓解我们的关系，又如何向他提出拒绝，我一次又一次编织让小随认清关系的理由，最后话到嘴边被全部退回。

　　终究还是小随先找了我，他给我发了信息说天凉了给我带了些衣服。

　　我们终于见面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没变，倒是更高了一些，一件棒球服外套穿得松垮，走路时必须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活脱一个少年的模样。

　　“舅舅。”

　　我突然就想要哭。

　　其实他很久没有喊过我舅舅了，我顿时反应过来，小随对我感情发生的改变是否就是在喊我名字的过程中变化的。

　　我幡然醒悟，却早已来不及。

　　我带着他去吃了饭，傍晚又带他在操场散步，我想要乘着这个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我试探问他‘喜欢男生吗’、‘以前喜欢过女孩吗’、‘有时候不是相处久了就是爱情’……

　　我把所有能说的大道理都和他讲了，我说了一路他就沉默了一路，我以为他听进去了。

　　他打断我：“蒋述。”

　　他不再喊我舅舅。

　　我看着他的眼睛，几近哀求，他却无动于衷。

　　我无法去听他接下来说的话，他比常人霸道，也比其他人有着更强烈的占有欲望，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可以用他自己的一句‘喜欢’将我堵死。

　　“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我再也不要听见这两个字，我感觉已经要被折磨疯了，我真的想要求求小随，求求他不要这样对我，我是舅舅。

　　可是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办啊……

　　求求了。

　　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