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神》fisherwomen

5、第 5 章

　　波尔登离开时带了下门，力气不小，门却没阖上，正咯吱咯吱的摆动着。
　　屋子里的两人在这噪音下显得尤其安静，各怀心思，被打断的试探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继续。
　　两人结束对视后，弗格斯在壁炉旁的单人椅子上坐下了，希尔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从昨晚开始，多次的拉扯，却没有得到实际的收获。希尔不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弗格斯再不配合，他就得上些暴力手段了。
　　希尔上下打量了弗格斯一圈，论体型弗格斯比不过刚刚那个兽人，其它的话，应该会比兽人强不少……如果和他打起来的话，弗格斯究竟能在他手下过几招呢？

　　弗格斯不是没有注意到希尔的目光，只是他习惯在思考的时候回避别人的视线。希尔的洞察力过于敏锐，捏在手上的底牌也远比他多，为了不彻底陷入被动，他得慎之又慎。
　　沉默了半晌，弗格斯还是决定把问题抛回去：“你的伤处理好了，事情也处理完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希尔轻叹了口气，没什么情绪的目光盯着弗格斯，让人轻易琢磨不透。
　　“你怎么知道我事情处理完了？”
　　弗格斯一怔，面带疑惑的看向希尔。他以为希尔的目标只是巨龙，或者说巨龙身上的宝物，现在巨龙已经死去，宝物虽然不知所踪，但见希尔的并不着急，看起来像是已经处理好了。难不成希尔留在小镇是还有别的事要做？

　　虽然两人还是互相戒备，但希尔已经不想再和他玩谜语游戏了，他直截了当的指出：“你看见巨龙的时候，好像并不意外。”
　　希尔察觉到弗格斯表情微变，于是没有给他临时捏造借口的时间，继续说：“为什么非要离开？”
　　小镇上的所有人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弗格斯的异常就显得格格不入。希尔对此有很多猜测，被藏匿的秘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守口如瓶，说不定弗格斯从何处了解过真相。
　　弗格斯又不说话了，希尔看得出他是在挣扎，也没有步步紧逼。
　　过了不久，弗格斯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告诉希尔：“我看到了灾难。”

　　“据我所知，绝大部分魔法师并不会预言魔法。”希尔脸上毫无波澜，看不出来他是否相信弗格斯的话。
　　“不是魔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弗格斯语气诚恳，似乎怕希尔并不相信他。为了让希尔相信他说的话，弗格斯补充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想着赶紧离开，没想过灾难背后的原因。直到早上我又从预言中看到了那条龙……”
　　“你现在不走是觉得，灾难和我有关系？”希尔笑了。
　　弗格斯忍着没点头：“是觉得这两个预言有关联，我想搞清楚。”
　　他看着希尔，等着希尔开口。他并不知道希尔是否会解答他的疑惑，但他已经把他最大的秘密全盘托出，如果希尔相信的话，或许他的预言对希尔来说是有些用处的，礼尚往来，希尔应该给他一个答复。
　　希尔将弗格斯的想法看的一清二楚，弗格斯的要求的并不过分，但这是弗格斯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明显的紧张情绪，让希尔少有的产生了逗他一下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问波尔登？”

　　“波尔登？”弗格斯皱眉，并不理解希尔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起毫不相关的人。“为什么问波尔登？”
　　“你不觉得奇怪吗？波尔登刚才可没说他要走。”
　　刚才离开的时候，波尔登说的是“我买完后你们就走吧”，确实没提他自己。弗格斯不是没有听见，但他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他在最初劝说波尔登离开小镇时，本就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
　　弗格斯和波尔登认识的时间虽然并不短，却没有多深刻的交流。波尔登不是个畅谈的老头，他脾气古怪，看起来又凶神恶煞不好相处，对待患者也没什么好脸色，弗格斯刚开始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的性格会选择当个药剂师。
　　本来弗格斯只是来找波尔登治伤的患者之一，老头话不多，比起那些脸上总带着虚假笑容的圣职人员，弗格斯更喜欢到波尔登这儿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教会那些人说不定会看出弗格斯魔法师的身份，波尔登即便发现了，也缄口不言。
　　按理来说两人本不会有过多交流。直到有一天弗格斯带着一身伤来找波尔登，却发现他喝的酩酊大醉，磕磕绊绊的来开了门，眼神却连聚焦都难，最后还是弗格斯这个伤患将人拖回去。
　　波尔登醉的糊涂，没人给弗格斯治伤，弗格斯还得照顾这个醉死过去的人，那天弗格斯就这么忍着疼听波尔登说了一晚上的疯话。

