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域行》清梦空幽

3、可怜

　　楚母将云凌带到了一间屋子前，这间屋子不大，但很别致，屋前是长廊，长廊外是栽种花木的庭院，呈现一副淡雅之景。

　　屋子内家居用具一应俱全，整洁干净，看样子经常有人打扫。

　　“小凌儿，你就暂时住在这，等我另外再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再让你搬过去，好吗？”

　　“好。”

　　云凌看起来十分乖巧，声音软软的，让人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刚刚竟杀掉了楚家好几个侍卫。

　　如果楚殊没被她冰冷的眼神盯过，他或许也会被她的伪装迷惑。

　　他站在一旁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对眼前女孩面容慈祥亲切的楚母，心中不由的生起一丝悲哀。

　　楚母终于说完了话，又交待了云凌几句后，便带着楚殊离开。

　　楚殊心中烦闷，走到半路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云凌的眼神，她保持着方才乖巧的笑，眼神中却蕴含嘲讽，此刻正站在屋前，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看到楚殊回头，她有些意外，不过这点惊讶转瞬流逝，她冲楚殊眨眨眼，嘴巴一张一合，无声的吐露出两个字一一“可怜。”

　　“……”楚殊微微皱了皱眉，但他并没多说什么，瞥了云凌一眼，转过头，跟着楚母离开了。

　　云凌没有动作，始终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起了脸上的笑。

　　这边，楚殊沉默的跟着楚母来到大堂，楚母转身面对楚殊，她也看到了楚殊的不对劲，只是方才并没有发作。

　　现如今，她终于有空和他谈谈。

　　“殊儿，你怎么回事？”她皱着眉，用责备的语气质问楚殊。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

　　他抬起头，看着楚母的眼睛，语气淡淡，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一字一顿，“你不该对她这么好，她是帮凶，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凌祈夫妻不可能这么久还逍遥法外，甚至，她可能本身就是凶手……”

　　“楚殊！”楚母厉声呵斥，打断他的话，“她年纪还那样小，她懂什么？她之前的行为，也是在凌祈他们控制下才被迫做的，如此可怜，我们怎么能责怪她？！”

　　楚殊静静听着，等楚母说完才开囗:“若是被控制，又怎会想着回去，为了拦她，楚家多少侍卫横尸后院？”

　　楚母愣了一下，张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而楚殊看着楚母的反应，接着说:“她与她的父母并无区别，皆是罪大恶极之人，如今将她困于此地，就应斩草除根，以防她日后逃离，再为祸人间……”

　　“不行！我们怎可与那些畜生一般，沾上稚嫩无辜之人的鲜血？！”楚母激动的再一次打断。

　　楚殊面对着她激动的模样，面不改色，语气依旧淡淡的，“她不无辜，年纪小不是做恶的理由，她与那俩人同罪，就该按……”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脸扇向一边，脸颊通红一片，不一会，便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

　　他只觉得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耳边除了那个响亮的巴掌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在这短暂的寂静里，他回忆起在后院的院墙上，云凌对他说得那句“不怕我分走你的宠爱？”，轻笑了一声。

　　他哪有什么宠爱啊？

　　他这个母亲啊，对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是真的温柔慈祥，她为所有人着想，总想着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他们。

　　她担心外面的乞丐饿死、冻死，便高价雇佣他们来当侍卫，给他们提供上好的饭菜、住所，哪怕这些人大多身体残疾，修为低，武艺差。

　　真正有保护这个家的能力的人，大部分是两年前爷爷和父亲留下的人，但又在刚才与云凌的打斗中折去十数。

　　她宽容所有人，却唯独对他严格，他必须是最好，要武艺好，修为高，品行端正，还得能夙兴夜寐，吃苦耐劳。

　　所以侍卫的活，他得分担大半，侍卫不愿干的，他得去干。

　　那些侍卫，起初还很惶恐，在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下，他们只好分了一点活给他，还抢着帮忙，好让他少做一点。

　　其实并不难做，他可以施咒完成，压根不需要他人人力去做，母亲让他们当待卫，只是个安顿他们的理由而已。

　　他们唯恐被赶，为自己证明的价值，抢着做事，但随着时间的发展，他们逐渐发现了楚母对他们无下限的宽容与怜悯，胆子越来越大，到最后，他们甚至把一切都丢给了他，自己躲在屋下打牌，嗑着母亲提供的瓜子，边笑边讨论他这个“小少爷”是如何做仆人的。

　　“哎呀，这可真是人间仙境，有吃有喝有住，还有人伺候，真是惬意啊。”

　　“是啊，你说这主母咋不多生几个？这样还能多几个仆人。”

　　“哈哈，你去跟她生啊？”

　　“那可不行，我儿子可不能做仆人。”

　　犹记得，那时候他忍受不住他们的嘲讽，施咒的手停下，跟他们争论了起来。

　　或许是那群侍卫根本就瞧不起他，他们见自己占不到理，居然一齐上前围殴他。

　　乞丐哪是他这个主域第一天才的对手？都被他打倒在地，哀嚎不断。

　　而他那来送水果的母亲，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痛心疾首，对他破口大骂。

　　“楚！殊！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教你的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楚母很是心疼那些被打倒在地的“贫苦百姓”。

　　她一直教导楚殊，要宽容，要谦逊，要尽心尽力为天下人着想，可他现在却伤了他应该保护的人。

　　楚母一气之下，罚他跪在侍卫屋前一个时辰。

　　他并不服，他说:“我不是他们的仆人，我是不该打他们，但他们也不该欺辱我。”

　　她怔了一会，捂着胸囗，深呼吸了好几下，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他有些担心，上前想去扶她，她却一把将他推开，冲他大喊大叫，用鞭子狠狠抽了他好几下。

　　他忍着痛，咬牙不让眼泪流下，也不吭声。

　　楚母见他不为所动，眼泪夺眶而出，崩溃大哭，甚至拿鞭子去勒自己的脖子。

　　“娘！”感受到鞭子没有再落下，他试探着放下了遮挡的手，只一眼，便让他瞳孔紧缩，慌忙冲上前去，扯开勒住她脖颈的鞭子。

　　鞭子被抢走，空气猛然灌入喉咙，致使楚母剧烈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她一把抱住近在咫尺的儿子，一边流泪，一边念叨着“娘对不起你啊！对不起娘的殊儿……”

　　那时他五岁，第一次领悟到失心疯的可怕。

　　那是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只是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忘记了后来的事是因什么而起，他只记得那数不清的鞭子和耳光，流不尽的眼泪，和道不完的歉。

　　难过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经历的次数多了，再无法接受的，也习惯了。

　　如果不是今日情绪不佳，又恰好被云凌的话勾起了回忆，他断然不会想这么多，他只会像从前一样，淡然接受，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反正就算不接受，也没有什么用，只会把这个家搞得一团糟。

　　他的思绪逐渐回归一一是被哭声唤回来的。

　　他被楚母抱在怀里，麻木的听着那回忆里响起无数遍的话。

　　“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娘的殊儿……”

　　如此熟悉，今夕这般场景，与往日回忆中的重合，倒也毫无区别。

　　他垂下眼眸，并不回应，随意母亲的眼泪滴落，他想，反正她哭一会儿就好了。

　　他又想起云凌那句无声的“可怜”，忽的弯起了唇角。

　　是啊，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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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楚母失心疯了，平时人挺好，一疯起来就要命，楚家在主域是除恶扬善，维护正义的象征，而楚母把帮助穷苦百姓当成了执念，体现在实际才显得这么奇怪。 楚殊有修为，从小习武，力气很大，而楚母勒到最后已经跪在了地上，所以扯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