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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诗几行 ...

  •   京城宣武大街走到尽头,就能看见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诏狱,就设在其中。都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寻常人只要进去,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入夜,墨鸦负责监视赵逸之,麟儿则易容成他的样子,潜入诏狱。

      “赵主政?”守水牢的狱卒面露难色,虽然礼部赵逸之已是这北镇抚司的常客,可深夜来访,到底费些心力,暗自嘀咕,“不是上午才来过吗?”

      “嗯。”麟儿压低嗓子回道,为避免露馅,赶忙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狱卒把门打开后便自觉回避,麟儿刚要踏入水牢,却有一狱卒装扮的残影先她一步。

      那人把她压在阴影里,呢喃细语:“我知道你是六扇门的,若是不想被扣上个擅闯诏狱的罪就别出声,懂?”

      显而易见,那人是江洋大盗柳下,不过此时的他赤色的眸子布满血丝,气息紊乱。

      麟儿懵了,莫非柳下以为阿跖被关押在此?

      水牢中央关押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房间奇暗无比,不过一小节火苗跳动,远看难以辨出样貌。

      很快柳下意识到了不对劲,薅起赤练的脑袋,厉声逼问:“阿跖究竟在哪?”

      赤练猛地被抬起头,眼前天花乱坠:“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柳下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截铁丝,对着赤练手脚上的枷锁捣鼓起来。不一会功夫,锁便开了。没了铁链的支撑,赤练骨软筋麻,颓然倒下。

      麟儿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凭空多了个帮手,压着嗓子对那看管水牢的狱卒吩咐:“上头要人,我带走了。”

      原以为借着赵逸之的身份可以畅通无阻,那狱卒眼中突然厉色一闪,正要叫喊,被麟儿眼疾手快打晕,然而又被近旁的另一狱卒撞见。

      “有人劫狱!”话音未落,被麟儿一掌劈晕。

      “我们先走,你殿后。”柳下脚下生风,余音在远处传来。

      “他不是赵主政!”不知谁喊了嗓,狱卒们一下蜂拥而上。

      麟儿暗暗吐槽,眼看身份暴露,索性掀飞肩上披的风衣,墨绿的劲装勾勒着她小巧的身形,脚底下用来垫高的破布也不知何时被她抽了出来。浑身上下,清爽不少。

      为了逃命,为了找徒弟,柳下也是使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电光神行步,所到之处,草木枯黄,繁花落地。

      不过几个后翻,柳下已然跑到大院,只差几步,便能出了北镇抚司。

      能让猎物看到生机,往往意味着死亡。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成了他此后一生的奢望。

      紧闭的朱漆大门,本该连苍蝇都穿不过,此刻却穿过了数十柄绣春刀,刀刃钉住了他欲推门而出的掌心。

      “放箭——”锦衣卫指挥使立于屋檐,只见他一声令下,檐上万箭齐发,根本是想把柳下和赤练一齐射死。

      柳下立时把赤练踹至墙角,护在身后,奇诡的身法配上厉辣阴狠的瞬飞轮,所到之处,锦衣卫望风而斩。

      “投降吧。”赤练卧在墙角,仿佛折了羽翼的飞燕,奄奄一息,“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死也不降。”刀光剑影始终在靠近她前被人挡下,柳下一脚踩断刺来的绣春刀,“再吵把你当肉盾。”

      与此同时,箭海之中突然有一抹白影穿过,在赤练身边落下。

      赤练想也没想,一记耳光抽在了白凤脸上。少年没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抱歉……”

      白凤低垂着头,笨拙地将其圈入怀中。

      “你们俩好歹帮个忙啊!”

      柳下可以说得上是体无完肤,人都快站不起来了,瞬飞轮还在空中大杀四方。

      “失礼了。”白凤说完,羽刃从后刺啦捅入。柳下垂着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胸膛上冒出个小尖。

      “你们这些人就是不长记性,刚才锦衣卫可没对你们手下留情。”柳下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候,白凤还会站在锦衣卫那边。

      “不这样我们谁也活不了。”说罢,少年抱起赤练,踏风而去,“六扇门前来协助锦衣卫抓捕大盗柳下,现任务已完成,指挥使可许我们回去?”

      指挥使死死瞪着赤练,又扫了眼一旁的卫庄,无奈下令:“放行!”

      想起柳下身中数箭还拼死护住自己,赤练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道:“所以他徒弟呢?”

