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等雨》泠色霜

2、离婚

　　林末希已经忘了第一次见菲羽是在什么时候。
　　如今回忆这件事，印象最深的是在自己第一次知晓，自己与姐姐末芷不是同一生母的时候。
　　林末希记得自己小时候性格任性，要和姐姐穿一样的衣服，要有一样的玩具。没有就要抢过来……
　　母亲总是很偏心，所以没能达到目的只能找父亲哭诉。就在今天，这一切终结了。
　　有什么变了吗？其实没有，只是自己“知道了”不愿意假装不知。父亲或许对自己有感情，但那又如何，母亲或许没那么恨自己，但这又如何。
　　其实林末希并不完全知晓自己的改变的原因，但她变了。不再撒娇吵闹，一下就变得沉默寡言。可她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又觉得理所当然，并不会从中觉察到痛苦出来，仿佛她本来就该是现在的性格。
　　那天林末希走到一处靠海的岸堤，她突然想到“自杀”，不是想死，只是想到这样的“选择”。她知道自己是不会自杀的。只是靠近海，不自觉想到这样的事。［如果死去，就不用想这么多吧。］她认为对于此刻的她而言，死是一个可选的选择。
　　心中沉郁，轻叹一声。在抬头看到岸堤上有人似乎准备往下跳，她突然心中一滞。仿佛心脏被抓住，要随着那人跌落深渊。她不想死，正在前一分她想到死亡。但她明白自己是不会选择去死的，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对于她而言，“生”依旧是不错的选择，或许是因为衣食无忧、或许还有依恋、期待着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重要，只是在脑海模拟之后的人生的时候，她不认为那算太糟糕。顶多只是没有太多期待。
　　而现在，有一个人正在自己眼前“选择死亡”，仿佛一瞬间自己的一切都被否定。尽管她无比清楚，眼前的人怎样，和她自己对“生”的看法无关。可她还是觉得无比难受，想奋力呐喊。
　　一种痛苦涌上心头，她明白自己并不是出于想拯救眼前的人，才想呐喊呼救，而是为自己。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愧疚感淹没，接着仿佛被死亡的完全黑暗压倒。张嘴只能发出急促混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那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林末希。她顺势坐在了岸堤上，动作不太自然。林末希认识她叫墨菲羽，已去世管家的养女。
　　两个人坐在岸堤上很长时间，只互相说了几句无关的话。林末希终究忍不住试探了一句。
　　“你刚才那样子伸腿出去，是准备？……”
　　问的很小心翼翼，可她明白这终究该是菲羽不太想谈的话题。但她若不问，定然无法释怀。
　　墨菲羽仿佛一早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只是想下去看看，这里不是深海。不是你想的那样。”
　　菲羽低头示意让末希看向下方的浅滩。
　　继续说到“下面的海水都不到膝盖的……嗯，不过还是挺高的（指岸堤高），还是不跳了”
　　末希会心一笑，是高兴也是自嘲。自己心情不好，就觉得别人也如此。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高兴，与之前误会菲羽要跳海时类似的心境。仿佛菲羽是另一个自己一般，而现在她是积极的，就仿佛自己也是积极的，有一种奇妙的幸福感觉。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回忆起这件事，她还是会觉得有一种奇妙的幸福。但今天，她将和菲羽离婚。
　　从姐姐末芷与何夏结婚那日，也是自己和菲羽离开家。已经过去六年，在三年前两人满18岁的时候假结婚。
　　这六年两人都没有回林家一次，假结婚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否则总有人来劝自己回去心存幻想。至少，无论回不回去，自己都不会再被林家二小姐身份绑着。
　　那么……为什么又要离婚呢？
　　林末希在一款虚拟现实游戏里认识一个人，游戏ID叫梦繁星。林末希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可是……她大约真的有点喜欢梦繁星。
　　并不是想和梦繁星在一起，才和墨菲羽离婚。只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同时期待两个人。与梦繁星相处，和墨菲羽相处很像。
　　林末希当然想过两个人是一个人这样的可能。和墨菲羽不一样的地方是，梦繁星喜欢粘着自己。明明她才是游戏“大佬”，对自己温柔以待，但又喜欢依偎自己。
　　每次被梦繁星牵手或者拥抱，她觉得心动的同时又会痛苦。［如果……菲羽也喜欢自己］
　　很久以前，她以为菲羽总对自己好，或许是喜欢自己。但后来，哪怕都已经“结婚”了，也没什么变化。
　　她和菲羽，没有更近也没有更远。
　　原本没关系，可是……现在如果被梦繁星喜欢的话……
　　网络是虚拟的，她很明白。她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在任何可以自欺欺人的地方，都不给自己余地。哪怕只是一丝的动心，也是一种背叛，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婚姻。
　　末希抬头看到菲羽似乎并不难过，甚至有一点点开心，虽然她有掩饰。末希突然感到一种和菲羽强烈的分割感。很长时间里，她对菲羽总有着一种类似共感的情感。正如那日，在海边堤岸。
　　她一直明白那只是错觉，但今日这种分割感让她不适。对于你而言，离婚完全无所谓吗。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答应我不离开我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墨菲羽询问坐在末希旁边的西装男人。
　　末希内心有一丝酸楚，即便要问也是问他吗？而他，不过是一个用来离婚的“正当借口”。我甚至没有提到一点关于他的事，你就已经完全接受了吗。
　　所以为什么离婚呢，因为如果先和梦繁星告白，而失败后又假装无事发生，那对于菲羽未免太不公平。所以要做出选择，就要现在做。
　　实际上末希很怀疑自己对梦繁星的感情，或许正如当年对何夏，不过是一种憧憬罢了。
　　“重要吗？”语气里带有一种疏离感，菲羽似乎有察觉到，沉默了许久后……
　　“这十年……对于你而言，可有可无吗？”
　　末希记忆仿佛被带到十年前，即便……不遇到我，你的人生，难道不是没有太大变化吗？菲羽……难道不是，不需要我吗……
　　“难道……不是吗？”