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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直面神明的时刻 ...

  •   车内血腥味浓重,是巫杭身上的。
      巫杭和他们分开也没几个小时,但这会儿却如经过了一场鏖战。
      迟熠不安地看着副驾座位漫过皮质座椅一滴滴落下的血。
      “他还活着么?不用处理下?车里有急救包什么的吗?”
      “伤口有毒,处理不了的。”傅威达说,“给打了一针,一时半会儿也死不掉。”
      迟熠从后视镜看了眼傅威达,总觉得他时不时就从墨镜后观察封项阳,似乎暗中有所防备。
      他想起之前这人和封项阳说的那句——“行动组在那你过去能干嘛?”。
      这句不那么像大人呵斥小孩不要胡闹不要去添乱,倒更像是个警告。而封项阳,他对579部队行动组的态度也十分微妙。
      像觉察到迟熠在观察他,傅威达微一侧头,似乎是示意他留意封项阳。
      封项阳视线略侧过一点,落在了右侧后视镜上,只一瞥,握住迟熠手腕的力道就大了点。
      迟熠隐约意识到某种不不对劲儿,他不动声色看了眼自己这侧的后视镜,就发现后方的路正在消失,像被橡皮擦擦除的画。
      然后他才意识到那不是道路在消失在被擦除,而是又一道巨大的影子——是某个东西正在车后如影随形,阴影吞噬了一切。

      封项阳的声音响起来:“醒了就别装睡了。”
      迟熠这才注意到封项阳在说的是巫杭,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睁开了眼。
      巫杭问了句:“开这条中间道的是调查局门口的千年柳?”
      封项阳神情莫测一言不发,三秒钟后——
      “嗯。”傅威达回应,似乎是若有所思。
      封项阳靠着椅背肩背绷紧。
      这那瞬间,三人之间如一道崩紧到了极致的弓弦。
      迟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冷汗瞬间就都下来了。
      “怎么——”
      他话没出口,视线就见前方倏然一片漆黑。
      这会儿车是在盘山路上,车前灯照到什么都没有的一片漆黑只说明了一件事——
      下一秒,车灯前方吉普车以将近一百八十码直冲出了山道!

      与此同时,车内三人同时踹门而出。
      迟熠只来得及大叫,就被封项阳一把拽进怀里,带着他冲出轰然下坠的吉普车,纵身直扑向山崖!
      封项阳腕上红绳抖开,仅剩的三枚花钱拖着化为千丝万缕的红线铮地钉进山崖石壁,迟熠大叫的余声犹在激荡的烈风中飘,就乍然就撞进封项阳怀里。
      吉普车擦着紧贴崖壁的俩人翻滚撞落,碎裂爆燃。
      极微妙的,那爆炸的车同时间就又像沉入了幽深水底,连带冲四面八方飞出的碎片像撞进了凝胶,凝滞迟缓。
      迟熠只觉到封项阳呼吸一窒。
      同样侧身贴在山崖上的巫杭和傅威达对视。
      “傅队,你完了。”巫杭失血过多脸色青白,气息也弱,但不妨碍他这一字一顿说出的话里带了杀气。
      傅威达脸色煞白,嘴唇猛哆嗦了下。
      迟熠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听封项阳接话说:“污染源汇入长江了。”
      就在那团炸开的碎片中,一只巨大的手骤然伸出来——居然是十二手神像!
      旋即,雷鸣似的轰响惊天动地地炸开,滔天水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迟熠被封项阳合身搂住,顶着万吨倾泻而下的泥水直冲向上,刷然冲出水面。
      江面开阔,江水奔流,两岸楼宇叠嶂,跨江大桥灯火阑珊——这里是江州。
      封项阳低头只瞥一眼就说:“傅威达完了,他这辈子都别想扶正了!”
      下方,十二手神像紧追着破开江面而出,周遭形成百米旋涡,黄汤搅动,水龙卷冲天而起。
      封项阳搂着迟熠随水势直上,冲向上方缺口:“送你去坐索道?”
      迟熠从他肩头探头往下看滔滔长江:“什么?要追上来了!出去再说行不行!?”
      黑暗的江水下,层层金焰构筑的锁链正寸寸被绷断,眼看就要拖拽不住这十二手神像,叫它完全脱出江面。
      巫杭冲出水面,手中火焰锁链止住了抓向封项阳和迟熠的巨手,大吼:“傅威达!”
      一只卡车大小的巨兽自水下冲出,在十二只翻搅江水的胳膊上轮流弹跳,扑向神像头面。

