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有朝暮》Neuss

2、2

　　三月的倒数第二天，朝暮跟着赤司征十郎一起去了京都。

　　高中学校开学都在四月一号，因为想多陪陪妹妹的缘故，赤司将去京都的时间一再延迟，直到到了最后不得不启程。

　　京都的分宅虽然他们很少去住，好在一直都有专门人负责打理，所以他们唯一需要从东京带过去的，只有赤司征十郎的爱驹——雪丸。

　　因为在京都有其他安排，他们早上六点就从本宅出发。接近五个小时的路程，朝暮在行程过了大半的时候才从无意识状态中清醒过来。

　　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哼唧了两声后评价道：“睡的没有家里舒服。”

　　赤司视线没有离开文件，但右手准确地定位到她的头顶，轻敲了一下，揶揄道：“不知道是谁怎么喊都喊不醒。”

　　“不要这样，会变笨的！”朝暮气鼓鼓抱怨。因为刚睡醒，所以声音还有些软绵绵地，更像是在撒娇。

　　“同祖母和冬司哥的会面安排在十二点。”察觉到不安的视线看向自己，他很快补充，“我同你一起去。知道你回去，他们都很高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你的表情真的很好分析。”赤司一本正经的解释。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只是看到京都的祖母和独自一人的冬司哥我会感到很抱歉。
　　只是一想到幼时你每个抽噎着进入梦乡的场景我会感到很抱歉。
　　明明他们也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因为“赤司”这个姓氏，被强硬地分隔开来。

　　“阿朝。”赤司轻声喊道。
　　“嗯？”朝暮刚刚编好头发，拿着小镜子臭美地欣赏。听到在喊自己，带着笑意偏头看了过去。

　　赤司也被感染了，微笑着摇摇头。

　　她的母亲是赤司家的大小姐，她也被冠以“赤司”的姓氏与荣耀。
　　他赤司征十郎从未后悔，将朝暮接回东京。

　　他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模样，从身边拿出一个蓝色丝绒礼盒递了过去，“看看。”

　　朝暮双手接过，欣喜地问道：“哎呀，还有礼物呀？”她利落的拆开盒子上的蝴蝶结，打开后惊呼出声：“好闪！”

　　黑色的绒布上镶嵌着一对钻石星月发卡。即使是在白天，也能看出耀眼的光泽。

　　“我好喜欢！谢谢哥哥！”话落，她就要扑上去给赤司一个拥抱。

　　赤司急忙按住她，宠溺的呵斥：“注意安全，不要乱动。”

　　“那你帮我戴上！”朝暮美滋滋地把头发凑过去，指着一侧说：“这里！”

　　赤司依言帮她别上发卡。鉴赏会上他一眼就看中这款，只不过在他眼里，再闪耀的钻石也不及妹妹的十万分之一。

　　*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银阁寺附近。

　　京都的祖母家坐落在银阁寺不远处的古宅，车子无法进入，他们需要下车走一段距离。

　　国中之前，只有祝寿的时候朝暮才被允许回来。国中之后虽然不再被限制，但因为课程增多，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大多数情况下，赤司都会陪着她走这段路。

　　两人一人拎着一盒茶食，走在古朴的小道上。朝暮很久不回来，看哪里都很新奇，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说：“那块石头竟然还在！”

　　赤司知道那块石头，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只是非常不起眼的一块中等大小的石块。但在很多年前，还是小萝卜丁的朝暮每天就坐在那上面，等着兄长从将棋会馆回家。

　　“现在换他等你了。”赤司温声道。

　　“欸？”朝暮不明所以。

　　直到走得更近了，她才看到遒劲有力的“宗谷”门匾下，静静地伫立着她的兄长。

　　明明早就已经处于暴风雨的中心，但依然安静地站在那里。周遭的风暴经过他时，都被化成虚无，好像除了将棋，没有什么再能留住他。

　　“好久不见，哥哥。最近过得怎么样？”朝暮提起手中的木盒，眼中带着期待，“我还带了你跟祖母喜欢的茶食。”

　　可看向妹妹时，年轻的名人也依旧静默。只是转身时，轻声说了句——

　　“很好看。”

　　轻柔的让朝暮以为是幻觉。

　　赤司同朝暮并行，跟在宗谷冬司身后。
　　他也难得沉默。
　　他们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无法见面时彼此都互相牵挂对方，但却因为各种原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作为没有任何损失的一方，他很难有立场去质问为何宗谷冬司现在会是这样的态度。

　　——很奇怪。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闪过，赤司不可置信的看着宗谷冬司的背影，又用余光看向一无所知的朝暮，按捺下心中的猜测，一言不发的跟着走进了内室。

　　祖母佝偻着身子坐在蒲团上。
　　安静应该就是这个家的常态，祖孙二人都有自己的一方世界。但矮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菓子，都是朝暮平时爱吃的。

