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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局外人 ...

  •   讲座结束、清理完现场后,部门内部确实开了个小会,用时不到十分钟,期间江港元一直陪在简泉身边。不过他保持着距离,确保尽量不会打扰到简泉的工作。

      他们在里面开会,江港元就在办公室外面等着,来之前孙览也碰见了,开会的时候就多留意了下简泉。今天活动正式开始前他们三个在门口虽然动静不大,但还是被好多人注意到了。不过简泉在夏云塘走后似乎没受到太大的影响,问了江港元座位号给他指明后就跟着其他干事一块引导观众了。

      他不想太耽搁时间,再一个是全程下来也没有太需要纠正的地方,简单总结了几点就散会了。

      干事们拿好自己的东西后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到了门外都不自觉朝着一个方向看。简泉知道江港元就在那等他。

      他今天一反常态收拾得慢,直到孙览也察觉出不对劲便上前问他,“简泉,今天是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啊……”

      “咚咚”一道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是江港元。

      他站在门口,手还呈敲门状举在门前,围巾把他的下半张脸都包住,只留下一对弯眼。

      “孙览学长,阿泉。”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他放下围巾问,“请问现在我可以进来吗?我来找阿泉。”

      简泉还低着头做自己手上的事,只在江港元说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孙览的眼神在他俩之间不停地转移,想到白天的对话还有后面那三人对峙就猜出差不多是有什么事了。

      于是他火速拎好自己的包,向江港元说,“没事没事你进来吧,我现在也收拾差不多了就先走了啊。”

      走到门口和江港元打了个照面又想起得叮嘱简泉不要忘记关空调锁门,挤在门口探出身子给简泉说了又跟江港元对视一眼终于火急火燎地跑了。

      外面的风呼呼刮着,残叶被卷走撞在墙上,最后落在铁栏杆上发出沉闷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办公室里的暖光灯下,简泉还在不紧不慢地分类物资,空调嗡嗡运作的声音和纸张被数好整齐的细碎声合在一起。

      门挡住了要飞奔出去的光线,江港元站在门口看着简泉,一半身子被黑影带走,腿下却被灯光临幸,像是还站在秋天。

      “阿泉。”直到孙览消失在拐角,他才开口。

      他有好多话想说,到了这一步却发现自己只能开口叫他的名字。

      半晌里面的人终于肯开口,“进来吧,门开着风也会进来,有点冷,进来坐这里等我吧。”

      也肯抬头,停下手里的东西看他。

      今天下午听讲座的时候他几乎都在想关于他们三个的事。他不傻,也不想装傻。

      夏云塘回来得太突然了,他一时半会没法去平衡这两个关系。在这之前他的人生可以凭借好友分为三个阶段,十二岁之前,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和十五岁之后到现在。前者是几乎被夏云塘霸据,后者是在自己习惯了孤独后再主动去接纳一个新人。

      江港元可能觉得夏云塘这个发小要回来了,自己在他身上的心思会放低,夏云塘可能担心自己这么多年没在他身边,江港元的地位会不会比他高。

      好像不管是谁,对另外两个人来说都是个局外人。

      说他不懂那些来自朋友的占有欲是不可能的,可这还是太乱了些。一边是自己好久不见但几乎还维持着联系的发小,一边是青春期暗恋又不得不只做朋友的人。

      被夹在中间,他也有些生气。他们可能自以为收敛住了对对方的不友好,可简泉身为旁观者却看的一清二楚。

      有一瞬间他几乎在想是不是这俩人联合起来耍自己,才让自己也这么难受。

      江港元点点头,然后转身关上了门。他能感受到简泉自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看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罪名是什么、哪里做错了、要怎么改,这些都只能由简泉下定论。

      即使他知道简泉一般都不会说什么,他总是为他们想个折中的方案,让他们可以避免争吵,避免冷漠。

      “挺搞笑的。”背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江港元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身来看简泉,那人已经坐在电脑前对着屏幕了。

