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107、摇椅

　　“你说的…是最近七兴镇里出的事？”

　　“没错。”

　　暮岁和花朝俩人在路栖云出来之前就已经先回了千星白御，后来又去山脚下的镇子义诊，所以没能第一时间与路栖云会面。

　　义诊期间花朝也一并随行，俩人在七兴镇内诊治疑难杂症却分文不收，今早他们回来一趟，刚踏进千星白御的门便看见了路栖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的就要洗衣服，几人相见，各自聊了几句。

　　暮岁还特意带了镇子里的早点与路栖云一道吃了，闲来无事便一边等沈琼玉睡醒一边看他练剑。

　　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幕。

　　这次他特意跑回来是因为七兴镇里出了一件事，需要早点告诉沈琼玉，尽早防范才是。

　　“我和阿朝在游历的时候就有所耳闻，最近波及到了七兴镇，没想到踏星宫都震不住，竟然也有人遭了毒手。”

　　此时的潜龙殿里聚集了不少人，宋时雨代掌门职位，落在主坐上，两侧坐着宗派内的长老，沈琼玉居于掌门之下的位置，他的身后还跟着路栖云。

　　兹事体大，沈琼玉在听暮岁讲了一遍后当机立断便召集派内长老连同掌门在内，一起商议。

　　明世：“暮岁所说的，老夫也略有耳闻。”

　　旭周：“最近的祈愿也收到了许多，这件事不能坐视不理。”

　　要说这事还要从一年前讲起，暮岁游历四洲，在一处村落停歇，那里没什么人，城墙破败，草木丛生，其内仅存的人都是些老弱妇孺，年轻的男子都被国家征兵打仗，最终血洒异乡。

　　这一处城池乱的很，起先暮岁还不曾注意，只当是这些妇孺儿童全是被战乱殃及这才吓得不敢见人。

　　他在此处行医，花朝也乐于助人，终于让这处的居民放下了戒备心。

　　起因是突然有一日，来了一行驻扎军，到了城内便烧杀抢掠，其中一人看上了模样已经越发标志的花朝，甚至想要强行将她拖上马带走。

　　好歹是修道之人，尽管身子再不顶用也并非是普通人能够随意欺辱的。

　　路栖云很久之前曾给过暮岁一些护身符咒，解咒火光起，幸而马跑得快，不然连那帮兵痞的眉毛都要给烧掉了。

　　暮岁深知人性，料定他们一定会回来报复，为了避免连累城中居住的平民，便带着花朝一同搬到了城外居住。

　　后来报复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众兵痞尽数被杀的消息。

　　后来暮岁还去看过，说来也奇怪，所有人的腿都被齐刷刷的割掉了，一看就是利刃一刀切断。

　　他们经受这断腿的痛苦之时应该都是活着的，驻扎的营地上火把还燃着，触目惊心的血到处都是，散乱攀爬的躯体已然僵硬，那些人无不面目惊恐，仿佛见了什么恶鬼。

　　“那腿去哪了？”宋时雨拧着眉头。

　　“我们到处找过，都没有，那些断腿凭空消失了。”暮岁顿了一下，“那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再后来，我和阿朝离开了那处一路往南走，不久之后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不过..这次死的是那处的村霸。”

　　“师兄这么说，似乎有一个共通点，被选中的人都是死有余辜的人。”

　　路栖云刚一说话，引得众人纷纷望过去，他站的地方有个柱子遮挡，路栖云一直安静的站在那以至于很多人根本没看见他。

　　奇就奇在他在没出声之前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甚至连气息都不曾发现过。

　　当初爱出风头不服管教的路栖云，如今乖乖的呆在沈琼玉身后，手里还捧着一盏茶。

　　暮岁点头道：“…确实。”

　　长老们不过是愣了一刻，而后全都恢复如常，宋时雨沉思道：“七兴镇里出现这种事多久了。”

　　“还不长，也就是这半个月才出现的，到现在仅有一人被下了毒手。”

　　明世一掌拍在桌子上，“竟然敢在我踏星宫的眼皮下行此等恶事，真是找死。”

　　宋时雨：“广寒君怎么看？”

　　沈琼玉一直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道：“他不取人性命，也不试药施法，被斩断下来的腿全都没了踪迹，那么只有可能是行凶人将腿拿走了，虽然不知要做什么，但此事没有罢休，有可能这会是一场长久的灾祸。”

　　那些断腿，拿了之后还能做什么用呢？

　　真是想不透。

　　沈琼玉沉声道：“周遭可有留下什么陌生的气息？”

　　“回师尊，弟子曾去过当场，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鬼仙神魔，各自有各自的气息，想要修炼到隐匿的程度至少要金丹以上，现世所存金丹修为的人数有限，自然不会是他们所做，那么只有一种结果，做了此事的也可能是凡人。”

　　宋时雨：“广寒君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凡人互杀？”

　　沈琼玉点头，“也有一种可能，还未到筑基阶段的修道之人，身上也都是寻常凡人的气息。”

