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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纯真 ...

  •   “西鹬!”
      她听到声音怔怔回头。
      “纪老师?”
      纪敛冬气息微喘,缓缓蹲下与他平视:“怎么光着脚?”
      “扔了。”西鹬朝河边努努嘴。

      纪敛冬承认自己的确吓了一跳。
      他很同情西鹬的遭遇,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女孩豁达开朗,从不自怨自艾。但当他看到河上飘着的白衣白鞋时,内心竟然无法克制得慌乱。
      他回忆往日种种,也找不出她一点暴露轻生念头的瞬间。他怕她把自己隐藏太好,所以顺着河流一路找来。
      真是虚惊一场。西鹬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

      “这是什么?”西鹬倒吸一口气,大眼睛扑闪,“不会是红宝石鞋吧?我当时真是说着玩的。”
      纪敛冬笑着答:“是。”
      他斯条漫理地拉开盒子上新打的蝴蝶结,掀开盒盖。
      小巧玲珑的鞋身镶满细闪的红色碎钻,鞋头缀着一对可爱的红蝴蝶结。

      西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生日快乐,西鹬。”纪敛冬笑着说。
      见她欣喜难捱,又补了一句:“我和陈引一起准备的。”

      西鹬锁定男人的眼睛几秒,又无所事事地移开眼神。
      你们不对口供的吗?陈引早上送了我一只相机诶。

      “要穿上吗,桃乐丝小姐?”
      西鹬得了便宜还卖乖,煞有介事地苦恼道:“电影里是它自己变到脚上的。”
      纪敛冬无奈摇头。
      他从善如流地取出一只鞋,看了她双脚一眼又匆忙避开视线,捏着鞋的手略显僵硬。
      西鹬不想让他的为难,红着脸抢过鞋,乖巧穿好,嘟囔道:“我说着玩的。”
      “是吗?”

      纪敛冬的反问令她心惊,她声音更小了:“你也不用什么都顺着我。”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这样会显得你很没脾气。”
      看到纪敛冬挑眉,她又继续说:“还会显得我很爱无理取闹。”
      “我是没什么脾气,”纪敛冬扯出从容地笑,撑着手站起身。
      他左手背在身后,微微屈身,朝她伸出右手:“那回家吧,不爱无理取闹的小女巫。”

      这是一只衬得她的红宝石鞋都十分袖珍的大手。
      虽然他伸出的时候略带戏剧性质,并且异常绅士有礼,但当西鹬之间触上他手掌的那一瞬间,过电的感觉震得她心乱如麻。

      西鹬无端联想起去年六月末那场暴雨。

      来势汹汹,遮天蔽日。如果说雨水是天神的眼泪,那几日全天庭的神应该是喝大了没日没夜抱团痛哭,伤心欲绝。
      她撑着发烧的身子几度昏厥。一道闪电下来,照得昏暗的祠堂宛如白昼。接着是滚滚雷声,循序渐进,轰鸣声震的地面颤抖不止。
      西鹬推开祠堂的门,走进雨里。她承认她当时有求死之欲。她希望下一道闪电是指向她的。

      第二道闪电劈下,纯白到一种初生之感,像漫长的国际分界线,稍纵即逝。就在这一瞬间,西鹬看到狸河边的一棵树自焚。磅礴大雨浇灭了蓄势待发的火,树干涌出滚滚浓烟。然后,是顺理成章的轰雷。与她胸腔共振。

      她记不清那天看过多少闪电,唯一记得那道代表初生的纯白。

      在她昏厥的前一秒,她想起生物老师上课讲到的关于生命起源的假说:
      科学家认为四十亿年前的雷电为生命的基本单位——氨基酸,提供了大量的磷元素。闪电是生命的起源,一切的开始。

      西鹬第一次握住纪敛冬的手,耳边响起一道闪电,胸腔轰鸣,麻痹了五感。

      西鹬怎么也想不到,陪她过生平第一次生日的,是两三个刚认识不久的青年人。
      她吃到了人生第一口生日蛋糕,玫瑰荔枝味的。
      蓝初送了她一件天蓝色的蓬蓬小洋裙,像层层叠叠的奶油蛋糕。

      无垢是晚上七点半时来的。天光已敛,他挑着一只煤油灯,敲响西鹬家的门。
      开门的是蓝初。
      蓝初讶异:“无垢师傅?”
      无垢面不改色,双手合十,眉目轻含:“蓝施主。

      西鹬挑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蓝姐姐,原来你和无垢认识啊。”
      “嗯,我帮寺里调养花草,跟师傅几回交流。”
      无垢泯了口茶,补充道:“寺庙院子有块地,主持想栽茉莉幼苗,但每次不过数月就枯死,所以请蓝施主帮忙看看。”

      西鹬想起上次送沉水香时,无垢房前堆放的几盆花苗:“那些盆栽是蓝姐姐准备的?”
      当时光顾着看凌霄花去了。
      蓝初笑着说:“对,不过那不是茉莉,是些月季桔梗之类的观赏花。我觉得寺院里光种乔木显得单调,想添些色彩。”
      “蓝施主想得周到,一年四季花常开,让人看得心里明朗欢心许多。”
      蓝初笑意盈盈,温婉多情。