      封项阳带着迟熠蹿出水龙卷席卷范围,大吼:“傅威达下!来换我!”
      覆鳞的尖角刺出发顶,短发刷然飞长披散,尖锐的犬齿从唇间刺出——
      这瞬间封项阳的上衣尽数碎裂,缠绕上身躯的黑炎骤然收拢作血色的玄秘符文,密密麻麻从脖颈直覆盖到手背,如一袭血色密文织就得战铠。
      他展臂摊开手掌,双头长枪在右手掌心幻化而出,左手扣住圆月轮——
      同时,巨兽一跃而上,叼住迟熠一甩,将人甩在毛茸茸的背上:“抓紧!”
      “你要干嘛?不说坐索道的嘛!?”迟熠咬牙切齿,看那俯瞰着水龙卷内越升越高的十二手神像的人。
      封项阳抬头对迟熠吹了声口哨:“换猫巴士啦!”
      迟熠大骂。
      封项阳勾起嘴角一笑:“一会儿见!”

      轰——!
      天际炸雷,大雨轰然而下。
      巨兽载着迟熠踏空狂奔,大吼:“捂耳朵!”
      迟熠听不清:“你说什么?”
      天昏地暗,四合的雷鸣如天地间敲响的战鼓。
      血色沁出,打花钱边缘溢出一滴,自高空中下落。
      “啪哒”——

      这瞬间迟熠又感觉到了在副本内封项阳动花钱时的那股磅礴的压力。
      翻滚的黑云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生灵一点点舒展开原本蜷曲的躯壳,遮蔽天穹。
      骤然出现的冰冷冻结了血液,迟熠又感到了来自天顶的注视——和之前被十二手神像的注视的感觉近似,但又不全然。
      不同于十二手的阴冷,这更像天赋威势而造就的凛然,是莽莽雪山的冷,是几十万年冰川的森然,它出现,像看透了灵魂,在进行审判。
      迟熠忍不住抬头,想看一眼天际出现的是不是依旧是之前那发光的四只眼睛。
      但这次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就只见水龙卷上方骤然奔涌下血红的光线,那是神秘的符文——和封项阳身上的那些一模一样!
      迟熠恍然意识到,那些符文其实就是红线,是封项阳的血!?
      光线倏然一收,天顶的注视,雷鸣,水龙卷、十二手神像,连同封项阳、巫杭一并消失不见,大江之上唯有遮天蔽地的暴雨依旧。

      “不用担心,另拽出空间去打了。三组巫杭,579部队战力榜前三的人物,封项阳那小子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儿。”巨兽被之前那天际战鼓震得七晕八素,醉酒般摇摇晃晃载着迟熠一头撞进了江边崖壁上一处洞窟,“叮铃哐当”也不知道撞翻了什么。
      “封项阳是什么序列?”迟熠问。
      “嗐,肯定不是附魔师——”巨兽满身是水,一抖毛给迟熠甩飞。
      巨兽大叫:“啊——对不起,条件反射!”
      迟熠被音波二次伤害,头晕脑胀爬起来:“没关系……这哪?你老巢?”他摸到了个长条的东西,拿起来,“这是什么?逗猫棒?你玩这个么?”
      “什么?我不玩逗猫棒的。”
      火光亮起,白色灯笼腾空起,迟熠转头看见一张凑到了眼前的巨大猫脸——黑、黄、白?
      迟熠顿时惊道:“是你!?”
      放大了多少倍,迟熠都能认出那张奇特的像戴了墨镜一样的三花猫脸!就是那只总在他周围出现的那只公三花!