　　赤司征十郎恭敬的行礼问候，祖母和颜悦色地对着他笑，拍了拍身旁的蒲团，示意他坐。

　　宗谷冬司坐在了祖母对面，另一边则坐了朝暮。

　　“我们阿朝越来越好看了。”祖母拉住朝暮的手，放在手心缓缓地抚摸，这是小时候朝暮最喜欢的互动。

　　“征十郎，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了。”

　　赤司看向老人，她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但眼神依旧清明。相比于内心只有将棋的孙子和一派天真的孙女，这位老人这些年深居于京都，人们好像都忘了，她可是培养出金融天才宗谷鸣门的人。

　　“是我该做的。”
　　不论是照顾好朝暮，还是以御曹司之名给宗谷冬司保驾护航，都是他分内之事。

　　祖母将一碟雪团子模样的点心递到赤司面前，温声道：“你尝尝，是你喜欢的红豆沙口味。东京可做不出来这个味道哟。”接着又看向宗谷冬司，“冬司，我的房间里有三套和服，除去你一套，剩下两套是给征十郎和阿朝准备的，你带阿朝去拿过来。”

　　宗谷冬司没有立即起身，只是看向祖母。祖母微笑着点点头，他这才站了起来，并将手伸向了朝暮。

　　——是给她借力的意思。

　　朝暮拉着兄长的手站了起来，眼中充满疑惑，问道：“哥哥是不是太累了？今天好像一直在神游。”

　　“他是在意你的。”祖母这么说道。说罢摆摆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宗谷兄妹离开内室后，只剩祖母和赤司征十郎二人。

　　“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见赤司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祖母沉声问道。

　　赤司家的人，除了自己可爱的孙女，果然都是一个样。这幅掌握一切的姿态，真的是太让人不爽了。

　　“您若愿意回答，晚辈自然洗耳恭听。”赤司侧过身，虽然说着不卑不亢的话，但眼神里的担忧不是假的。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祖母眼中带着欣赏，这是鸣门和阿礼生前赞不绝口的孩子，虽说生在那样的家族，但是看样子内心还有着柔软的地方。

　　“罢了，以神宫寺和你们家的关系，他迟早会告诉你的。”

　　“需要我帮忙联系医院吗？”虽说猜测到了这个可能性，但眼下猜测被证实，即使是他，也依旧有些难以相信。

　　祖母摇摇头：“他觉得这样很好，那就随他去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赤司一时有些哑言。
　　还真是个宠溺孩子的祖母呐。

　　“医生说是压力太大的缘故。但他自己却觉得，听不见的话就可以更加专注于将棋了，也不再愿意去医院。况且现在，偶尔也可以听见。”

　　看到赤司欲言又止的模样，祖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唯一担心的就是阿朝。这么多年，冬司从没说过，但我知道，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阿朝。在阿朝刚去东京的那段时间，他甚至问我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专注将棋才导致妹妹的离开。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亏欠她。”

　　“阿朝从未这么想过，她也一直在牵挂你们。”

　　“我知道。但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不能告诉她。那孩子太过重情重义，像极了她父亲，若是她知道了，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东京的一切而回来的。到时候，你祖母和父亲那边要怎么交代？”

　　“他们——”
　　赤司想说他这几年也在京都，完全可以瞒过他们。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祖母宽慰道，“我们啊，只要看到阿朝过的很好就满足了。冬司也是一样。比赛前可以收到妹妹的信息，偶尔一起吃一顿饭，这就已经可以给他巨大的力量。”

　　两人的谈话止于此。
　　过了一会儿冬司和朝暮就回来了。

　　冬司捧着两套和服跟在朝暮身后，她则是脚步轻快，明显心情好多了。

　　“看样子聊的不错。”祖母笑道。

　　朝暮想了想，刚刚一路上兄长突然跟她解释为什么这些天没有联系她，又讲了名人战和狮子王战的一些千钧一发的时刻，虽然自己没有说上话，但她听的很开心。

　　“哥哥讲了好多。”她总结道。

　　在座的两人很快明白了。
　　祖母看向冬司，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难为这孩子讲这么多话了。

　　“去年给冬司定和服的时候，给你俩也定做了。请的是京都这很有名的匠人，冬司参加名人战穿的和服就出自他手。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把这两套带回去吧。”

　　“我太喜欢啦，祖母！”朝暮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有这么喜欢！哥哥名人战我看了，那套和服超级好看！”

　　赤司则是礼貌的道谢：“谢谢您，我会珍重地保存，在重要时刻穿上它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家吧。”祖母很想再留着阿朝一会儿，但知道她是特意抽出时间回来，第二天一早还得赶回东京，心疼她舟车劳顿，只能开口让他们回去。

　　“啊，都这么久啦。”朝暮瘪了瘪嘴，但知道祖母陪着自己这么久肯定已经疲惫，只得告辞，临行前还一再保证自己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他们的。

　　“不用特意回来，我去东京的话，也会去看你的。”宗谷冬司摸了摸妹妹的头顶，温柔叮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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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他听不见啊，阿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