      “在紫兰轩,被紫女牵制住了。”

      在水牢时,赤练觉得身外的世界藏着无数奥秘,却始终对她保持沉默,她置身那出封闭的小黑屋里,只能凭借微弱的烛光辨别屋子大致的轮廓。可白凤此话一出,就像突然打开了天窗,阳光从四面八方涌入,使她看清了墙上篆刻的“真相”二字。

      少年清爽的气息缭绕鼻端,赤练将头埋在他的肩头,藏起一脸的泪,做着奇怪的梦。

      “我偷的都是不义之财——盗亦有道,劫富济贫,懂不?”那少年眉眼颇像柳下。

      “你强虏妇女……”少女据理力争。

      “她们是自愿的。”

      “自愿的怎会报官?”

      “呃……嫌我技术不行吧。”

      满口污言秽语。

      “我有个徒弟,跟我一样风流倜傥。但他不会做饭……”

      “所以呢?”

      “你有空能不能给他做饭吃,我怕我死了之后他会跟着饿死。”

      “……”

      白凤看着睡梦里还紧锁烟眉的少女,不禁扬唇一笑。

      许是出于愧疚,白凤半月来除了出任务就是来韩府找赤练的茬儿。院外的紫藤,也在这个夏日迎来第二次绽放。

      开篇无非是“再不起来四肢都退化了”“一动不动还以为你死了”之类没意义但白凤偏爱说的话,而后才是任务中的见闻。

      赤练有时来兴致了,便刨根究底,没完没了,但大多时二人的谈话还是以忍无可忍的沉默收尾。

      可事与愿违,这样快意的日子终究无法长久。

      出完任务,白凤照例前往韩府,却发现那早已人去楼空。

      “这家人呢?”少年逮住一个赶驴小儿问道。

      小儿没见过这么可怖的脸色,“哇”的一下哭着跑远,连驴都忘了牵。还是卖水果的小贩闲来无事,搭上一嘴:“两天前刚走,据说是府里的韩大宪卿向万岁爷自请离京。”

      “去哪?”

      “不是往西,就是去北——外放无非这两条路。”

      “她把六扇门当什么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声招呼也不打!”

      墨鸦成了这场变故的第一个受害者。墨鸦好言宽慰:“你前脚刚出任务,她后脚就来了……”

      不知从哪飘来的一朵浮云,阴阴地罩住了白凤的心。

      “哥哥,我们为何要逃?”她还眷恋着属于她的荣耀。

      “不是逃,是以退为进。”韩非在前头悠悠赶马,等待着重整旗鼓,扳倒李斯的那天。

      坐在马车里的少女看着前方如一幅无尽画卷的官道,蓦然回首,一双微湿的杏眼,迎着行将欲坠的夕阳,向这座予她十万八千梦的城阙,做最后的道别。

      月夜中,白凤终于还是没有翻过那座山。三更之鼓,乍然惊响,似秋叶零落,好梦正酣,却为惊扰。

      但愿将至的秋风,能吹断未了的念想。

      落了四年灰的韩家大院,终于在“吱呀”一声后,重新有人踏足。

      赤练低头看那铺满青苔的石阶,竟发现少时的紫藤依然郁郁芊芊,花瓣落满小径。

      “看来有人替我们把它照顾得很好。”这一次韩非以大理寺卿的身份重回京城。

      阳光出奇的好,赤练站在六扇门门前,向里,看那些熟悉的面孔早已无复孑遗。

      一个行色匆匆的捕快恰巧迈出大门,目光轻扫了她一眼,却再也挪不开。

      那是一张日思夜想的容颜。

      这张脸有时会变成砚台里的一滩墨汁,变成夜空中影影绰绰的星斗,变成霄汉浮云厚厚的鳞甲;变成魂牵梦绕的紫藤,缀满花叶,夏风一吹,花蕊轻颤,堆积成无休无止的羁绊。

      烟雨微风里,两人均目视彼此,保持着长久的静默,在一种类似对峙的氛围下,甚至连睫羽都未曾有过刹那颤悠。

      赤练破声:“白凤……”

      那少年猛的掉头要走,赤练狼狈地扑了上去,正中他的怀抱。

      情如陌上紫藤花开,蔓延出无尽缘。

      (终)

      荒颓的客栈成了乌鸦繁衍的乐土,一声凄厉的叫声捅破夜幕。

      我火急火燎地拨开塞路的杂草,跑过竹林的喧响,月色的清朗,流水的淙淙,直到一枚暗器将我射倒在地,那些被我搅起的嚣杂才在瞬间戛然而止。

      “你们究竟是谁?”我疼得蜷缩起身子,他们一点点走近,我便一点点向后挪移。

      雪沫压得人眼眉低沉,逆着月光,他们的面目不甚清晰。

      “六扇门赤练。”

      “六扇门,白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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