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出鸟笼》小花喵月

2、飞出去的孩子

　　“晚希死了，年年也死了，现在只有我们了，下一个是谁呢？怎么最近不好过了……作为女人活着就这么难。”

　　一个女人叹着气，她抬手放下袖子遮住了自己手臂上的好几条疤痕，我看见了她脸上的伤和淤青。

　　我把晚希的手帕揣在了兜里，每天都会看它一遍，也开始学着晚希懂事的样子靠近少爷。

　　因为她说过，听话的人才有说话的资本，不听话的人是没有让别人听他说话的权利的。

　　少爷开始越来越重视我了，我不仅帮他收拾书房客房，还帮着他收拾卧室，他最爱看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书。

　　“少爷，给我讲个故事吧，我不认识字。”

　　那一天，心情美美的少爷第一次发来了前所未有的嘲笑声，整整有两分钟左右，他刺耳的声音让我觉得恶心。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金牙上的菜，装作无辜的样子盯着他，因为那种愚蠢的眼神可以让他获得满足感，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是强大的，比我们是有价值的。

　　他为了逗我，给我即兴编造了一个烂故事，他说的故事是：国王有个王妃，后来王妃给他生了个女儿，但女儿无法继承王位，于是国王就把王妃和女儿一起杀了。

　　“为什么？”

　　少爷把书合上了，一脚把我踹在了地上，狠狠踩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因为，我是故事的作者。而你们，是我的狗，命就是我的。我就是国王，我要杀了谁就杀了谁。”

　　我看着他眼中露出了兴奋和得意。

　　后来因为干活便利，听话懂安排，所以我被安排去了和他一起出差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里的光鲜亮丽和自由宽敞是他的家所没有的，我慢慢地认识了一些字，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想要飞走的心也越来越硬。

　　我的逃跑，终于迎来了机会。

　　我再次捏着晚希的帕子，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来到了那栋大楼的卫生间里。

　　在我不知道的世界里，还有人在高贵地活着，是她们，但是不是我，也不是那些还在院子里小心翼翼活着的女人们。

　　这里的厕所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地方都干净美丽，墙壁上漂亮的花纹，空气中弥漫的清香，还有一个“爱自己，女孩”的温馨标签。

　　当少爷第一次意识到我长时间没有出去的时候，让人来找我了。

　　我躲在厕所里，被一个保洁阿姨敲着门，她二话不说就要踹门。

　　“纪千，有人找你！快出去！不要站着厕所不拉屎！”

　　刚说完，她就凭借自己的力量撞开了门，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她的拖把狠狠地打在了脑门上。

　　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兜里揣着钱。

　　少爷跟着冲了进来，扯着我的头发就往外拽，我的身体在地上拖动着。

　　“狗大了还会咬主人了，真是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在里面学着吃屎呢？”

　　少爷大骂一声，我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他疼得把我踹出了好远。

　　全身上下都是疼的，可是我却拼了命地朝着楼梯跑过去，我只要离开了，我只要跑走了，我就能永远自由了。

　　跑了两步我就直接从楼梯滚了下去，血流了我一脸，我黏糊糊的眼睛睁不开，模糊地看着少爷提着一个塑料凳子朝着我越来越近。

　　他的表情在告诉我，我可能要死在他的手下了。

　　我拖着身子让自己再次滚下了楼梯，快要被他踩在脚下的时候吐了一口口水在他的裤脚上，他把凳子撞在了我的头上，瞬间变得粉碎。

　　我要离开，我要活下去。

　　于是快要被他抓住的时候，我拖着身子再一次跑了。

　　整个大楼都是混乱的，我看见了一群穿着一样的衣服的人来了。

　　趁着人乱，我跟着跑出了大楼，再也没有回头。

　　血流了我一身，我朝着“安全出口”走着，四周都是喧嚣的汽车。

　　我以为自己走出去了，自由了，连呼吸的空气都是不一样的味道。

　　可是真的站在外面的时候，我才发现，灾难并没有结束。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一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跑！你跑！真当我治不了你了！”

　　忽然我的脑袋一重，整个人朝着地上摔了下去，脸着地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意识瞬间模糊了。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大街上随便打人啊！”

　　“快报警啊！来人啊！”

　　“喂！保安！你快来看看啊！”

　　我听见了很多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喊叫声，还有少爷拖拽着我头发的疼痛。

　　等到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四周都是白的，一间小小的屋子把我包在了那里。

　　我还看见了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进来了，他们围着我，脸的一半都是被遮住了的。

　　“我们目前无法确认病人的年龄、身份等个人信息，只能通知警察调查了一番。”

　　我睁着疲惫的眼睛，看着头上的水滴滴着，这些都是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感觉怎么样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一个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书本。

　　“我在哪里？”

　　“这里是人民中心医院，你在医院，你的大脑受到了严重的敲击，目前还在观察。对了，刚才我们注意到了你身上的伤痕，等会儿警察就来了，别害怕。”

　　他们观察了我一会儿，然后又离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方叫做医院，他们被称为医生和护士。

　　原来，还有我这种在文明社会里被藏着的人存在。

　　这时，警察来了。

　　“别害怕，我们是警察，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你和张新源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在公共场合对你实施暴力？”

　　“我们并没有找到你的个人信息，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你的家里还有其他人吗？请把你所知道的相关内容告诉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的。”

　　····

　　两个月后，我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出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带走见了少爷，原来他叫做张新源。

　　“根据他的口供，你是他的妹妹。但是这明显就是撒谎，我们找到了他的一栋山间别墅，你有印象吗？”