      放大版本的猫只不过比小猫版多了九条尾巴,不对,确切来说是八条半。
      “我们见过?”九命猫甩干身上的水,“不是指三花猫形态。之前你看我就一副‘啊,原来是这个人’的表情。”
      “猛鬼高中,你在副本里叫Jonny,黑杰克。”迟熠如同又被暴雨淋了遍,生无可恋,随口又问他:“这是鬼灯?”
      “人灯。正月十五的人间灯火。阴气重的地儿才点鬼灯,那是正月十四的灯。对了,你捡了个什么?”九命猫变回了傅威达。
      迟熠这才想起来,举手一看,手里是根长条的、发黑的——骨头,他又颤颤巍巍低头,就看见砸碎的棺材板,以及一具砸碎的骷髅。
      傅威达那张带了胡茬的俊脸凑过来:“哦……目测是人的大腿骨。”
      迟熠把骨头扔了,心力交瘁。
      显然这不是什么老巢,是不知道什么年月留下的崖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不察,多有得罪,前辈莫怪,千万保佑十二手没污染到江水,保佑十二手被干掉。”
      傅威达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赤身裸体还大大咧咧。
      迟熠对着那强健的大腿肌肉,转头捂眼睛。
      傅威达身量和封项阳差不多,但到底是成年人,身板比封项阳要结实得多,站那儿视觉感受比封项阳得大两号,十分型男。
      傅威达最后一拜,说:“保佑老柳挺过来。”
      最后这句不比其他,格外郑重。
      迟熠不禁动容。
      傅威达拜完就变回大猫,招呼迟熠:“走吧,回去等。”

      .
      清晨六点差一刻,雨已变小。
      老北门街道办后巷,穿过靠一块儿成了个门形状的两棵柳树,就是调查局。
      迟熠穿着傅威达给他换的衣服,撑着伞,眼看最后一片柳树叶飘落在积水的青石砖地上。
      封项阳把手从树上移开,血线拖拽出来,符文从树干上消失——符文没能将枯萎限制住。

      摇椅还在风里摇晃,棋盘上残局未解,院子却瞬间倾颓,墙壁斑驳,变做了破败的老楼。
      于是,没了法力隔绝,里头原本隐隐绰绰的争执声像憋久了的火山似得喷发出来——
      “我有数什么!?接到消息我能不让老柳打通道?诡异盯了人,那么大一片山不让老柳开中间道谁能把人带出来!?”
      封项阳骤然爆发了:“老柳走了!你们要这时候吵!?”
      楼内倏然一静,接着那扇大铁门打开,院子里面人一个个走出来。
      最先是两眼赤红的傅威达,然后是一个穿旗袍的女人,之后是一对二十来岁的双胞胎青年,再就是一高瘦一矮胖相声组,巫杭在最后。
      他站在台阶上没下来,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一个色度,衬衫敞开着,腰腹上大片带血的绷带,他毕竟不是调查局的人,像被忽视的异类。

      调查局的一众人沉默地来到老柳树边上,躬身收拾起一地落叶。
      这根系蔓延江、锦二州,驻守这方天地的老柳树步入了他旁边那棵双生的老柳树的后尘。
      “不如去医院送他。”穿旗袍的女人叹气。
      “那会儿老柳就已经没意识了,幻生的躯壳罢了,去不去什么区别……”封项阳说。
      落叶被一片片捡起来,放进骨灰坛。
      封项阳转身往院子里去,迟熠下意识转身要跟,被傅威达一手按住了肩膀。
      傅威达侧头说:“让他静静吧。”
      他敲了根烟出来,想了想问迟熠,“你要么?”
      迟熠点头。
      傅威达于是给迟熠点了烟,他狠狠抽了一口,仰头喷了口烟。
      迟熠咬着烟呆呆看那颗枯萎的老柳树。
      十二手诡异是在盯着他,但死的却是一个已经活了上千岁的大妖怪。
      一棵树,明明可以拥有几乎无尽寿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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