　　宋时雨思考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

　　见代掌门在思索，众人皆不言，正是此刻路栖云弯着腰在沈琼玉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将手中的白瓷小杯递过去。

　　后者接过来，端庄稳重的将盖子掀开低头喝了一口。

　　众人默默望着，谁都没敢说话。

　　沈琼玉反应有些迟钝，喝完了之后似乎心情不错，还小心的咂了咂嘴，路栖云恰当时候的又递过来一方手帕，他接着擦了擦唇角，连同方才的杯子也一并递回去了。

　　好家伙？

　　这路栖云从仙境台出来之后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他的名号可是在长老中差的不行，明世还公开声明过，广寒君教他不如教坨屎，那时候的路栖云确实不是师长眼中的好孩子，三年过去了，这小子变性了？

　　路栖云手中端着方才递给沈琼玉的杯盏，是近日沈琼玉喜欢的冷萃寒茶，路栖云怕他想喝，特意随身带了一杯。

　　“此事…劳烦明世长老探查一番，修儒长老留下与您一起，此外还有暮师弟协助，再过几日就要启程去霖雨宗参加问雀会，宗内之事还劳烦两位长老多操心。”

　　宋时雨如今身为掌门，自然要去参加此次大会的，除此之外门下弟子有参加的，其师长也要同行，这么一算宗内修为高深者可就要走一半了。

　　后来众人散去，宋时雨单独留下了几位长老，其中便有沈琼玉。

　　这回是有关銎台问雀会的，宋时雨之前将请柬分别给所有长老递了过去，揭贴的弟子已经早早送还了，唯有沈琼玉这还没有结果。

　　他袖中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最终也没有决定要让谁去。

　　出了潜龙殿，沈琼玉便看见了三个人在门口等他。

　　路栖云首先听到动静，三人原本不知在聊什么，几乎是开门的瞬间路栖云就回头看他。

　　花朝：“师尊出来了。”

　　“嗯。”沈琼玉往前走，“不必等我的。”

　　“还是一道回去吧。”路栖云去推暮岁的四轮车，花朝如今也端庄了许多，她走在三人前面一点，一路上一直在给他们讲游历四洲时候的奇观。

　　沈琼玉背着手，路栖云放慢了脚步，逐渐与他并排走在一起。

　　“……..宗主给了我一张问雀会的拜帖，你们三个….”沈琼玉正为难，他也不好抉择该让谁去。

　　暮岁笑了笑，“銎台问雀会才俊辈出，弟子这样想也是上不了台的，师尊就不用考虑我了。”

　　“那…花朝……”

　　暮岁继续道：“她啊，一点长进都没有，三年了还没筑基，去了大会还不叫别人给打下来？”

　　花朝听了她的话也不恼，笑嘻嘻的冲他吐舌头。

　　暮岁拿她没办法，摇着头笑了笑，“师尊不用纠结，阿云就很合适。”

　　沈琼玉闻言还真的悄悄侧目看了路栖云一眼，后者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目光，歪头暖暖的笑了。

　　“咳咳…”沈琼玉握拳遮挡住自己的下巴来掩饰尴尬，“那你去如何？”

　　路栖云根本没回绝，沉沉道：“好。”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后来几人回到千星白御，暮岁和花朝要协助长老追查最近七兴镇的事，所以也没有多留，和沈琼玉告别后便又下山去了，距离出发还有几天时间，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沈琼玉与路栖云朝夕相处。

　　路栖云如今又乖又靠谱，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后来有一日，他在院子中叮叮咣咣不知在做什么，沈琼玉好奇出来看了看，发现是三年前路栖云曾敲打的那堆木头，他当时想要打一把摇椅，后来计划搁浅了，那堆木头就一直放在靠墙的位置。

　　近日罕见的出了日头，路栖云趁着时候好埋头苦干，临近中午这把摇椅终于打好了，他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站起来重新检查了一遍。

　　“师尊过来试试。”路栖云笑着回头看廊下的沈琼玉。

　　沈琼玉有一瞬间窘迫，又不是幼童坐什么摇椅。

　　虽然这样想，沈琼玉却没说出口，他怕打击到路栖云，可这位还真没感觉出来，以为是沈琼玉不好意思，便走过去直接扶着沈琼玉的胳膊将他温柔又强硬的拉了过来。

　　“很舒服的。”

　　沈琼玉不太会拒绝他，便被按着坐在摇椅上，他整个人身子僵硬，平日板正端庄，骨头都是硬挺的，如今像是个避世独存的外仙一样享受，还真有些不习惯。

　　“师尊不用紧张，你可以闭上眼睛。”

　　路栖云蹲在摇椅旁边，见沈琼玉果然如他所说闭上了眼，他轻轻把着扶手摇了摇椅子。

　　清风微晃，谪仙一般的人仿若睡着了。

　　路栖云笑着注视着他，眸中漆黑如墨，他从未见过沈琼玉如此恬静安逸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置身世外的仙子。

　　看起来….. 像是他当年劫中所见的沈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