      他问怎么了,简泉说我在说我自己。

      半天没听到动静他只好停下手里的事对江港元认真解释,“今天被你俩夹在中间,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江港元说不出什么话,因为和自己有关。他想让简泉给自己定论,可没想到他自己就在自我厌弃。

      他意识到得先做点什么,于是缓缓走过去坐到简泉身旁的那把椅子上。简泉这时戴上了眼睛,正在做一份要打印的表,江港元想这个时候要不要说些什么。

      “港元,今天的那个讲座,你是代表你们组织的有空人员参与的吗?”简泉冷不丁冒出了一声。

      “啊……不是的。是因为刚好有时间,再加上想到你也在所以才来,填的是班里的表格。”

      “这样啊……”不知道是礼貌回复了一句还是他真的清楚了他想知道的事,就这么三个字,尾音落地后整个办公室又被一种巨大的压力笼罩住。

      键盘声哒哒响起,简泉的脸被电脑屏幕的光照得甚至曝白。江港元想好久没看到这种状态的他了。

      简泉真的生气了。

      “你认出夏云塘了吗?”表格做好了,他转了个身子伸出手等打好的文件。

      “嗯,他让人印象很深。”虽然不想在简泉这里提到别人,但这位似乎无法避免。他微微皱眉,面色有种说不上来的不悦。

      简泉听到这句倒是笑了出声,转过身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他,好奇地发问,“哪方面呢?”

      他这时不想和简泉对视,尤其讨论的对象是那位,“如果是作为他个人,他的外貌、气质以及在社交场上自如的状态都很令我印象深刻。”

      简泉不置可否,挑眉示意他继续。

      “但我愿意注意这个人的前提是,我认出了那句阿灼。”他似是太过疲惫,只好卸下眼镜揉揉眉心,等手放下,视觉清楚了后才舍得终于看简泉。

      “这就是你当时告诉我的那位发小啊。”

      ^

      江港元第一次听到简泉提起“那位发小”是在初三下半学期的第二个月。

      刚转过来时他被老师安排坐在班长简泉的隔壁当同桌,简泉理所应当地要多照顾照顾这个新同学。

      起初江港元是不准备社交的,他觉得只有这一年了没有这个必要,也加上性格和过往的一些事,多多少少对于人际交往有些排斥,只求个你来我往的和谐。

      直到他在应该吃下午饭的时候越来越多地撞见看见一个人的简泉。

      简泉确实照顾他了,告诉他这所学校的布局、各科老师的习惯以及哪个地方是哪种学生经常会去的,学习上也总是主动问他哪里还有没有问题。作为一个班长,他做的够了,也尽职了。

      那次在楼道上遇见迎面走来的简泉,看着越来越近的他,江港元犹豫了要不要给他打招呼,至少是挥个手礼貌一下。

      “没吃饭吗?”在大概还有五步距离的时候,简泉突然放大了步子走到他跟前,微微抬头看他,“是不知道餐厅怎么走吗?还是……我记得你这个月卡上也充钱了啊……”

      他眉头紧皱,江港元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忽然那人眼睛一亮像是得出结论,很快眼神又黯淡下来,神色莫名严肃,拉着他的胳膊就说,“跟我走吧。”

      “诶?”

      他这一系列动作太快,江港元还没想好话术去拒绝他就被拉走了。

      记得那天太阳很大,在下午已落去四分之三时都非常耀眼。他被那人握住的手腕感到格外地温暖,连着里面流动的血液都在隐隐沸腾。这样的不让他排斥的身体接触已经好久没有感到过了。

      简泉最后把他领到了一个小花园,里面有一个石桌和三个石凳,江港元大概能猜出他什么意思了。

      “这里人很少的,如果……”他顿了下,似是在找好措辞,“如果你觉得餐厅人很多很吵的话,可以每天准备好盒饭来这里吃。这里几乎不会有人。”