　　他说他要留下赎罪。
　　“赎罪？”希尔重复了一遍，弗格斯才知道自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口。
　　“他要赎什么罪？”希尔又问。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弗格斯实话实说，他认真回想了那晚波尔登说的疯话，除了说要赎罪，没说其他有用的信息，他醉的糊涂了，只是口齿不清的嘟囔着重复的话语。
　　弗格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特意朝门口看了眼，生怕波尔登正好回来听见他的糗事被抖落出来。他在今天还清楚的记得第二天波尔登酒醒后，揪着他的领子勒令他不许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话语的威胁性虽然不大，但嗓音着实不小，弗格斯不想经历第二次。

　　希尔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弗格斯望过去的时候，希尔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
　　“你说的灾难，还有多久？”
　　弗格斯顿了一下，说：“随时。”
　　希尔皱眉，却没有质疑。他本以为弗格斯可以从预言中窥探到大概的时间，没想到他的的回答如此笼统。
　　“我只能看到，白光覆盖了一切。”和旷野上淹没希尔和巨龙的白光一样，足以亮瞎人眼。
　　白色的深渊吞噬着地上的一切，画面中小镇的居民正惊恐的呼救，弗格斯却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他们像陷入看不见的沼泽里，四肢胡乱挣扎着，耗尽力气却找不到救命的稻草，只能绝望的被拽进未知的恐惧里。
　　弗格斯不知道该怎么和希尔形容那样的场景，只能期望希尔能理解他的意思。在那种白光的笼罩下，他是没法分辨出灾难来临时，天色究竟如何。
　　想到这里，弗格斯不由的叹了口气。
　　他本应早些离开的，只是突如其来的预言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以为你一直是个很热心的人。”希尔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对弗格斯说。
　　弗格斯抬眼，希尔就站在窗口，逆着光，将自己和窗口外的阳光分割。恍惚间，希尔似乎看见了希尔的身后，小镇的其他人正被渐盛的白光侵蚀。明明是被光芒普照，他们的身体却在光下消弭，唯有希尔藏匿在黑暗中，躲过一劫。
　　本以为是预言即将出现，但弗格斯什么也没有没有等到。那只是他的臆想，在暗示他希尔是唯一不受白光威胁那一个。
　　弗格斯短促的笑了一声，语焉不详：“或许吧，记不太清了。”
　　或许他没有立即离开小镇，也是预言的预判，冥冥之中安排他等着一个可以拯救小镇于水深火热的契机。那个契机，就是希尔。

　　希尔短暂思考了一会，拿起外袍，抬腿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弗格斯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去拉希尔的手臂，伸出去的手却又缩了回来。“你总得……”总得告诉他点什么吧。
　　希尔一刻不停的往外走，听见弗格斯追出来的声音后，耐着性子解释说：“去把波尔登找回来。”
　　弗格斯想追问为什么，但希尔又一次打断了他：“波尔登比你更早的知道灾难。他说的赎罪，十有八九和灾难有关。”
　　“不能吧，他怎么知道会有灾难？”弗格斯不理解，他虽说劝波尔登离开，但没有将预言的事告知他。弗格斯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他劝说波尔登离开小镇之前，波尔登应该对此一无所知。