　　我点了点头，那就是他监禁所有人的地方，我知道我可以相信警察，于是毫不犹豫地把我经历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我们发现了你身上的一块手帕，你知道晚希是谁吗？”

　　“死在他别墅里的一个女人。”我指着少爷，“就是被他害死的。”

　　警察似乎被我的冷静吓到了。

　　“让心理医生进来吧，今天就到此结束。”

　　整整三个月，我都在进行审问。

　　他们说我今年14岁，已经找到了生父，生母不知道下落。

　　医院的护士姐姐每天都会来看我，他们说我是个奇迹，是个勇敢的女孩儿。

　　“你一个人逃出来的，真的很厉害了。一个这么小的姑娘怎么会受到这种摧残···”

　　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一种犯罪叫做“妇女拐卖”“人口贩卖”。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平等存在的人。

　　法律，是可以用来保护我们的手段。

　　不久，我被送进了学校。

　　十四岁的我从小学一年级的教学开始，每天都会有心理师给我准时疏通。

　　我的脑子转得很快，简单的学习就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

　　“你现在还记得自己父亲的样子吗？”

　　我点了点头。那张脸，或许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那你恨他吗？还有张新源，你恨他吗？”

　　我再次点了点头。

　　开庭那一天，我和律师并排坐着，对面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那名义上的父亲，另一个是大家叫的少爷。

　　“你们的罪行已经落实。”

　　那时他们告诉我，我的父亲要被抓进监狱，无期徒刑。

　　而张新源，则因为故意杀人要被执行死刑。

　　可是因此，也拉出了一个秘密。

　　“你的父亲，也就是这个男人，你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情吗？”

　　“涉嫌拐卖妇女，长达十年的监禁。”

　　“那个叫做纪千的女性，我们目前已经找到了尸体，确认了身份，她是十七年前被拐卖的一个女大学生。”

　　……

　　我的母亲，纪千，在21岁时被人拐卖了。

　　因为她给人去厕所送卫生巾，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爸妈好不容易才在四十多岁生了她，教会了她善良，用自己的能力培养了一个乐观活泼的女孩子。

　　爸妈找了她二十年，把积蓄都给花光了，在各大平台上都开启了寻人启事。

　　她的妈妈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只有一个拖着麻皮袋的老头天天在天桥上发布着寻人启事。

　　他们等了二十多年，我的母亲也能没有回去。

　　十多年的囚禁，我的母亲在那里受到了非人的待遇，数不清的殴打谩骂，那个男人毁掉了一个家庭。

　　他们说，那个男人最近正在寻找985的大学生做新媳妇。

　　警察带着我找到外公的时候，他正佝偻的身子去捡地上被人丢掉的寻人启事。

　　“是纪平安吗？”

　　他们交流了半天，外公歪着眼睛时不时看我一眼。

　　“警察同志……你们想让我怎么办……我怎么接受这事实……”

　　“她是我女儿的女儿，可是她有那个人渣的血液啊……”

　　然后，我外公走了，他选择了不要我。

　　“纪千，你的外公现在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的出生并不能怪你，你应该明白。”

　　我当然明白，我也不会怪他。

　　只是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上，我好像是多余的一个人。

　　没有爱的出生，没有一切。

　　因为是个插班生，班上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一起。

　　我仍旧刻苦地学习着，一直到了高中。

　　高三的那一年，警察告诉我，外公愿意收留我，和我一起住了。

　　他变得更老了，把所有的寻人启事都已经烧了。

　　我和他没有话说，但是每次都能感受到他看着我的眼神，是带着痛苦和爱的。

　　“吃点水果，冰箱里面装了牛奶。”

　　我每次写作业的时候他都会陪着我旁边，不说话也不打扰我。

　　只有等到我写完了，他才会小心翼翼地问我：“你的妈妈，她之前过得好吗？”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我告诉了一些她的事情，每次外公都会红着眼睛用自己干枯的手背擦眼泪。

　　从那之后，每次我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做一碗肉。

　　红烧肉、糖醋排骨、番茄牛腩……

　　他说：“多吃点吧！你多吃点！”

　　我知道，他不仅是心疼我之前被虐待的日子，他更是透过我去看见我母亲。
　　爱是可以穿越时间的。

　　我延续了母亲的善良，也变得更加坚强。

　　高三毕业之后我选择了读法学，选择了曾经救过我的法律。

　　我也不再被叫做纪千，而是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纪万希”。

　　愿我可以继续升起万千希望，这是外公给我取的名字。

　　当年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张新源在监狱每天自我悔过。

　　这一件关于我的新闻传遍了大江南北。

　　别人都说这是戏剧，可是这就是我的一生。

　　我在23岁这一年当上了法官，处理了成千上万的案例。只要有关于家庭婚姻的问题我一定会出手相助。

　　甚至我在一次出游中还无意间解救了一个被拐走的大学生。

　　他们说，我是菩萨。

　　但其实，我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再去帮助更多人，帮助我曾经那个无助的母亲罢了。

　　在我工作的第二年，我遇到了一群女人。

　　她们穿得时髦又漂亮，可是见到我的那一眼却都扑上来抱住了我。

　　“万希！谢谢你！”

　　原来，她们就是之前的那群女人。

　　她们已经被救出来了，现在活得自由又开心。

　　他们总说多亏了我，没有人会有我这样的勇气和智慧，是我救了她们。

　　但是，我也不忘记。

　　曾经那个叫我要逃走的晚希。

　　我也相信，我们反拐卖妇女儿童的事业也会取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