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炼丹闯荡地府》泗上

2、黄泉路

　　笨？长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说他笨，观中四十八弟子，谁见了不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大师兄。就连师父，也一直以“聪敏好学”四字褒奖他。

　　他倒要知道他是怎么个笨法。

　　但炼时可没那功夫，一挥手，那黑白无常就又出现了。

　　“你们又要带我去哪里？”长生惊慌道。

　　“去黄泉路排队。”黑白无常说完就把他拎到了另一个空间。

　　堂下紧接着就又来了一个被黑白无常带来的魂魄，依旧是哭天抢地地嚷嚷，求阎罗王饶命。

　　炼时疲惫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耳朵，今日还有上百个候审的魂魄，又得加班了。

　　他扶额抬眼向堂下的鬼魂瞧去，却瞟到地上有一颗圆滚滚的黑色小丸。

　　炼时手指一动，那玩意儿便飞到了他的手上。他还没待凑近，便闻到花香扑鼻。

　　初调是寒冬腊梅，中调是秋之丹桂，尾调是夏日荷香。这是人间的味道，这是生命的味道，这是只存在于炼时生前的记忆之中的味道。

　　这定是那小道士炼的丹药。天人有隔，阴阳有别，唯有真正的灵丹方可沟通阴阳。这小道，他竟然有炼丹的本事，不知师承何人。

　　有趣。

　　炼时将这枚丹药收于他的锦盒之中，继续判案。

　　长生已经接受了他死了的这个事实，在黄泉路上排着队。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红色彼岸花，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仿佛搭个梯子伸手就能够到那灰色的云朵。

　　长生的前面，是乌泱泱的鬼海，都是等着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投胎转世的鬼魂。他踮着脚都瞧不到奈何桥。这要排到何年何月去？

　　“老兄，你在这儿等多久了？”长生拍了拍身边的人，不，鬼。

　　他穿着一副古时书生的装束，宽袖大袍，手上还拿着一本《论语》，摇头苦背。他想着笨鸟先飞，现在就把四书五经啃下来，印成灵魂记忆，那转世必成神童，到时从乡试到殿试，必是一帆风顺，一举夺魁。

　　他掐指一算，“六百年吧。”

　　“什么！六百年？老兄，你可别吓唬我！”如果长生能在此时照照镜子，他定能见到自己此生眼睛最大的俊俏模样。

　　“哎呀，兄台莫要紧张，在下是一心想在这儿把书读好，所以迟迟没去那奈何桥。”他指了指长生胸前的编号。

　　二月初二，长生也注意到了他自己身上的标记，那是一串漂浮在他胸前的淡蓝色字符。这应该就是他投胎的日期了。

　　他再向别人瞅瞅，在路上的大部分人都有这种蓝色印记，但是这位兄台身上却没有。

　　他想再问，却见他拿着书又走到花海间去念了。

　　“你别问他了，免得又惹他伤心。”长生身边的一位老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她胸前的日期就是明天。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死了。”老奶奶看着他稚气未脱的嫩白小脸，心中有些同情。

　　“我告诉你，他是读书误了时间，错过了投胎日期，从此就只能游荡在这黄泉之地了。所以孩子，你可看好你的时间，千万别耽误了投胎。”

　　“啊？错过了投胎时间就只能呆在黄泉路上了？”

　　“这也分两种，若心有挂碍，就只能流连在此。若心结消散，魂魄就会变成一株彼岸花。”

　　原来这么多的彼岸花，竟然都是在黄泉路上迷路的人的魂魄！

　　长生心中一惊，他可不想变成孤魂野鬼。被小小邪祟杀死已经够倒霉的了，要一直在这种鬼地方呆上六百年，那就是倒霉透顶。

　　不过他也难像那位书生一样有那么深的执念，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事情这么执着过，毕竟是修道之人，更懂得放下。

　　长生得了这一番指点，对黄泉路的情况也有所了解。甚至还可以指导指导新来的鬼魂。

　　只是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夜，等得也太无聊了。前面的鬼魂都开始怨声载道了。因为孟婆不发汤，也不让他们过奈何桥。

　　就连本应该今天投胎的老奶奶都没受到孟婆的召唤，她急得跺脚，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投不了胎了。

　　这得算地府管理员的问题吧，官方出错的后果，怎么能让他们这些无辜的鬼魂来承担呢？长生一边想，一边百无聊赖地在空中画起了咒。

　　师父曾教给他一种还魂咒，长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个样子的。他在空中一笔画就。

　　长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见那咒样竟在空中以金光浮现了出来。

　　在阴暗的地府里，这金光如同黑夜里出现的太阳，所有的鬼魂都向这边看了来。

　　炼时的判官桌突然像遭遇了地震一样晃动，他眉头一皱，地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黄泉路！”他的耳边传来了黑白无常惊恐刺耳的声音。

　　炼时打了个响指就消失在了判官桌上，转瞬漂浮在黄泉路上空，只见鬼海躁动不安，都向着一处亮着金光的地方看去。

　　他刚落到那处闪烁着金光之地，就看见那个小道士惊叫着被缓缓拖入了那道符咒之中，只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面。

　　还魂咒！炼时一惊，这小道士绝非凡骨。

　　炼时把手中的毛笔一甩，那笔头立时变成了像拂尘似的长长尾须缠住了长生的腰。

　　“哎哟，小道要断了！”长生被一前一后两股力量来回拉扯，痛得面目扭曲。

　　炼时见状，只好松了笔，金咒立刻就把长生吸了进去，金光也随之消失。

　　“大人，这这这……”黑白无常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当了几百年的鬼差，还没见过这么怪的事儿。