　　弗格斯感觉目前的局势似乎清晰了一点，但自己仍身处迷雾中，什么也看不清。
　　屠龙的希尔、从旷野回来就消失的宝物、即将到来的灾难、波尔登的赎罪……弗格斯得到的消息都是分散的，要把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还缺少最关键的线索，而他目前唯一能指望得到的线索来源，就只有希尔。
　　“因为他曾经历过。”希尔不觉得弗格斯能将这件事想清楚。弗格斯虽然拥有预言的能力，但他从预言中获取的消息并不多，不足以让他将整件事情捋顺。
　　虽然弗格斯对真相很执着，但希尔知道现在的形势不允许他和弗格斯娓娓道来。
　　“先找到波尔登吧，晚点他说不定有危险。”希尔伸手拉住弗格斯的手臂，将弗格斯往前推，指挥道：“你比较熟悉，带路，去裁缝铺。”

　　弗格斯听见希尔突然说波尔登有危险，又被希尔推到前面去，也熄了想要追问的心思，专心找路。
　　根据波尔登走之前指的方向，再加上弗格斯对这四周环境的印象，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波尔登口中的那间裁缝铺。
　　裁缝罗德尼正坐在店铺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摆弄着手上的布料，他悠闲的哼着歌，享受着悠闲平常的一天。
　　阳光突然被遮挡，罗德尼停下手中的事情，抬起头来，就看见两个陌生的面孔。
　　弗格斯和希尔就站在他面前，见罗德尼抬起头来，弗格斯直截了当的问：“波尔登刚刚来过吗？”
　　罗德尼不认识眼前这两人，但听见人是来找波尔登的，就和他们说：“波尔登刚才找我买了两件衣服，然后就回去了。”
　　罗德尼指了指弗格斯他们来时的方向，说：“喏，朝他家的方向走去了，应该已经回到家了吧。”
　　弗格斯和希尔对视一眼，暗道不好。
　　波尔登家离裁缝店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而且罗德尼说波尔登是沿着来路返回的，他们俩走过来时却并没有看到波尔登的身影，很有可能是像希尔说的那样陷入了危险。

　　离开裁缝铺后，两人沿着罗德尼指的方向走去。
　　小镇也不知是怎么规划的，巷子四通八达，弗格斯在小镇呆了很长的时间，也并不是每个地方的巷子都能摸清，有些地方甚至从未涉足。两人无声的走在小路上，看着相隔几步就出现的岔路口，无所适从。
　　“我们要往哪里走？”弗格斯看着希尔突然停下了脚步，以为他有了主意，于是也止了步子，询问道。
　　希尔看了眼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的弗格斯，摇了摇头。希尔并没有主意，甚至显得有些郁闷，希尔突然想到他们从旷野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只兽人。
　　如果有只狗在就好了，还能根据气味搜寻波尔登的下落，弗格斯却不能。
　　弗格斯见希尔也没有主意，不免有些失望。
　　他们所在的这条路的周围都是些矮洋房，最高也不过两层，弗格斯目光丈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攀上屋顶，至于希尔，他觉得自己丝毫不用替他担心。
　　“要不我们上去看看？”弗格斯提议道。
　　没听到希尔的回应，弗格斯回头望去，却发现希尔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往前走了两步。只见希尔蹲下身子，伸手在地面上一抹。