      江港元想,自己好像又被人误解为怕孤独了。

      不过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没对他产生那种排斥感,反而感到一丝感激。毕竟印象中,主动拉着别人、去帮他解决困境这种事都是他在做。

      于是他决定大胆一点,说是利用这人的好也不为过,“谢谢班长。不过我好几次看见你下午也不去吃饭。”

      “方便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他真的好奇为什么,也想间接邀请简泉在下午这段时间和他一起吃饭。

      对方听到他的问题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主动会说这么长的话,“我下午一般就是在这里解决就餐的。如果你每天好好吃饭,我们或许会在这里见上面。”

      这大概就是关系开始的地方了。他们后来偶尔复盘的时候总会这样认定。

      直到一场大雨倾袭,江港元被他浇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他才认定那是他一生一次的青春期的开始。

      到初三下学期他和简泉早已是能下课一起去买个零食、可以主动聊起昨天回家做了什么、有时还会约着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关系了。江港元甚至因为会和简泉聊起这些开始主动去找生活中的乐趣,以防到时候只有简泉在说,这样显得自己很敷衍很不礼貌。

      分水岭就在那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天。回到家的江港元发现自己那个常年出差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几乎是对视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该先叫他父亲打个招呼,而是:完了,又要挨训了。

      第二天到了学校简泉就越发觉得江港元很不对劲,很反常。像是钻回了刚转学来的那个壳子,甚至退得更深。

      他想找个时间问问他怎么了,又觉得这么点时间肯定问不出什么,于是只好决定到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拉着他听个明白。

      体育课在下午七八节,可是到上午三四节的时候天就蒙蒙灰了一片,大家都在可惜体育课可能要取消只能在教室里自习的时候简泉还在想万一呢?

      万一太阳会出来,万一我们有时间。

      他看外面太认真,以至于江港元都注意到主动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简泉?”

      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并且算得上轻柔,像是故意放低了语气。简泉却感到了一阵冷漠。

      他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甚至江港元可能本来就是这样,不过是和自己来往的时候尽可能的礼貌,所以自己才没有听到他这种语气。

      那一下子他特别难过,就好像自己终于把这个人从壳子拽出来,又不知道为什么病得更重了。

      然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红了眼睛,这是后来江港元告诉他的,说自己被他吓了一跳。

      他对上江港元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很快给他传来一张纸条: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可以等等我吗?

      他等到江港元的“好”,江港元却在上体育课的课间十分钟被叫走了。

      外面的天开始打雷,连着窗户都震动几下,雨却不肯从云峰里掉下来。教室里乱成一片,都兴奋地朝着窗户外看,体育委员去向老师确认情况看是带到操场还是留在教室,简泉无心管他们,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朝着教室门口看。

      “轰——”伴着这声打雷的还有上课铃声,同学们都自觉坐好打开自己的书,简泉却还是那个动作望着那个方向,天空被惨白一道闪电割裂成几份,光照在他的肩上像是被雨淋湿。

      天空终于舍得放出雨水,大地升腾出泥土的味道。

      随之而来的还有班主任把他叫到门口,告诉他,“班长,去找找江港元,谈完话他就没回教室不见了。”

      他撑起一把伞就往那个小花园走,没有任何思索,只是难得的直觉在指引他。他不想和江港元说什么了,他只想让他先进来,外面风和雨都太大了,要把伞吹折了。

      小花园里几乎都是些小树,挡不住什么风雨,简泉赶到那的时候,就看到江港元全身都被淋湿,抬起头一双红眼眶格外明显。

      他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给他撑起伞,告诉他跟他回好不好,江港元却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好像早都撑不住了般,他说,“简泉,我已经湿透了,再打伞也没什么用的。”

      “你很累吗?那我们在这先坐一会吧,就不回了好吗?”他作势要坐在他旁边,又被江港元推走。

      “再这样下去你会感冒的。”

      “没关系,你已经感冒了。”他推开他的手。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没有。”像是怕简泉会不相信,又干巴巴地笑了笑,“我不一直是那样吗?”

