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七年》喝杯生椰

1、第 1 章

　　“粥粥，老程让你去办公室。”林曼刚坐下就回过头对埋头解导数题的卿舟说道，七月中旬的宁城热得像是一罐加热过头的牛奶，又闷又腻，林曼顺手拿起卿舟桌上的练习册扇着风，“刚从办公室出来，老梁的脸色不太对，你别往枪口上撞。”
　　“小论文题审错题目拿两分的人又不是我，老程的机关枪乱射也乱射不到我。”卿舟抢过练习册，捋顺了压在课本下，起身往外走。
　　“啧，不带你这样。去办公室顺便问问啥时候出成绩，刚刚没敢问老程。”
　　“再说。”
　　去办公室的路上，卿舟还在想着没解完的导数题，打算待会儿从办公室出来再问问同桌。“报告。”卿舟屈指在门上轻敲两下，推门，“程老师，您找我？”办公室的空调比教室里的制冷效果强了不止一两倍，卿舟原本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嗯。”老程拿着卿舟这次考试的答卷随意瞄着，“你这次期末历史考的还不错，有进步，但是选择题的错了4个，什么原因呢？”
　　呼，原来是试卷面批，卿舟在心里松了口气，抿了抿嘴答道：“错题涉及到的史实其实我都熟悉，但被题干的诱导绕晕了，有点抓不住关键。”卿舟已经做好接受漫长的单方面谈话的准备，但老梁放下了试卷，“嗯，多做做选择题的专项训练，会有帮助。”转椅转动面向卿舟，老程抬头问：“你认识1321班的周钦吗？”
　　话题转得太快，卿舟一下愣了，啊，原来还是逃不过。“认识。”两个字出口，卿舟看见老程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老程没管室内还开着空调，径直抽了根烟，点上，“班上有同学反映，你们俩走得很近，经常一起吃饭，你们在谈恋爱？”老梁倒是微侧过身子，吐了烟圈，“实话实说吧，我都知道了。”
　　卿舟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便坦诚地承认了，“是的，程老师。”老程似乎被卿舟的坦诚惊着了，又吸了一口，才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二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
　　“你倒是诚实，问什么说什么。”
　　办公室一阵沉默，当卿舟以为老程下句会是叫家长，过了一会儿，老程才开口，“这个年龄对异性产生好感也正常，但现在还是要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你俩找个时间好好谈谈，断了比较好，如果他也是个好孩子，也应该明白，你肯定是冲击清北的，情啊爱啊的等过了明年六月再说。你也知道，他一个体育生，且不说以后你们能不能在一个城市读大学，他聊篮球你能听懂？还是你和他谈亚里士多德黑格尔？你说呢？”能听到老程这么“通情达理”的劝说，着实在卿舟意料之外。
　　从小卿舟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乖顺懂事，送去练琴不哭不闹，每天到点自己架起小提琴拉足时间。上了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全校代表发言次数一双手数不过来。家长老师的话虽不是奉为圭臬，但也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项要求。从高一就是卿舟的班主任的老程，自然也是知晓她的性情的，但听到面前清瘦的女孩拒绝自己的建议时，老程挺惊讶的。
　　“程老师，我一直将学习放在重要位置，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一定的规划，但我不觉得我与周钦的关系对我的高考有不好的影响，和周钦谈恋爱，我也没有耽误学习，每一次考试我的排名都在前三，而且程老师你也可以看出，在课堂上我的状态也没有松懈。”卿舟也是第一次同老师直接地表明自己的不同看法，背在后面的双手手心都出了薄薄一层汗，卿舟用左手掐了一下右手手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的眼神不要逃避，“程老师刚刚说的也有道理，但共同兴趣可以培养，而且就算是和谐的左右脚走路有时也会绊一下，应该没有永远同频共幅的关系吧。程老师如果是以早恋影响学习为理由的话，我觉得不太成立。”
　　《致爱丽丝》的预备铃旋律响起，老程将还剩一半的烟碾灭进了烟灰缸里，“你的态度我知道了，我也表明我的态度，我不赞成早恋，尽快断了。我没叫家长，也挑的是办公室清净的时间和你谈这件事，就是保护你的名声。你现在觉得谈一场高中校园恋爱也挺酷，是正确时间遇见正确的人，以后再回想起来也许就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先去上课，这件事之后再谈。”
　　推开办公室的门，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平日里最不耐热的卿舟此刻觉得宁城的酷暑竟比空调房舒服，想到一直担心的事已经发生，老程的态度也出乎意料的“温和”，卿舟长出一口气，但想到之后必定少不了办公室约谈，还是心生忧愁。回教室的走廊上，刚好碰上从洗手间回教室的周钦，“中午一起吃饭吗？”周钦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卿舟的思绪才被拉回来，刚刚话题中心人物之一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倒让卿舟晃了神，“嗯？你说什么？”
　　周钦看着神情呆呆的，微仰着头和自己说话的卿舟，轻笑出声。心里不由地想，不认识的话真的不知道这人是拿文科第一的，但真的好可爱，忍住抬手揉揉卿舟脑袋的想法，周钦清了清嗓子，重复道：“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虽然老程刚“警告”完，但卿舟还是答应周钦一起吃中饭，“嗯嗯，还是四食堂吧，想吃四食堂的小排骨了。”
　　“行，下课我早点去，你和林曼下课晚点走，免得堵在楼梯间。”周钦抬手看了看手表，拍拍卿舟的肩膀，“快上课，进教室吧，中午见。”
　　卿舟刚回座位坐下，上课铃就响了。林曼趁着数学老师还没上讲台的空隙，小声问：“老程找你啥事，聊这么久？”卿舟估摸着值日生要喊“上课”了，倾身对前桌靠着椅背的林曼说：“中午吃饭时说，和周钦他们一起。”
　　三四节连上的数学课是试卷讲解，虽然数学是卿舟的弱项，但因为办公室约谈的事卿舟频频出神。原本打算趁着课堂时间答完的练习题，也只完成了一半。
　　刚和周钦在一起时，卿舟也担忧过如果被老师发现怎么办，周钦倒是毫不在意，刚从篮球场上下来，额头连带着发丝都挂着汗珠，在黄昏的余晖下亮闪闪的，卿舟抬手帮他拭去挂在眉尾即将滴落进眼睛的汗珠。周钦拧开瓶盖，咕咚一口大半瓶已空，“要是发现了，你就全赖在我身上，是周钦威胁你如果不答应就告到教务办，品学兼优的卿舟嫉妒周钦帅气潇洒，一怒之下失手重伤致周钦。当时又正式评选省级荣誉称号的时候，你迫于威胁才假意应承了我。怎么样，理由是不是很完美？”周钦笑嘻嘻倾身向着卿舟，两人鼻尖差点撞在一起，少年剧烈运动后荷尔蒙混着汗水铺面而来，卿舟甚至能感受到周钦身上的热气。卿舟拿过手边的毛巾，蒙住周钦的头一顿猛揉，“从哪学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假意应承呢？你当老程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是教的幼儿班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会老师一施压，你就打算放弃了吧？我可不答应，我是真赖上你了。”
　　“老师发现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呗，青春期萌动不很正常一件事嘛，喜欢就是喜欢啊。”