　　弗格斯快步走到他身边，问：“发现什么了？”
　　希尔举起手，看着指腹上沾着几根红色的短毛，这颜色看着似曾相识，毛发的主人刚刚还在希尔脑海中溜了一圈。
　　弗格斯本没看清那几根毛发，还以为希尔手上的只是地面的灰尘，直到他弯腰仔细去瞧，才发现那是什么。看清楚那是什么后，弗格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弗格斯觉得自己的视力已经算不错了，但希尔能在几步远处看清地上的毛发，还是挺夸张的。
　　“是那条狗。”希尔直起身，拍了拍手，拍落手上的灰尘。
　　希尔说的是那个兽人。那个兽人的红头发确实挺少见的，弗格斯相信希尔的判断，但是，那个兽人为什么要掳走波尔登？
　　从早上兽人兴致高昂来找弗格斯的状态来看，他昨晚并没有在拳场上受多重的伤。更别说和希尔切磋的时候，希尔没有下死手，将他击倒再地就不管他了。不是因为受伤，兽人要药剂师做什么？
　　“难道是地下赌场？”弗格斯疑惑。
　　“不一定，”希尔摇了摇头，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地下赌场的后台是谁？”
　　弗格斯仔细回想，赌场负责人那总是高昂的头颅，惯常用滑稽的微笑曲意迎合每个人，但他的礼仪中总是藏着傲慢和轻蔑，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上流人士，却干着下等的勾当。他肆意敛财，怂恿小镇居民纵情享乐，撺掇走投无路的青年走上拳场，成为他赚钱的工具。弗格斯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他的黑赌场可以长久的盘踞在小镇。
　　“教会。”弗格斯肯定的说。
　　圣堂那些圣职从来对赌场视而不见，地下赌场和教会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弗格斯从来没见过圣职清查地下赌场，地下赌场的人好像也从未招惹过圣职。从前弗格斯只觉得是赌场负责人贿赂了圣职人员，现在想想，他们之间可能还有些别的联系。
　　只是弗格斯依旧想不通教会和波尔登之间有什么恩怨。不过现在并不是挖掘他们恩怨的时候。

　　弗格斯问：“那我们现在是去圣堂找波尔登？”
　　“去地下赌场。”希尔说。兽人应该是地下赌场派来的，就算是受教会指使，也最有可能先带着波尔登回地下赌场。
　　兽人离开的时间应该不长，他们脚程快一些说不定还能在半路堵到人。不过按照希尔的猜测，无论是教会还是地下赌场的人抓走波尔登都是因为波尔登身上有关于灾难的秘密，那就证明，他们也意识到灾难即将来临。波尔登可能真的知道些重要信息，才让教会想方设法也要带走他。
　　希尔看了眼弗格斯，有些纠结。虽然说现在他们第一要务是救出波尔登。但是如果在教会得到波尔登之前就将波尔登劫走，教会那边的信息，他就没法获取了。
　　“我带路吧。”弗格斯开口，他不是没看见希尔盘算什么的表情，但是他更担心波尔登的安全，还是选择打断了希尔的思考。

　　“等等。”希尔拉住有些烦躁的弗格斯，沉声说道：“你会传送魔法吗？”
　　弗格斯点了点头，希尔又说：“能将我们直接传送到地下赌场吗？”
　　传送魔法需要提前在目的地画好魔法符阵，传送时才能联通不同的空间，希尔料想弗格斯在地下赌场待过一段时间，为了方便，或许会在地下赌场的某处留下一个阵法。事实上，弗格斯确实曾经在地下赌场的某处画过一个符阵。在他决心要逃离地下赌场的时候，他为了防止自己不能从负责人手底下轻松逃脱，于是提前在负责人的办公室画过一个传送符阵，为了掩盖符阵的踪迹，还特意施用了隐形魔法保护了起来。只是过去了这么久，魔法阵不知道有没有损坏。
　　“应该可以，但是落点是赌场负责人的办公室。”有点危险。
　　“没事，他们不会看见的。”希尔说。
　　听到希尔冷静的语气，弗格斯知道他有办法，于是立马开始布置魔法阵。他现在没有可以用来画阵的工具，就只能靠魔法来编织成魔法符阵。阵法成型速度很快，希尔就站在旁边看着。弗格斯的魔法虽然略显稚嫩，却绝对是他见过天赋最高的一个，假以时日，弗格斯成长起来，他的能力或许真的不可估量。
　　魔法阵成型后，弗格斯朝希尔伸出手。
　　希尔迈步走近魔法阵内，抬手搭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