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等雨》泠色霜

5、被抛弃者

　　在前一刻，末希已经来到游戏内，看着镜面上浮现的，关于“繁星”记忆的画面，末希心念一瞬间被清空。
　　在刚进游戏时，看到繁星在线，于是直接传送过来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繁星就是菲羽……”
　　这本该能让她高兴的消息，现在却让她坠落深渊。
　　“你准备……忘记我吗？”
　　在十几秒内，末希甚至失去思考的能力，没有悲伤、没有愤怨。心念存在于一片白色空无之中，有涓滴的黑色墨迹滴落。仅仅十几秒过去，却仿佛过去无穷久远的时间，在这无垠时光中，无限的寂寞一瞬间来到末希心尖。整片虚空尽染黑色，是那最纯粹的绝望。
　　末希蹲下抱住自己仿佛被冰川深深压下的身躯，不住的颤抖。此刻的她心念仿佛失去一切感知，但身躯却自主的去“承担”各种痛苦。
　　末希来到一片灰色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小小的末希。存在于一间堆着各种玩具、美食的小房间里。那些美食、玩具都触手可及。不仅如此，房间在波动着，高楼大厦……乃至整个世界都在波动着。这些波动，是随着小小末希而动。只为一个目的［只要她想要的，就立刻到她身边］。
　　小小末希似乎很快乐，可末希在心念中一直皱眉看着小小末希。小小末希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世界里唯一不受她控制的存在。可她只是看了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继续拿起自己喜爱的食物享受起来。
　　“你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吗？”
　　末希的心念在整个世界里传达，世界的运转一滞。小小末希不得不略微停下。
　　“你觉得我不幸福吗？”
　　小小末希疑惑的问到，之后继续享受去了，似乎决定再也不理末希。
　　末希领悟到自己与小小末希的分割，幻境消散，末希拿回心念，痛苦终于涌上心头。［我只是……想在菲羽身边……这也是，一种奢望吗？］
　　拥有全世界的小小末希当然很幸福，菲羽有全世界这么重要吗？大约是没有的……可如果没有菲羽……我便什么也不想要。
　　与小小末希的分割是什么？小小末希是个从来没遇到菲羽的末希，她当然不需要做选择，需要做选择的是自己。
　　开始传来镜面破碎的声音……
　　被遗忘的，是那一段记忆呢？末希不愿抬头看，一幕幕画面从末希心中闪过。
　　12岁的自己，因为知晓末芷母亲不是自己生母，不愿回与家人相邻的自己房间睡觉，在菲羽房间睡过几个星期。
　　“桌上的巧克力能吃吗？”
　　“能啊，她们情人节送的。”
　　“情人……节？”
　　那时候的自己还不知道什么叫情人节。
　　“佣人朋友送的，情人节可以送情人巧克力，也有送朋友的……”
　　末希本不喜欢吃苦的，但觉得这巧克力很好吃。末希一直很认床，但却在菲羽床上睡的很安稳。
　　末希看想秋千有着期待，又犹豫。
　　“末希想坐秋千吗？”
　　“父亲说那个太危险，不让我玩……”
　　“我在边上扶着，轻轻的晃。”
　　石台上的小碗装着各种花草叶，拿正经的碗过家家也不害怕，是因为菲羽会收干净。
　　“末希以后想做什么呢？”
　　这一轮又该到末希选“职业”了。
　　“我……我想不出来。”
　　“总之想要自立根生是吗？”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即便是如今还是无法理解。
　　“想画画吗？”
　　“可是没有画笔……”
　　“没关系，用菜叶在台子上画吧”
　　在最后，菲羽一点一点细心的擦干净末希的小手。
　　两人顺着溪流而下。
　　湍急的溪流承载着小船快速翻动，小船终究被浪头打散。
　　“大约，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永恒……”
　　那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悲伤的表情，可说出的话却完全无法理解。
　　……
　　为什么回忆起这些还会感到一丝幸福？原来仅仅是在你身边，我就能感觉幸福吗。可是……为什么……要抛弃我。
　　为什么不解除隐身当面质问她呢？她不就在眼前吗。如果她想遗忘，就让她遗忘，即便自己痛苦万分？
　　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用同情去换取她的在乎吗，那样是没有意义的，即便知道如此还是想质问她。
　　你讨厌我吗，恨我吗？为什么，要做到遗忘我这一步？
　　仿佛又回到离家那一日，看着车站前的菲羽。下一刻仿佛就要永远失去。怎么样你才会留在我身边呢？
　　“我什么也没有了。”你会相信吗？如果我痛苦，你会留在我身边吗。就像过去的你对我无微不至那样。对不起，我只会骗人。我还有很多，姐姐在乎我，父亲也在乎我……
　　可没有菲羽，我便什么也不想要。
　　“不要抛弃我……”
　　明明我这么在乎你，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原来你我间的羁绊，本就是用同情牵扯。原来你我早就该分离，我已经用同情牵你一次，这一次原来不过梦境幻灭……
　　为什么要找借口呢，连对自己都要找借口。就是不愿意恨菲羽吗？即便到此刻，也要从自己身上去找原因。
　　末希不知已流多少泪，抽咽伴随着身躯颤抖。哪怕能多一秒也好，至少此刻依旧在你身边。心脏又一次抽痛，仿佛被遗弃在荒原的孤儿，无所依靠。
　　嘀嗒……
　　本不该听到这细微的声响，但末希听到了。
　　仿佛一滴水溅散于湖面的声音。
　　末希抬头看向菲羽背影，心脏瞬间迎来更胜十倍，如同痉挛般的疼痛。她还未“理解”，就先感知到疼痛了。
　　“骗子”
　　细微的二字，却如同风暴。
　　看向菲羽面前的画面，菲羽的话语在末希记忆里微微回荡。
　　“嗯，约好了，你也不要离开我”
　　所以为什么要选择遗忘呢？因为你感到痛苦吗……为什么……我从未想到这样的可能？
　　菲羽身躯微微颤抖。
　　那是……在哭吗……
　　为什么……
　　眼泪如决堤般涌出
　　不要……求求你……不要……
　　这一瞬间，内心不再有其他痛苦，只剩下不希望菲羽难过的愿望。
　　原来是我抛弃你，而不是你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