　　“走呗，吃饭去。”林曼从座位上站起来，回头对卿舟说，“四食堂的小排骨可不等人。”卿舟写完圆锥曲线的最后一步，合上笔盖，“走。”
　　卿舟的教室在四楼靠近楼梯的位置，楼梯往上是杂物间和平时锁上的通往天台门。刚出教室，林曼扯了一下卿舟，眼神往小五楼上瞟一瞟，卿舟顺着一瞥，是同班的陈璐涵和张航。俩人本是抱在一起，头挨在一起，卿舟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面对着这边的陈璐涵先抬眼瞧见了卿舟她们，立即推开了张航，张航转身瞧见倒是嘻嘻哈哈地打了声招呼，“班长，支书咋还不去吃饭？”。卿舟和林曼觉得尴尬回了一声急急走开了。下到二楼，林曼开口，“他们倒是不怕，上周才被请家长，今天又黏黏糊糊抱在一起了，亲热也不选个隐蔽的地方。”
　　“情难自禁吧，小五楼本来也没有人去，现在又是午餐时间，被我们瞧见他们也没想到。”
　　“情难自禁倒是选个好地方，太张扬了。”林曼顿一顿，接着说，“嗳，前几天陈璐涵还悄默声地问我，知道不知道是谁跟老程告密的，要我说，他俩的事不用谁告密，都在教室里亲嘴了，当监视器是摆饰吗？”
　　“估计也是想在你那打探点什么消息，估计心底早已认定是我打的小报告，谁叫我是团支书呢，‘团支书就是班级思想道德上的榜样，要随时关注同学们的思想动向。’这不是老程每学期反复重申的吗？”
　　“要是我，我就直接和陈璐涵开门见山地讲了，省得她猜测。”
　　“身正不怕影子斜，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写几道题。”卿舟看小卖部现在人不多，打算给周钦带一瓶冷饮，出声问林曼，“喝饮料吗？我请。”
　　等两人到食堂找到周钦时，周钦和丛戎已经开始吃了，卿舟在周钦旁边坐下，把冷饮挨个分了，向来惜字如金的丛戎抬头说了句，“谢了！”周钦先拧松了自己的红牛，再接过卿舟手里的一并拧开，“左等右等你们不来，我们先开始吃了。”卿舟把一路上拿着冷饮的手塞进周钦的袖子里，冰得周钦一激灵，差点把饮料洒出来。等手心的温度恢复正常了，卿舟抽出手，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挑孜然牛肉里的香菜。
　　“对了，卿舟，课间操老程叫你去干嘛？”坐在对面的林曼突然发声。
　　周钦也停下筷子问，“老程找你啦？难怪那时看你魂不守舍的。”急性子的周钦估摸着等卿舟挑完香菜都到午休时间了，便重新拾起筷子帮她挑，“怎么？这次考试成绩不理想？”
　　卿舟见有人帮忙，便拣了块小排骨吃，“老程问我是不是在和周钦谈恋爱。”卿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真热。”说话的人照吃不误，剩下三人都停了筷子看着卿舟。
　　“然后呢？老程说什么了？”林曼急急问，比当事人更紧张。
　　“我就承认了呗，老程当然是不赞成，但也没生气，还和我讲理来着。”卿舟用筷子拨开了停住了的周钦的筷子，“别管我了，你先自己吃完，下午还有训练呢。”
　　“老程没叫家长？”周钦收回筷子，拨了口饭问道。
　　“没有，可能觉得我成绩没下降，也没当场抓住，就这样作罢了。也有可能是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他了。”
　　“粥粥，你能不能稍稍紧张一下！要是真叫家长了，依阿姨的性格棒打鸳鸯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名次不掉，我妈也没什么好说的。”卿舟这会儿倒停了筷子，思考了一下，“保持前三应该问题也不大吧。”
　　“舟姐威武！”其余三人纷纷竖起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