      简泉把伞扔了,雨、尼龙布和叶子发出的碰撞让江港元对视上简泉的那双眼睛。

      “江港元,难受的时候可以不笑的。”

      直觉告诉江港元,简泉生气了。

      可是这个时候的他很恶劣,他想撕破自己让简泉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是很固执,就是想让你陪我一起淋雨,就是想利用你的同情和好,告诉我你的真心。

      “……我现在有个问题,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简泉神色才有些放松,“什么?”

      “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简泉有些不解地挑起了眉,“一开始只是作为班长的职责……”

      “那后来呢?”

      “一个一厢情愿的角色吧。”

      “我可能不是很能理解得清楚。”

      “……我有一个发小,他在两年前和我分别了,去了别的省读书,但是我们现在还联系着。初一的第一通电话我现在还记忆犹新,他告诉我他过得不好,他讨厌社交。”

      “……”

      “所以之前看到你的时候我会想到他。有的时候甚至会很烦躁,因为我花了两年才适应了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

      你很好。不管是你个人,还是我们的很多共同兴趣,都让我后来想接近你。

      作为你个人的身份,和别人没有关系。”

      他说的是真心话,也顾忌到了江港元可能会感到冒犯。可是那人一脸平静,似乎再离谱的原因在他那里都没什么。

      “我没有把你当做他,后来和你相处也只是我们的事。没有什么把给不了他的好弥补在你身上。

      我想你会不舒服,他也会不乐意我把本该对他的好给了别人。”

      “所以我很感激你的出现。谢谢你愿意在当时跟我打招呼,谢谢你在我把你带到这里的时候主动和我说话。

      如果那个转学生不是你,我想我只会做到班长该做的事,不会有后来的这些。”

      ^

      走出办公室已经在六点多了,简泉问江港元要一起去吃个饭吗,对方婉拒说自己这边突然通知了个活动得去办公室了。

      “那,方便我在一边等你吗?”

      “没事,可能会忙到九点多。”他顿了顿,“我刚好准备今晚吃一顿宵夜,所以下午就不吃了,你忙了这么长时间赶快去吃吧。”

      简泉想他可能还是受到那件事的影响了,可是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江港元这个人,看起来理解万岁包容性强,可心里真的认定什么就会很执拗。以前简泉有很多次试图在他的固执点上让他理解自己的观点,可到最后总是差点被对方绕进去,甚至差点翻脸冷战。

      他不太想这次破例为了一个人而不是一件事和江港元闹成这样,所以最后还是说了好。

      他们两个组织的办公室离得比较远,得经过图书馆,所以他们就在那里分别。

      说了再见江港元准备转身离开后简泉又叫住他,“你们在我这里都是很好的朋友。我换位思考了,但还是可能理解不全。所以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吧。”

      他只能把话说到这里,因为再多说时间就来不及了。

      江港元逆着光,眼镜被雾气蒸得成白白两片,看不清是什么情绪。简泉只能看到他点了点头,过了几秒后指了他们办公室的房间,然后向自己挥手。

      等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的时候,他才想起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看到的江港元的背影。

      之前几乎都是自己先走的。

      原来你离开时候的背影,是这样子的吗?

      -

      学生会那边没什么事,这只是江港元不知道该怎么和简泉再待下去找的借口。

      他坐在办公室里,静静放空了一会,什么也没想。从那天听到他们在门口的聊天时就在头疼,心底的那些旧账被他翻来翻去,到今天听到简泉说的这些,他也够累了。

      直到听见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才起身打开门开了一眼。

      下雨了。

      他看了眼时间,这时候简泉应该已经到宿舍了。

      可能冷风真的会让人清醒,他放下围巾,任由风吹着。

      明明裹着一身大衣站在门口,他却像是浑身湿透了般的站不住。

      发小、夏云塘、初三、青春期。

      寥寥几个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他却难以呼吸,像是有阵穿堂风从他身子里横冲直撞了一次。

      “为什么雨不能永远只在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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