　　“我来处理即可，开门。”炼时将毛笔插在腰间，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二人合手一张，鬼门关就出现在了空中，炼时瞬间飞身钻了进去。

　　几百年来，他们还从没见过炼时大人出关呐。这小道士是什么来头？本事真不小。

　　紫薇山的夜晚被一片火把点亮。清风观四十八道士集体出动寻找长生大师兄的下落。他们发现他下山后的第二天还没回来，打发了一个小道士去欧阳家询问情况。

　　欧阳阳却倒打一耙，说并不见道士来，正要找他们掌门算账呢，收了钱不办事，告他一个诈骗罪。

　　小道士年纪轻，阅历浅，经不得别人疾言厉色的驳斥，不好再说什么，回了山上将此事禀明了师父和各位师兄。

　　他们本还想下山再去找欧阳阳，却被师父拦住。

　　他掐指一算，长生不在欧阳家中，让他们在山里细细去寻。

　　这一找就找到了晚上。

　　现在天色太晚了，二师兄看大家都找了一天了，便发令下去让大家回观休息，明日再来寻。

　　火把渐渐地在山中聚拢，然后一齐向清风观奔去。

　　魂魄归位，长生正想呼出一口长气，却被口鼻里的泥土塞住，他连忙翻身坐起，所幸这坑不深。

　　他用食指探了探自己的鼻息，是温热的均匀的呼吸，他真的活过来了！师父教的还魂咒竟然真的有用。

　　呸呸，他把嘴里的碎土啐了出来。他瞧了一眼这个浅坑，怎么师父连具棺材都舍不得给他买？连块墓碑都没有，这跟把自己扔进乱葬岗有什么区别？

　　他这么一想，不免转喜为悲。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师父他老人家居然这么对他。

　　他正坐在地上托着脑袋灰心丧气，眼前却出现了一双脚，穿着黑色的皮鞋。

　　长生疑惑地抬头，是那个地府判官！他吓得连忙后退几步，站起来想逃跑。

　　“我……我不是活了吗？怎么还能看到你？”炼时一早猜到了他的心思，用毛笔缠住了他的腰，让他不得动弹半步。

　　长生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肉身又直直地倒了下去，地府只能管魂魄的事儿，肉身是管不上的。

　　“这就说明，你该回去。”炼时办事儿干净利落，拎着长生的领口，打算传音黑白无常开门。

　　“等等！”长生急声道。

　　炼时倒也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倒要看看他还要耍什么把戏。

　　“长生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把我一手带大。今还未来得及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就遭此横祸。我师父年事已高，忽闻噩耗，让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虽死难安，求判官大人至少让我和师父道个别吧。”长生一番话言辞恳切，在情在理。

　　长生见他没吭声，想必是动摇了，忙补充道：“清风观就在山顶上，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我就跟你回去。”

　　炼时不知为何，他这次无法冷冰冰地说出“不可以”三个字。他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巴巴，叫人动怜。

　　动怜？炼时被自己心中浮现的这个词惊了一下。

　　千年来，他从没对谁心软过。自有绩效算法以来，他年年绩效考核第一。而第一的秘诀就在于他的铁石心肠。

　　炼时松了笔，长生的魂魄又回到他的肉身上。

　　“谢大人，谢大人。不知大人尊姓大名？长生转世后定为大人盖观供香。”

　　“乾坤炉里炼，日月鼎中煎。姓炼，名时。”炼时？殓尸？难怪师父说名就是命呢。

　　长生不想耽误时间，一路从山脚跑到山顶，炼时就飘在空中跟随他。

　　此时夜深露重，观中漆黑一片，众人都歇下了。

　　只有一间屋子里还亮着灯，那就是师父的房间。

　　“师父。”长生轻轻敲了师父的门。

　　炼时瞧着麻烦，时间不多了，还讲这些虚礼，一挥手，门便被大风推开了。

　　“长生。”老道士穿着白色的里衣在床上打坐，门一被风撞开，他就看见了长生。

　　长生立刻跑到师父床前跪下，他想开口说话，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师父，您别怕，我在阴曹地府用了您教的还魂咒重生了，但马上我就要回地府了。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老道士有些不解，但还没待他问，长生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长生忽然看向门外，山上天气多变，今日降了温，树上结了霜。

　　“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徒今日冥冥，令师在后单。恳师勿伤悲，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长生，你在说什么呀？”这是死别诗啊！老道士忙下床扶起长生，他却不肯站起来。

　　“师父，为什么您连块墓碑都不给我用上，就把我埋在荒郊野岭里？”长生委屈地掉眼泪。

　　“长生，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为师怎么可能把你埋在荒郊野岭里？今日你的师弟们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啊。”

　　啊？长生一愣，不是师父和师弟，那是谁把他埋在哪里的呀？

　　“时辰已到。”炼时看了看他的手表，他必须要走了。

　　“师父，难道我的死有冤情？”长生心下一惊，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师父，我要走了。”

　　“长生！”老道士见他倒在了地上，伸手去探，已经没了气息，悲痛欲绝。门下弟子听见掌门大喊长生的名字，纷纷下了床赶去掌门房间。

　　长生最后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师父，转瞬就被炼时拉进了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