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时欢》小大A

41、疯癫

　　沈峘骑马追着沐皎儿出了城，只能远远瞧见一个影子，也不知到底是人纵着马发疯，还是这人本来就疯，那一人一马专往林中蹿，什么地儿偏僻难走就去哪儿。

　　他想驭着这匹马过去，可它温顺是温顺，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劲儿，慢腾腾挪动，只稍稍往他示意的方向靠一靠，照旧悠哉悠哉地走在大路上，并不受一旁林中的马那般激情的影响。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里，他是真想踹林中那匹马一脚啊！

　　林中那一马一人也不朝别处去，就在里边四下蹿跳着，沐皎儿还挺乐呵地大嚎，硬是将林中居着的飞禽走兽吓得拖家带口往外跑。

　　沈峘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忍着一阵阵上蹿的血气，怒视着林中那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

　　谁能来教教他，怎么让一个疯癫傻子诚服于他，再这么下去，他真的就快炸了！

　　抚枫倒不担心沐皎儿，自打白师叔决定帮小姐，他就与沐皎儿讲定，既已决定认他为师，就必须将一身怯懦气除尽。否则，就算他帮了她，若她性子软弱，也必会落得受他人欺凌的下场。

　　为此白师叔颇费了一番心力，后来有一次白师叔回京时牵来一匹烈马，让沐皎儿在他离京前将这匹马驯服，但不能对它生出眷恋之意，离京时他会将它牵走。

　　沐皎儿也诚心想磨砺自己，为此一日一日地凑到那马跟前研究它的脾性与习惯，因着没什么经验，好几次差点被马踢飞。

　　她反倒上了劲头，为着彻底驯服它，沐皎儿得空就跑到一些马厮中偷学着，看马夫如何驯服一匹烈马。一来二去摸出些门路来，与那马攻心似地相处着，最终到底是能骑上那马哒哒哒绕城墙跑上几圈。

　　白师叔将马牵走时沐皎儿虽然不舍，但也未多说些什么。事后小姐对她说过，她明白白师叔的苦心，他是想让她懂得，她走的这条路太艰难，免不了失去些珍贵的东西，但她必须硬着头皮挺住，一旦她露了破绽，暗中伏着的敌人立时便会将她折杀。

　　自那以后，白师叔每次回京总会牵匹烈马，待离京时又将马牵走。沐皎儿也因此习得了一手驭马术，更是在这一过程中渐筑起一道护心墙。

　　许是看到沐皎儿身心发生的变化，近几年白师叔未再牵马回来。每次将马带走时，虽然沐皎儿不多言，但人畜通灵，她眼中的不舍太过刺目，白师叔看着心里也难受，就渐渐将这种磨炼心智的方法弃了。

　　但多年与马打交道，沐皎儿打心底喜欢马，更向往骑在马背上时那种肆意洒脱。故此在那位李公子牵了马来时，抚枫很是为沐皎儿欢心，隔了这么些年，小姐她又能驭马了。

　　也不担心天色渐深，抚枫颇悠闲地在街市间逛着，瞧到什么新奇就买下两份。逛得累了，便坐到桥头，欢欢喜喜地吃着烤豆腐。

　　沈丞徽抽空回府看了看，听母妃唠叨一阵后，得小妹赶来与母妃打岔，他才脱了身。

　　疾步朝国公府走着，到了一处时，鬼使神差往旁边瞥了一眼，窝在那吃着东西的人不是抚枫还能是谁。

　　抚枫向来与沐皎儿同进同出，现下她一人在这儿待着，沐皎儿呢？

　　又仔细看着那人面上神情，并无悲色，沈丞徽松了口气，朝抚枫走去。

　　人搁那儿低头吃着东西正乐呵，猛不丁瞧见视线中出现一双鞋靴，不由愣愣地抬头往上看。

　　“沈公子，您巧……”

　　沈丞徽面无表情道:“你家小姐呢？”

　　抚枫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沈公子每次问她话都让她生出些沐皎儿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但她对这人印象不坏，毕竟好几次都是他帮着把小姐带回去的，况且他又是二少爷的人，二少爷平日就不怎么管沐皎儿，就算告诉了他也生不出什么事端。

　　“小姐与李公子骑马去城外玩了，得有一阵了吧，沈公子无需担心，小姐她驭马厉害着呢！”

　　沈丞徽唇紧紧抿成一道线，良久，冷声道:“二人一匹马？”

　　抚枫以为他担心沐皎儿的安全，忙宽慰道:“沈公子放宽心，小姐她骑马厉害着呢，一人驭一匹完全没问题。”

　　沈丞徽听着这话竟还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黑着一张脸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抚枫没当回事，仍蹲坐下来将手中烤豆腐吃得喷香。

　　沈丞徽一路沉着脸，生出种近我者斩的气场，惹得一众路人纷纷避了他走。

　　“李公子，呵，是那个叫李木头的吧！”