      无垢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瓷罐:“我没什么好送你的,用你上次送来的沉水香调制了一罐新的婴香,希望你能喜欢。”
      “当然喜欢!”西鹬火急火燎取来香薰炉,置于木桌中间,“要不现在就点一丸吧。”
      众人看着无垢从罐内取出一丸墨色熏香,稳稳送入香炉之中。擦亮火柴,触上墨丸,顷刻间,升起一缕轻烟。
      西鹬轻嗅,笑眼如新月:“确实比上次的还要清冷。”
      纪敛冬细闻,觉得这香味十分熟悉。

      蓝初笑道:“我说妹妹身上是什么味道,原来是这婴香。”
      无垢许是诵经久了,不管说什么,语调都很虔诚:“蓝施主如果喜欢,我可以再调制一罐。不过制香阴藏需要半月时间,不知道蓝施主愿不愿意等。”
      蓝初一向温和宁静的脸上升出一丝雀跃:“我愿意等。”

      陈引与无垢攀谈起来:“无垢师傅有没有想过拿这熏香去做生意?”
      “本也是有人专门来寺里定制的。寺里僧侣不多,熏香制作过程繁杂,周期又较漫长,所以只偶尔接下几单,不成规模。”
      西鹬暗暗点评:真谦虚啊。
      “可惜了。”
      无垢微笑:“不可惜,天下长于制香者众多,不缺我们手制之香。我们菏泽的也都是爱香之人。”

      一院五人围着香薰炉,嗅来冷冷冬梅香。

      自从上次从公家院子劫后余生,西鹬回来后跟蚩葵通了最后一次信,便将鸽子灯永远封存在柴火间了。
      圣女卸任,接私活的机会也没了,她闲不下心,也急需挣钱,所以她打算找个有稳定收入的工作。
      她逛遍鸽子街附近,发现她能做的选择少之又少。
      狸水镇街面店铺大多为小户私人经营,规模很小,自产直销,雇人当然选择自家亲戚或相熟之人。

      她是在隔壁三茴街再遇陆持的。
      和高考那天不同,他脱去校服换上黑色衬衫故意最上两颗没扣,领带松松垮垮系着有撒手人寰的架势,破洞裤袒露的皮肤折射出月白质地,一双铆钉靴劲劲儿的拉出细细地褶。
      ‘Tres Cepas’大型霓虹灯广告牌闪烁其词投在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绿。
      手里一点猩红。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陆持看到她,瞬间掐灭香烟投进身边的垃圾桶,招呼不打便要拐进店里。
      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西鹬有点不敢辨认,低喊了一声:“陆持?”
      那人紧绷的肩膀懈下来,转过身,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刚才灯光太晃眼西鹬没看清,他不仅抽烟还染头发了。
      很风骚的紫色。
      还烫卷了。
      毕业三件套,抽烟、喝酒、烫头?

      “你发型…挺别致啊。”
      陆持尴尬一笑:“我跟托尼老师说过下手轻点的…”
      “没事的,看起来…挺智慧的。”
      “真的假的?”
      “挺像爱因斯坦的。”迄今为止地球上最智慧的人类了,姐只能安慰到这了。
      “……”
      西鹬着急补救:“你铆钉靴挺酷的。”
      “…谢谢。”
      西鹬认真建议:“打架的时候记得不要踢人,会出事故的。”
      “……”

      西鹬觉得再从他造型上找话题就不礼貌了,于是环顾四周。
      “‘Tres Cepas’什么意思?”这灯牌在一众批发打印广告牌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三棵树,一种西班牙雪利酒。”
      “酒吧?”怪不得包装地这么骚包。
      陆持低应:“嗯。”
      “你别不好意思。”
      陆持望向一脸认真的西鹬:“?”
      西鹬一本正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不会向你爸妈告状的。你也不能因为这躲着我吧?多大点事。”

      “西鹬。”陆持打断满嘴跑火车的西鹬。
      西鹬望着他变幻莫测的脸:“怎么了?”
      “喝过酒吗?”
      “没有。”阿婆的酒她摸不到,纪敛冬和陈引带的酒,她也不好意思问人家要。
      “那你想不想来试试?”
      西鹬望着闪烁的霓虹灯,才明白那句话:我被光所诱惑。

      陆持玩心大,但也不敢太放纵,帮西鹬点了一杯低度数的朗姆酒。
      西鹬谨慎地泯了一小口,笑出一对梨涡:“荔枝味的诶。”
      “好喝吗?”
      西鹬实话实说:“没有果汁好喝。”
      陆持捏着酒杯,散漫道:“你今天来三茴街有什么事吗?”
      西鹬撑着下巴,又喝了几小口:“我想找工作来着,走着走着就到这了。”
      “没找到合适的?”
      西鹬手敲酒杯:“我觉得都挺合适的。”
      “那挺好的。”
      她幽幽地接了一句:“但他们觉得我不合适。”
      “……”

      灯光晦暗不明,迷迷糊糊间,西鹬看见吧台边上明晃晃的招聘广告。
      招酒吧驻唱,18岁以上,其他不限。
      西鹬清醒了些,笑得势在必得:“现在恐怕找到了。”

      梁笑人如其名,笑得风情万种、魅惑众生。中森明菜式的小卷发,修身暗纹无袖旗袍叉开得老高,漆皮高跟鞋一步一扭。
      西鹬如果不是知道这世界上有指甲油的存在,她一定会认为梁笑指尖的张牙舞爪的红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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