　　他的手越来越痒，非得劈点什么疏解疏解……

　　沈峘额上青筋就这么从日头正中欢脱地跳到日头西倾，眼看着天际光色渐沉，林中一人一马仍在那跳窜着。他就纳了闷，他们到底哪儿来得牛劲儿这么折腾？！

　　也懒得拴住身下这马，掌轻击马背借了它的力，沈峘一路跃过又点踩几处枝头，直接落到马侧，将沐皎儿手中缰绳夺过后，使蛮力挟住那马朝林外走。

　　“李兄，你这是做什么？！”

　　沐皎儿有点生气，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时辰不早了，沐兄，你那小侍卫还在城中等着，若晚归怕府中人会问起吧。”

　　“我才不……”话说出口觉得不对忙转了腔，“是不早了，还是快回吧。李兄你把缰绳给我就成，这马已与我生出默契，不会怎么样的。”

　　沈峘腹诽，那还能叫生出默契？分明是臭味相投！一个傻子一匹癫马，能玩不来吗？！

　　“你安心坐着吧，这样还能快些回去。”

　　沈峘上马后，挟住两匹马朝城里去，许是沐皎儿那匹太活跃，到底将他这匹撺掇起来，得得得提了速地跑着了。

　　抚枫困得打瞌睡时，听到了马蹄疾驰声，忙打起精神追着他们朝夺月楼跑。

　　“公子！”

　　沐皎儿跳下马背，拍拍抚枫肩膀，“今儿太快活了！”

　　“李兄，今日多谢你啊。”

　　沈峘牵强笑着，“客气。”

　　小厮过来要将马牵走时，一时没防备被沐皎儿那匹踢了出去。

　　“呀！粽子，你怎能踢人？！”沐皎儿忙上前将小厮扶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

　　“抚枫，带这位小兄弟去医馆看看。”

　　“是。”

　　沐皎儿跑到马前，轻拍了一下它的脸，“粽子，不能无故伤人，这样不好！”

　　沈峘瞧着这一幕，怎么有种当娘的帮自家熊孩子收拾烂摊子的错觉。

　　本以为那匹棕马会顺道踹沐刀义一脚，谁知它竟头微低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

　　这是……在认错？

　　“知错就好，以后不要再犯了。”沐皎儿抚着它的毛，神色颇欣慰，像看着自家娃儿一样。

　　沈峘在一旁愣着神，怎么个意思？他挑来展他威风的烈马，被这货给驯服了？

　　“公子，去医馆看了，医师说还好他穿得厚，都挡下了。”

　　“好。”

　　小厮绕到前面接过缰绳，就要将马往楼后牵。

　　棕马果真没再踢他，但就怎么都不肯走，头一直挨到沐皎儿身上，沐皎儿也没离开，一直抱着它的头。

　　沈峘头又痛了起来，跳马下来后，走到沐皎儿身边，“沐兄，你这是？”

　　沐皎儿闻声睁开眼睛，竟已隐见水光，“哦，没事。”转头对上马的眼睛，“粽子，快回去，吃饱些睡一觉，把一切都忘了吧。”

　　棕马定定地看着她，一下又一下地蹭她，似想让她带它走。

　　沐皎儿突然扑到马的颈部，呜咽着哭了起来，抚枫在一旁看着，心越发酸涩。

　　沈峘彻底凌乱，他实在想不明白，沐刀义毕竟是个大男人，这说哭就哭的……到底是什么毛病！

　　“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走了。”抚枫上前劝她，沐皎儿又抱了棕马一会儿，抬脸看向沈峘，“我能将它牵到马厮吗？”

　　沈峘看着他，更觉得纳闷，为什么一个大男人能哭成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你……你随意。”

　　沐皎儿点点头，将缰绳接过示意小厮带路，就这么一步一步伴着棕马朝后走。

　　抚枫站在原地没动，她不忍再看沐皎儿面上神情。

　　“你家公子……是不是断袖？”

　　沈峘看着抚枫，很是认真的样子，这个问题他很久前就想问了。

　　“啥？”

　　沈峘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你家公子是不是断袖？”

　　抚枫面上一时神色变幻，呃……小姐她本身就是女子，自然是喜欢男人的，但……她现在一副公子扮相，也可以说是喜欢男子吧……

　　“算……算是吧，呃……但也喜欢女子。”

　　沈峘唇角一抽，还真给他猜对了，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真是十足的浪荡子。

　　得有一会儿，沐皎儿才走了过来，蔫蔫地像是失了魂的模样。

　　她酒意未褪，刚才只是一时放纵自己，由着性子做了许多事。对那匹棕马，她虽不舍，但终究来了场大大方方的告别。

　　“李兄，谢了啊，以后你就是我沐刀义的兄弟！”

　　沈峘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自然，看左看右就是没直视她的眼睛，“好，若……若有事可来夺月楼寻我。”

　　沐皎儿重重拍上沈峘的左肩，“李兄弟我知道了，时辰不早我先回，得空下次再聚。”

　　“好。”

　　与此同时的国公府，一处院落中，沈丞徽正执着一柄大刀，劈了一捆又一捆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